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查清楚了,那些人就是收了錢。”


    “這麽大陣勢,現在整個神都都聽過他名字了,這得花上不少錢吧,所以是誰出的這筆錢啊?”


    “聽我家老頭子的意思,好像望京那邊和這事脫不開關係。”


    “嘖,這不就對上了嗎?那家夥正好就是從望京出來的。”


    七日後,某間酒樓的包廂裏頭,十餘位少年少女舉箸落筷間,很自然地聊到了神都近些天來最火熱的事情,或者說一個名字。


    ——顧濯。


    在這段時間裏,顧濯這兩個字以一種極其誇張的頻率,不斷出現在神都大大小小的酒肆茶樓甚至是青樓與書院裏,為各路人士所賣力吆喝傳唱。


    有意思的是,這些人為顧濯揚名的方式還並不一致。


    那些說書先生們比較喜歡捧一踩二三四五六,總愛把他的名字和某些成名已久的天才人物放在一起,以各種方式進行對比,最終得出全方麵碾壓的結論;青樓裏的姑娘們的說話方式自然要溫和上許多,往往是在不經意間笑著說聽聞最近有位天才叫做顧濯,曾在望京如何如何風光,今年夏祭或許可以看看他;至於最簡單的無疑是那些書院裏的先生們,隻需要說一句你們看看隔壁那個顧濯,為什麽樣樣都比你們好呢?名聲自來。


    如此盛況之下,與顧濯相關的情報價格自然水漲船高。


    若非如此,今日坐在酒樓包廂裏這群出身尊貴的少年少女們,也不至於湊在一起談論顧濯。


    “難怪我爹時不時就罵上一句,說望京那群人沒一個腦子是好的,之前我還將信將疑,現在一看才知道所言不虛。”


    一位少年不屑說道:“哪有像他們這樣子造勢的?顧濯這兩個字連我都快聽到膩了,別人可想而知,到時候那顧濯都不需要出大問題,隻要稍微有點兒對不上被吹捧出來的樣子,鐵定是要被整座神都吐口水唾罵的,我現在可期待那時候的畫麵了。”


    有人笑他道:“你確實是要多期待一點,要不然你最近豈不是白挨你爹罵了?”


    那位少年無可反駁,狠狠地翻了個白眼。


    林淺水亦在場間。


    她聽著這話,眼裏流露出些許擔憂,搖頭說道:“這事並非那位顧公子自己能決定的,想來他也不願如此,但結果卻偏偏是他來承受。”


    “淺水你還是心地善良了,總愛把人往好處去想。”


    那少年越想越惱火,嘲弄罵道:“別人都替他預定今年夏祭第一了,我就不信這顧濯冰清玉潔到什麽都不清楚,分明就是他本人也想借這個機會把大家給踩下去,好讓自己揚名立萬。”


    就在這時候,坐在席間主位上的年輕英俊男子,終於不再繼續沉默下去,微笑著說了一句話。


    “不必過分在意這種小事。”


    話音落下,場間眾人紛紛開口響應,話裏話外都是宋師兄氣度非凡,不與人一般計較。


    這位宋師兄自然就是宋景綸,神都本地天才的代表人物,也是最近這些天經常被說書先生們用來拉踩的名字之一。


    “無論那位顧公子抱著怎樣的想法,他終究是要站到我們麵前,向我們發出挑戰的。”


    宋景綸淡然說道:“既然如此,又何必為此浪費心神,到時候把他贏一次足夠了。”


    最先開口那位少年連聲應是,讚道:“果然還是宋師兄考慮深遠,不像我隻能看到眼前事……”


    話還沒說完,場間有人忽然打斷了這句話,興奮問道:“宋師兄你是已經突破到洞真了嗎?”


    眾所周知,顧濯早在月餘前已然踏入洞真一境,而宋景綸在這句話裏流露出來的意思,顯然是有萬全把握可以戰勝前者。


    “差不多了。”


    宋景綸神色幾分風輕雲淡。


    接著,他很自然地把話題拉迴先前,淡淡評價道:“此事往深處想,無非就是望京那群老人們心有不甘,左挑右選後把此人推出來試圖證明些什麽罷了,這顧濯無非就是一枚用完就丟的棋子,或多或少還是有些可憐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一直帶著溫和的笑容,看似惋惜同情,實則居高臨下。


    林淺水聞言,想著顧濯當天給她留下的不錯印象,猶豫片刻後,說道:“其實我和這位顧公子見過一麵。”


    “咦?還有這麽一迴事?”


    “你怎麽到現在才說?”


    “難怪你剛才會為他說話,原來是見過麵啊~”


    在座眾人心生好奇,目光幾乎盡數落到林淺水的身上。


    唯有宋景綸一人目不斜視,神情淡然,自斟自飲,自得其樂。


    林淺水看著眾人,認真解釋道:“那位顧公子給我的感覺很不錯,無論說話還是為人方麵都十分得體,著實不像是那種囂張的人,我覺得現在這個情況……可能非他所想。”


    在這十餘位少年裏,她的境界不過位於中遊,遠遠談不上出彩,但因為自身容貌出色與性情緣故,絕大多數說的話都會被加以重視。


    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就在眾人正要為此展開討論時,宋景綸放下了酒杯,說道:“既然如今局麵非此人所願,那我有一個辦法。”


    林淺水眼神微亮,說道:“請師兄指點。”


    “神都能容天下人,自然也能容得下一個望京來的天才。”


    宋景綸微笑說道:“晚些天那場聚會,師妹你讓顧濯過來一趟,我願意為他做中間人,向那些被冒犯到的人解釋清楚這場誤會,屆時他最多就是說上幾聲抱歉和對不起,絕不會有半點額外的麻煩,你看如何?”


    林淺水愣了一下,想起顧濯早在七天前就已經拒絕過,神情變得十分微妙。


    ……


    ……


    暮春將至,神都春光漸老,天陰鬱。


    顧濯不曾停下腳步,繼續著最初的計劃,在這座世間第一雄城裏留下自己的足跡。


    若是以更準確的專業術語來形容,則是踩點。


    與先前唯一不同的是,現在的他十分低調,出門要不撐起一把大黑傘遮掩麵容,要不就是幹脆戴起鬥笠,總之就是不願見人。


    原因十分簡單。


    他的畫像已從望京流傳至神都,隨著輿論的不斷發酵,現在幾乎每個同輩中人都知道他的大概模樣,對他抱有許多的好奇。


    如果不是他已至洞真,讓絕大多數人熄滅了挑戰的心思,想來比好奇更多的會是敵意。


    然而無論好奇還是敵意,又或者別的什麽,終究都是麻煩。


    顧濯無意為此浪費任何時間。


    清晨時分,他在神都尚未醒來之時,便已踏出客棧大門,沿著貫穿整座神都的渭水前行,見識此間風光。


    午後,神都迎來一場細雨。


    顧濯站在水邊垂柳前,看著空中飄零雨絲,聽著遠方隱隱約約傳來的自己的名字,心中再次生出無語的感覺。


    “你也在煩惱嗎?”


    一道稚嫩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顧濯沒有迴頭也沒有說話。


    那人已經來到他的身旁,長籲短歎道:“恰好小僧現在也煩心的很,要不咱倆一起來煩吧?”


    顧濯轉過身,低下頭,望向這位唇紅齒白的小和尚,於是知道了此人是誰。


    無垢僧。


    若不算他,當今人間年輕一輩中坐二望一的真正天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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