廣東巡撫衙門。


    “砰!”


    茶杯被扔到地上,摔的四分五裂,一時間水花四濺。


    一向穩重的鄒雲川,今天破了大防。


    揚州營和淮安營昨天剛離開,今天就傳來了收複廉州港的消息。


    對鎮壓廣西叛亂來說,這是一件大好事。


    可對他個人來說,這份捷報,就是在赤裸裸的打臉。


    原本還想著等揚州營、淮安營進攻受阻,被迫退迴廣東時,好好敲打一下他們。


    現在不可能了。


    成功收複廉州港,相當於告訴外界,平叛戰爭遲遲沒有動靜,就是他廣東巡撫無能。


    想要辯解都不行。


    廣西叛亂爆發快小半年時間,廣東方麵一直沒有實質性動作,就是最好的佐證。


    “大人,您先消消氣。


    為一群不相幹的人,氣壞了身體不值當。”


    一旁的藍衣老者開口勸說道。


    嘴上說的輕鬆,內心深處他同樣很受震撼。


    從揚州營、淮安營的進展來看,叛軍似乎沒有預想中那麽強大。


    占據廉州港後,朝廷策劃的三路圍攻,一下子就變成了四路圍攻。


    原本安全的叛軍老巢,此刻受到了嚴重軍事威脅。


    從全局戰略來看,朝廷再次拿到了主動權。


    哪怕揚州營和淮安營原地不動,隻要把大旗插在那裏,都會給叛軍造成壓力。


    “哼!”


    “非本官嫉賢妒能,實在是武將跋扈,非國家之福。


    原本揚州營、淮安營的武將就囂張跋扈,現在打了勝仗,尾巴還不翹到天上去。


    那幫白蓮教叛軍也夠愚蠢的,廉州港這麽重要的後方,居然沒有部署足夠的大軍。


    以老夫之見,這夥叛軍敗亡之日……”


    話沒有說完,就被突然闖入的管家打斷了。


    “老爺,大事不好!”


    “白蓮教賊首史榮軒在桂林稱帝,冊封了一堆反王不說,還發布了《聖教均田令》,欲平分天下土地!”


    說話間,老者將手中的《聖教均田令》遞了過去。


    “這幫亂臣賊子,簡直就是找死。


    如此挑釁朝廷和天下士紳,這是欺我們手中的刀不利。


    傳令下去,召集諸將過來議事。


    老夫要生擒賊首,將他千刀萬剮!”


    簡單的掃視一眼後,鄒雲川當即破口大罵道。


    突然從消極避戰派,一下子變成了主戰派。不是他變了,而是不得不做出反應。


    無論是賊首史榮軒稱帝,還是均田令,都是捅破天的大事。


    如果他們這些負責平叛的主帥,繼續消極避戰,朝廷問責下來他距離下獄就不遠了。


    事實上,前麵他敢消極避戰,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皇帝下旨裁撤了廠衛。


    身邊沒有錦衣衛盯著,廣東省的主要官員,都是既得利益集團中的一員,誰也不會捅破窗戶紙。


    ……


    永州府。


    “諸位,現在該怎麽辦?”


    湖廣巡撫呂景軒神色凝重的問道。


    事情太大了,比前麵進攻叛軍失敗造成的政治影響,還要大上十倍。


    白蓮教的亂賊不光稱帝,還玩起了均田地。


    甭管是政治口號,還是真準備去做,造成的政治影響都是極其惡劣的。


    偏偏湖廣的平叛大軍,前不久剛吃了一次大敗仗,現在隻能固守永州府。


    “巡撫大人,此事不是我們湖廣一省能夠解決的。


    白蓮教妖人一向都是膽大包天,連稱帝都敢幹,同天下士紳為敵並不奇怪。


    據說廣西那邊的士紳,已經慘遭叛軍毒手。


    如果不迅速撲滅,勢必會引出大亂子。


    偏偏現在三路圍剿大軍各自為戰,無法形成合力。


    一些小人為了謀取私利,置平叛大業不顧,實在是可惡。


    當務之急是上奏朝廷,讓朝廷派出欽差督辦諸省軍務,主持平叛大局!”


    永州知府蔣俊峰率先提議道。


    敵人的兵鋒,殺到了家門口。


    按照大虞的規則,地方官守土有責。


    其他人還有退路,他這個永州知府,沒法丟下轄區跑路。


    此時白蓮教捅破了天,對其他人是政治災難,對他來說卻是機會。


    “此事確實要上奏朝廷,有意和本撫聯名的,就跟著一起吧!


