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使大人放心,我等定當一雪前恥!”


    四大千戶齊聲迴應道。


    前麵的失敗,可以說是意外。


    然而軍中失敗就是失敗,再充分的理由,也改變不了他們在指揮過程中存在失誤。


    關係背景無非是多幾次試錯的機會,一旦證明是爛泥扶不上牆,還是會被身後的勢力放棄。


    現在叛軍的主力都被打沒了,倘若連一群餘孽都無法解決,他們就不用在軍中混了。


    看得出來,舞陽侯還是很能拿捏人心的。激將法雖然老套,但勝在管用。


    作為證明典型,李牧恨不得能夠當場隱身。


    別人的家孩子,可是非常拉仇恨的。


    就算大家往日裏的關係不錯,發生了這種事情,心裏也難免會有想法。


    想要消除這種隔閡,要麽大家的發展都不錯,要麽雙方差距拉開的足夠大。


    抽簽儀式很快結束,拿到任務的四人,紛紛告辭離去。


    憋了一肚子火氣,不發泄出來,很容易出事。


    ……


    “李千戶,你覺得他們多長時間能夠攻克泰州?”


    舞陽侯關心的問道。


    看得出來,上一次放跑了叛軍的意外,直接影響到了他對麾下將領的信心。


    “侯爺,叛軍剛吃了敗仗,正是軍心渙散的時候。


    那些被強征的士卒,是不會給他們賣命的。


    黃家兄弟在泰州大開殺戒,狠狠的得罪了士紳集團。


    根深蒂固的坐地戶,沒有那麽容易被連根拔起。


    叛軍出現了頹廢之勢,這些士紳家族隱藏在暗地裏的殘餘力量,也會伺機出來報複。


    前麵他們兼並的小股叛軍,在叛軍陷入困境時,同樣是不小的隱患。


    敵軍現在的處境,可以說是內憂外患。隻需要輕輕一推,這座破房子就會轟然倒塌。


    攻破泰州不難,無非是損失大小的問題。末將猜測,叛軍大概能夠支撐三到五天。


    事實上,就算不發起進攻,直接進行圍困,叛軍也很難撐過兩個月。


    從錦衣衛傳來的情報上看,敵軍錯過了今年的秋收,泰州城內存糧並不多。”


    李牧客觀的分析道。


    迅速拉起來的亂軍,本身就魚龍混雜。


    打順風仗的時候,還可以團結一致。


    一旦遇上逆風局,隱藏的內部矛盾,都會爆發出來。


    相比叛軍之前的草率攻城,五城兵馬司準備要充分的多。


    不光從南京調過來了一批重型火炮,還抽調大量工匠打造攻城器械,除此之外還有江南水師配合。


    攻破不了城池,也能夠拖到敵軍自行崩潰。


    “我明白你的意思,采取圍城封鎖,拖到叛軍自行崩潰,確實是最穩健的選擇。


    不過泰州之戰,關係到我五城兵馬司的顏麵,這一仗必須要打!”


    舞陽侯嚴肅的說道。


    人在朝堂上混,有些事情必須堅持。


    如果五城兵馬司前麵沒有打出任何戰果,那麽選擇最穩健的圍困敵軍,肯定是最佳選擇。


    現在情況恰恰相反,除了一次失誤外,五城兵馬司在戰場上表現的都不錯。


    人可以接受從未擁有,但無法接受得到過再失去。


    洗刷汙點的最簡單做法,就是趕緊贏迴來。


    高郵州叛軍分兵撤離,固然跑了不少溫家子弟,但也加劇了叛軍潰敗速度。


    留給五城兵馬司的時間不多了,他們必須趕在京營剿滅南通州的叛軍前,先一步攻克泰州城。


    “轟隆隆……”


    密集的炮火聲,拉開了攻城戰的序幕。


    城牆上,黃家兄弟已經沒了往日的豪氣。


    不同於以往的失敗,這次出征遭遇朝廷的騎兵,稀裏糊塗的就損失慘重。


    尤其是老營的損失,對泰州義軍的影響最大。


    為了穩定軍心,他們不得不親自走上城牆,指揮士卒們守城。


    “大哥,敵軍準備的很充分,馬上就要越過護城河了。


    泰州失守是時間問題,趕緊找機會突圍吧!”


