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濯說道:“聽著還是有些奇怪,但我覺得可以。”


    小和尚點了點頭,說道:“我果然沒看錯顧公子你,換做別的人,這時候肯定要和我虛與委蛇,矯情上好多句話,最後才裝作勉為其難地接受。”


    顧濯坦然說道:“主要是覺得到時候能省下不少時間,沒必要拒絕。”


    小和尚讚道:“公子乃真人也。”


    言語間,顧濯收迴視線,不再去看那株垂柳,起身沿著渭水繼續前行。


    無垢僧連忙站起來,拍了拍僧袍上的雨珠,隨之而行。


    顧濯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小和尚不解問道:“怎麽了?”


    顧濯沉默片刻,說道:“因為你的煩惱和我的煩惱都已經聊過了,也都聊完了,我不太明白你為什麽還要跟上來。”


    小和尚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說道:“那我其實還有很多話能聊的。”


    顧濯想著尚未收下的朋友費,覺得不好直接趕人,點頭說道:“聊可以聊,但我有一個要求。”


    “請講!”


    “你去弄把傘迴來,或者學我這樣戴個鬥笠,遮一下自己的臉,否則你被路人認出來後,我也不得半點清淨了。”


    “啊,好吧,但小僧其實覺得不撐傘,就這樣在雨中沿著渭水浪行是極詩意的一件事,百年後迴憶起今天,定然感慨萬分,可以不顧破戒下酒一杯。”


    “……要不你還是走吧,朋友費到時候記得給我就行。”


    “為什麽?”


    “我拒絕和一個和尚留下這樣的奇怪迴憶。”


    小和尚無言以對,二話不說去買了一頂鬥笠迴來,把自己蓋得嚴嚴實實的。


    緊接著,他維持著與顧濯將近一丈的距離,格外認真強調道:“小僧雖然暫時沒有喜歡的姑娘,但的確喜歡姑娘家,請你不要說這樣的話。”


    顧濯嗯了一聲,提醒道:“這是破戒。”


    無垢僧再次無言,沉默片刻後,說道:“我怎麽感覺你說話很容易讓人生氣?”


    顧濯想了想,確定林挽衣沒有對自己做出過如此評價,搖頭說道:“你的偏見。”


    然後,他繼續說道:“這世上很少有人不願意和我聊天,而你剛才親口承認,同輩中人裏沒有誰喜歡和你說話,兩者相較,顯然你對我的評價做不得準。”


    無垢僧心想這話也太有道理了,但為什麽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


    小和尚皺著眉頭,就在快要想出問題所在之時,忽然聽到了顧濯的聲音。


    “所以你還有什麽要和我聊的?”


    “挺多的!”


    小和尚頓時拋下之前的苦思,連忙把話題給丟了出來,主要還是夏祭後的何去何從。


    隻不過這次他聊的不再是自己,而是顧濯。


    是的,顧濯在夏祭後將進入哪個宗門。


    無垢僧對此十分好奇,準備以此作為參考對象,好讓自己不再那麽煩惱。


    然而顧濯在漫長的沉默過後,最終還是沒有給出答案。


    ……


    ……


    夜雨若是聲煩,無非心自煩。


    皇城深處,一位麵相陰柔的太監在長時間的等待後,終於得以進入禦書房。


    他彎腰行至書案前,把一份情報遞了上去,連看都不敢看那位娘娘一眼,目光隻能隱約看到堆滿桌上的許多奏折。


    禦書房很安靜。


    片刻後,那位娘娘看完了手中的情報,輕聲說道:“挽衣最近不曾離開房門一步嗎?”


    “是的。”


    太監低聲答道:“林小姐修行得十分用心,應該是想在夏祭上一鳴驚人,就連林淺水邀請她參加神都天才們的聚會都給拒絕了。”


    他頓了頓,接著又補了一句話:“但這也有可能是林小姐察覺到如今的輿論趨勢才不願參加這場聚會,生出無謂衝突。”


    娘娘聞言笑了笑,笑容很是溫柔,自言自語道:“性子和小時候也不見區別,還是那麽個樣子。”


    太監自然不敢接話。


    就在這時,娘娘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笑容瞬間消失無蹤,問道:“與挽衣同行那個小孩子最近是怎麽迴事?”


    這句話裏問的其實是顧濯的名聲。


    按道理來說,以這位娘娘尊重至極的身份,根本不應該注意到這件事,奈何這事有林挽衣。


    太監恭敬說道:“最初的確是望京那邊的人在為顧濯造勢,但事情之所以發展到現在這個境地,是因為神都這邊有許多人在暗中添了一把火。”


    事實便是如此。


    在望京政治地位日益衰落的今天,當地的權貴們怎可能把手完全伸入神都,隨意掀起如此龐大的輿論趨勢?稍微想想都知道其中定有古怪。


    更何況如今對顧濯的輿論已經不是單純的吹捧,而是徹頭徹尾的捧殺。


    這絕非望京權貴們所願意看到的畫麵。


    娘娘微微挑眉,似是不喜,說道:“他近些天怎樣?”


    太監說道:“除去變得更加低調以外,顧濯與平日裏沒有任何區別,每天依舊出門閑遊,神都裏的風光差不多被他都看過一遍了,今日他甚至在渭水邊偶遇無垢僧,隨後結伴同遊許久。”


    娘娘說道:“遇事倒也平靜。”


    太監低頭不語。


    娘娘不再關注此事,話鋒忽轉,吩咐道:“讓挽衣出來散散心吧,修行並非一味繃緊就能成功的。”


    太監應是。


    娘娘淡然說道:“就去先前你提過的那場宴會吧。”


    太監愣了一下,心想這是什麽意思?


    然而在說完這句話後,禦書房裏的這位娘娘便讓太監轉身離去,繼續處理書案上已經處理了好些年的繁雜公務。


    ……


    ……


    夜色深時,顧濯終於迴到了客棧。


    雨下一整晚,客棧早已不見多少人影,燈火昏昏暗。


    於是那位姑娘眉眼間的焦慮被映得格外顯眼。


    顧濯望向顯然是在等候自己的林淺水,摘下鬥笠,問道:“什麽事?”


    林淺水聽著談不上熟悉卻印象深刻的聲音,驚喜地迴過頭來,望向衣衫微濕的少年,本已疲憊的眼神瞬間明亮了起來。


    下一刻,她的神情卻變得格外黯淡,眼簾微垂。


    顧濯眉頭微皺。


    林淺水不敢再有半點遲疑和猶豫,連忙把今天聚會上發生的事情完整複述了一遍,不做任何保留。


    待這些話都說完後,她向顧濯認真躬身行禮,帶著歉意誠懇說道:“對不起,是我給顧公子您添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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