    不過朝廷派出欽差過來,還需要一定的時間,叛軍不會站在那裏等我們。


    賊首敢在這個時候稱帝,明顯就是在告訴天下人,他誌在侵吞天下。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叛軍正在醞釀新一輪的攻勢。


    雲貴地方窮困,又偏安一隅,肯定不是敵人的主攻方向。


    叛軍接下來的目標不奪取湖廣,就是進攻廣東。


    倘若敵人的主攻方向是湖廣,諸將可有破敵之策?”


    聽了呂景軒的分析,室內的氣氛越發凝重起來。


    對剛剛遭遇大敗的湖廣軍隊來說,此時讓他們和叛軍決戰,無疑是為難人。


    “巡撫大人,叛軍現在氣焰高漲。


    光憑我們的力量,想要擊敗他們非常困難。


    末將在來的時候,我從俘虜口中得知一個消息。


    據說有一支官軍,在廉州完成了登陸,穿插到了叛軍後方。


    如果能夠聯絡上他們,從背後牽製叛軍,應該可以減少一部分壓力。”


    韓鬆忐忑的說道。


    這個消息,尚未得到證實。


    揚州營和淮安營同湖廣方麵沒有任何關係,就算是捷報,那也是先送到京師,再轉發下來。


    這個流程走完,最快也是一兩個月後的事情。


    “廣東巡撫鄒雲川生性油滑,不像能夠幹出這種大事之人。


    先派人核實消息,當心是敵人的陰謀。”


    呂景軒搖了搖頭說道。


    前麵那麽多次鎮壓叛亂的機會,都被鄒雲川給錯過了,他可不信此人會突然轉性。


    如果說收到賊首登基的消息,為了逃避朝廷治罪,這麽幹倒是有可能。


    不過時間對不上。


    湖廣和廣東都挨著廣西,雙方收到消息的時間,應該相差無幾。


    就算收到消息後,立即采取行動,也不能這麽快。


    ……


    京師,太和殿。


    剛收到李牧的捷報,緊接著又傳來了白蓮教稱帝的消息。


    冰火兩重天的體驗,一下子折騰沒了姬昭順的好心情。


    “列位臣公,白蓮教亂黨屢剿不滅,大家不想說點兒什麽嘛?”


    聽了皇帝的問話,一眾輔臣繼續神遊天外。


    局勢持續惡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黨爭導致的。????閹黨沒了,不等於朝堂上就太平了。


    妄圖奪權的尹左二人,用司馬懿的舊事影射龐閣老,挑起了新一輪的黨爭。


    不同於以往的權力鬥爭,四散的流言,讓龐亨升很是被動。


    皇帝的態度,也讓大家看不懂。


    一麵在朝堂上公開支持龐閣老,私底下又對尹左二人信賴有加。


    在這種複雜局麵下,龐亨升幾度想要出手報複,最後時刻都選擇了罷手。


    對內閣首輔來說,幹掉尹左二人不難,棘手之處在於皇帝的態度。


    為此他還進行了多次試探,遺憾的是皇帝仿佛沒看懂一般,沒有給出任何有效反饋。


    作為政壇不倒翁,在沒搞清楚狀況前,他是不會出手的。


    龐亨升的忍耐,刺激了尹左二人的野心,讓謠言傳的越發厲害。


    這種詭異的變化,讓百官誤以為是皇帝和首輔在進行博弈。


    搞得群臣每天上朝都提心吊膽,唯恐卷入到了政治風暴中,根本無心處理政務。


    最直接影響,就是群臣對廣西叛亂的關注度不高。


    三路平叛大軍各自為戰的問題,直接被大家給無視了。


    “首輔,你先說。”


    姬昭順皺著眉頭點名道。


    群臣的沉默,讓他把這筆賬,記在了一眾輔臣身上。


    在他看來百官的沉默,就是一眾輔臣對他的無聲警告。


    連日常朝會,群臣要看輔臣的臉色。


    長此以往下去,百官隻知輔臣,誰把他這皇帝當成一迴事啊!


    “陛下,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以老臣之見,不如準了湖廣官員所奏。


    派出一名欽差,督辦廣西、廣東、湖廣、雲南、貴州五省軍務,主持平叛大局。”