    黃仁亮急切的勸說道。


    他才二十多歲,還有大把的時光可以享受生活,可舍不得死在泰州城。


    不過在義軍中,威望最高的終歸是黃仁龍。


    就算是要跑路,也要老大同意才行。


    “二弟,城中缺糧,撤離是肯定的。


    不過敵軍騎兵的威力,你是見識過的。


    在平原大地上和那群殺神遭遇,我們就根本不是對手。


    就算是要突圍,也必須確定他們離開之後,才能夠行動。


    可惜在水師中的關係聯係不上,不然從水路離開,才是最佳選擇!”


    黃仁龍剛感慨完,一枚炮彈就飛了過來。


    “嘣”的一聲巨響過後,身邊的三名衛兵被炸得四分五裂。


    僥幸逃過一劫的黃家兄弟,三魂六魄就直接去了一半,身體本能的跑下了城門樓子。


    主帥帶頭跑路,附近的守城士兵,盲從的選擇了跟隨。


    眨眼的功夫,城門樓子上居然出現了兵力真空。


    迴過神來之後,黃仁龍當即怒斥道:


    “你們怎麽下來,趕緊給我迴去!”


    幸好有護城河阻攔,不然剛才守城士卒的混亂,敵軍就奪取了城牆。


    士卒們被驅趕了迴去,但造成的惡劣影響,卻怎麽也揮之不去。


    從士卒們充滿怨恨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來他們對主帥的敬畏,在此時發生了變化。


    顧不上安撫軍心,此時黃家兄弟腦子裏,全都是怎麽跑路。


    再次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兩人對造反大業,越發的沒有信心。


    理智告訴他們,再不快點兒跑,就要永遠留下來了。????……


    淮安城。


    “左相,這是兩淮地區的鹽場的分布圖。


    我們清查了淮安府幾座鹽場的賬目,內容很是觸目驚心。


    按照朝廷的鹽法征稅,光這些鹽場每年應該貢獻的稅收,都不低於一百四十萬兩。


    以此進行推算,兩淮地區的鹽業稅收入,應該在兩百五十萬兩到三百萬之間。


    兩淮鹽業大約占全國鹽業的三分之一,取一個折中數據,理論上全國的鹽稅收入應該在八百萬兩上下。”


    顧遠鬆的話說完,室內的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


    朝廷去歲鹽稅收入一百三十萬兩,同八百萬兩相比,完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這個數字上到皇帝跟前,還不知道把天元帝氣成什麽樣。


    超過八成以上的稅收,被官僚係統和鹽商集團瓜分,擺明就是在欺負皇帝沒見識。


    “外界都說我們貪贓枉法,可和這些家夥相比,我們還真不算什麽。


    鹽業本就暴利,結果這些人,還是不知足。


    朝廷製定稅法的時候,可是充分考慮了鹽商們的利益。


    大虞朝在冊人口八千萬,真實數據翻個倍,雜家認為不過分。


    人人都要吃鹽,每年食鹽消耗量超過二十億斤。


    哪怕每斤鹽,隻賺一文錢,那也是兩百萬兩白銀利潤。


    何況除了人之外,喂養牲口、各種作坊,都離不開鹽。


    每年的真實消耗量,四五十億斤肯定要有的。


    各地鹽場的總產量加起來,也能夠對得上數據。


    本相活了大半輩子,從來都沒有聽說過有鹽滯銷,想來都是賣了出去。


    就按最少的計算,朝廷每年從鹽政上收取一千萬兩鹽稅,應該不過分吧?”