    龐亨升麵無表情的迴答道。


    派出欽差督辦五省軍務,相當於翻版的遼東督師。


    區別在於督辦的是五省軍務,手中的真實權力,比遼東督師還大。


    主持平叛大局,這麽安排肯定沒毛病。


    可欽差的位置,不是那麽好坐的。


    五省之地兩個甚遠,根本無法把軍隊集中起來,這給指揮帶來了非常大的麻煩。


    在大多數時間,估摸著不等命令傳遞到,戰鬥就先一步打完了。


    統籌指揮,更像是一個畫餅。


    明知存在問題,還選擇這麽幹,龐亨升也是迫不得已。


    他就一文官,對軍務上的事情,隻能說略有了解。


    皇帝不問兵部,不問左右都督,先逮著他這個首輔問,怎麽看都存在挖坑的嫌疑。


    說不知道肯定不行,那就隻能選擇一份看起來最穩健的方案。


    戰略部署上挑不出毛病,在執行的時候,能不能落實下去,那又是另外的事。


    如果不是皇帝強烈要求,他根本不想在朝會討論此事。


    正確的解決方式,召集幾名輔臣開個小會,一個時辰就能夠拿出解決方案。


    拿到了朝堂上討論,效率低下不說,還無法進行保密。


    等他們拿出了解決方案,估摸著叛軍那邊,也差不多收到了消息。


    白蓮教是老牌造反組織,從南到北都有他們的信徒。


    在朝堂上一討論,很多對廣西叛軍發展壯大表示懷疑的人,也從朝廷這邊獲得了確切的消息。


    沒準還會刺激其他地區白蓮教徒的野心,掀起更大的亂子來。


    “諸位,可有不同的意見?”


    姬昭順再次詢問道。


    “陛下,揚州營和淮安營從廉州完成了登陸,威脅到了叛軍的後方。


    朝廷可以加大對他們的支持,以便早日收複廉州府,進軍南寧威脅叛軍腹心。


    合四路大軍一起進攻,讓叛軍無法兼顧,定能夠一舉剿滅叛軍。”


    景國良隱晦的提議道。


    相比統籌平叛,他更看好集中一路主力負責主攻,另外幾路負責佯攻分散敵軍兵力。


    廣西的糧食產量有限,白蓮教叛亂之後,更是荒廢了農業生產。


    加上戰爭造成的損失,拖到明年開春青黃不接的時候,叛軍就會因為糧草不濟自己出問題。


    與其派出文官統領五省軍務,不如交給武將自由發揮,牽製住叛軍主力,慢慢耗死敵人。


    以他對白蓮教的了解,這種邪教組織的叛亂,前期戰鬥力最猛越往後就越拉胯。


    “嗯!


    那就雙管齊下,任命一名大臣擔任五省總督,統籌五省軍務主持平叛大局。


    同時加大對揚州營、淮安營的支持,朕希望在年內能夠收複廉州府!”


    姬昭順的話音落地,讓一眾輔臣眉頭緊鎖。


    皇帝對親政近乎著魔,繞開他們自作主張的次數越來越多。


    出手阻止吧,明年皇帝就親政了。


    現在打了皇帝臉,等到皇帝親政之後,肯定沒好日子過。


    為了長遠考慮,他們不得不選擇一再退讓。


    遺憾的是這種退讓,並沒有讓皇帝領情,反而更熱衷於插手政務。


    ……


    廉州港。


    自從登陸成功之後,李牧就安心的在當地駐紮了起來。


    為了搜集情報,他還把錦衣衛派了出去。


    不過這些人的身份,現在已經不是錦衣衛,而是搖身變成了揚州營麾下的“夜不收”。


    至於原來的身份,自然是“陣亡了”,或者說是即將陣亡。


    這可不是李牧強迫的,完全這些人主動要求的。


    當錦衣衛的時候,他們得罪了太多的人。


    現在沒有了遮風擋雨的大樹,必然會遭到人家的報複。


    最好的選擇就是死在戰場上,玩一出人死賬消。


    “參將大人,夜不收第一總旗傳來消息,賊軍將領正在收買當地土司。


    妄圖借助地方土司的力量,給我們製造麻煩。


    大人,您看我們是否要出手破壞?”


    姚勇上前匯報道。


    從錦衣衛百戶到募兵試百戶,看似品級隻降了一級,實際上的身份地位卻是一落三丈。


    在錦衣衛中混,一般的參將、總兵,他都可以不買賬。


    進入了軍中,各種特權一下子全沒了。


    可是沒有法子,想活命必須脫離錦衣衛。


    跟著李牧混,好歹能保住官身,總好過四處流浪的好。


    “不用!


    通知混入敵營的人,盯著敵人即可,不要急著行動。


    一切以保全自身安全為上。


    如果條件允許的話,可以促成土司和叛軍的合作。”


    李牧搖頭說道。


    此刻的廣西,看似被白蓮教叛軍控製,實際上內部就是一團亂麻。


    除了白蓮教叛軍外,當地的土司、山賊、土匪也跟著趁火打劫,各自占據一片地盤。


    白蓮教沒有對他們出手,隻要肯接受冊封,那就是白蓮聖國的一員。


    混亂的局勢下,流民遍地都是,給夜不收潛伏創造了有利條件。


    靠著賄賂白蓮教官員,成功加入白蓮聖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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