    左光恩的話一出,在場眾人都驚呆了。


    從數據上計算,一千萬兩的鹽稅肯定不過分,實際操作中就不一樣了。


    鹽業利潤太過巨大,各方都會忍不住向裏麵伸手。


    如果把情況據實奏報給皇帝,誰知道天元帝能否容忍這種分贓模式。


    就算今上可以接受,後麵的皇帝覺得不過癮,想要多分怎麽辦?


    “左相,全麵改革鹽政風險太大。


    光兩淮鹽業就鬧出這麽大的動靜,若是進行全國推行,下麵的抵觸情緒怕是會非常大。


    不如我們折中一下,朝廷的鹽稅還是照常征收。


    有了兩淮鹽商的榜樣,想來我們核定一個征收數據,各地鹽政衙門是能夠完成的。


    缺額部分,幹脆讓各地鹽商,主動報效朝廷。”


    戶部侍郎龐承傑急忙開口勸說道。


    改革鹽政是為了解決財政問題,不是要掀翻桌子。


    兩淮地區的變故,已經讓官僚集團利益嚴重受損。


    若是全國搞一遍,大家的日子,就不用過了。


    本質上就是利益分配的問題,有人拿的多了,自然就有人拿的少。


    在鹽政這個龐然大物下,隱藏的大小利益集團,實在是多不勝數。


    朝廷能夠在兩淮地區順利展開,那是兩淮七大世家造反了。


    雖然是被逼反的,可造反就是造反,直接讓朝堂上的一眾官僚必須拋棄他們。


    類似的操作,隻能幹一次。


    提前有了防備之心,下一次再想這麽玩兒,就沒這麽簡單了。


    “龐侍郎的提議,也不是無法考慮。


    不過這種事情,光本相願意不行,還要大家肯配合才行。


    若是各地的鹽政官員依舊瀆職,下麵的鹽商還是不知死活,那本相也沒辦法!”


    說話間,左光恩故意把雙手一攤。


    有了剿滅兩淮七大家族的先例,他對世家大族的敬畏之心,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以武力著稱的鹽商利益集團,在朝廷的兵鋒之下,都這麽不堪一擊。


    其他純粹的文人世家,就更不用說了。


    一旦離開了朝堂,這些人除了在士林的聲望外,就是一文弱書生。


    反正他這宦官頭子,不需要擔心自己的風評。


    這種心態上的變化,直接影響到了左光恩的決策。


    “左相,這世上還是聰明人更多。


    個別蠢貨,無法理解您的善意,那就送他們下去好了!”


    顧遠鬆笑嗬嗬的說道。


    閹黨的勢力大漲,錦衣衛的聲勢也是水漲船高。


    意識到到了文官集團的軟弱,他這個錦衣衛指揮使,做事的時候同樣強硬起來。


    看似這次南下因素很多,但本質目標就一個——搞錢!


    誰能夠辦好這份差事,誰就是天元帝的肱股之臣。


    誰若是阻礙朝廷搞錢,誰就是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


    哪怕是代表清流的徐閣老,進入兩淮地區後,也沒有表現出一位閣臣應有的政治鬥爭水平。


    不是他的能力不行,而是人家早就看透了問題的本質。


    作為朝堂上的大佬,不光要考慮自家派係的利益,同時也要考慮帝國的利益。


    當兩者利益發生衝突時,就非常考驗政治智慧了。


    內閣兩位清流大佬,在關鍵時刻的做法,就是成功案例。


    龐閣老選擇的方式是裝病躲麻煩,徐閣老的應對方式則是裝糊塗。


    口口聲聲叫囂著要打倒閹黨,結果實際操作中,卻故意避開了閹黨。


    清流黨人同樣有自己的政治抱負,隻是迫於身處局中,沒法背叛自己的階層。


    身份立場決定了,他沒法像閹黨一樣替朝廷搞錢,但不等於徐文嶽就不想解決朝廷的財政問題。


    在兩淮地區的變故中,清流黨人沒有掀起政治風暴,很大程度上是被上麵兩位大佬給帶偏了。


    遇上天元帝這種精明的主,那種唯派係利益是從的官員,根本進入不了內閣。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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