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遲聽完後,神情變得十分複雜,說道:“我應該沒有聽錯或者聽反了吧?”


    “我可以再重複一遍。”


    顧濯說道:“我希望你盡可能瞞住院長失蹤的消息,至少在短時間內不要流傳出去。”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語氣平靜而堅定,沒有半點遲疑。


    陳遲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想要通聖丹吧?”


    “是的。”


    “既然你想要通聖丹,為什麽不讓這個消息傳出去,讓長洲書院從上至下人心惶惶?要知道長洲書院事實上就是那位院長在撐著,他出事的消息一旦傳出去,現在書院裏的那群老人定然自亂陣腳,你完全可以趁機而入,趁火打劫,以自己的名聲逼迫書院交出通聖丹,誰也不會因此過分責怪你,因為他們錯在前頭。”


    “大概是這樣吧。”


    “那你為什麽不這麽做呢?”


    顧濯聽著這個問題,沒有思考太長時間,就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在我離開長洲書院那天,幾乎所有同窗都來送我,那時候他們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我記得很清楚。”


    他看著陳遲的眼睛,很認真地說道:“那句話說的是,無論今後發生了什麽事情,我始終是他們的顧師兄。”


    陳遲歎了口氣。


    顧濯站起身,往包廂外走去,輕聲說道:“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道理誰都明白,我不想當日送我離開長洲書院的師弟師妹們惶恐不安,僅此而已。”


    陳遲感慨說道:“看來這個忙我不得不幫了。”


    顧濯頭也不迴,說道:“誰讓你蹭了我這頓飯?”


    ……


    ……


    離開百草園後,顧濯很自然地撐起了一把傘。


    這為的不是遮陽,而是讓自己淹沒在茫茫人海裏,悄無聲息前行。


    就像那位官吏所說那般,如今整個望京都對他抱有極大的期待,而這種期待落到實處則是肉眼可見的熱情。


    熱情往往就是麻煩的代名詞。


    顧濯不討厭麻煩,但討厭無休止的麻煩。


    更何況他此行是為前往林家,與林挽衣講述自己今天得到的消息,以及先前做出的決定。


    當然,還有最為重要的通聖丹的去向。


    近些天來,望京一前一後兩場風波之所以發生,歸根結底就是因為這枚位列九階之上的丹藥。


    根據巡天司給出的情報,長洲書院那位院長在歸一境中浸淫多年,距離破境或許僅有一步之遙,而通聖丹可以幫助他在關鍵之時往前踏出這一步。


    與一位尚未成長起來的天才相比,無疑是這位院長的突破來得更為重要,更不要說他將要突破的是歸一境。


    三境七階,如果說洞真境是修行路的真正開始,那位列中間的歸一境則是一道分水嶺,進一步則海闊天空,人間之大無處不可去;退一步則是滾滾紅塵,逃不過功名利祿纏身。


    這句話固然存在極大的誇張之處,但有一點卻是真實不虛的——修行者唯有能夠突破到歸一境之上,才有資格進入帝國權力的最中心占據一把交椅,又或是在朝天劍闕這等頂尖宗門當中去競爭掌門之位。


    如果那位院長真能成功破境,長洲書院當下的處境必然能夠得到極大程度的改善,為副院長為首的書院老人們帶來難以計量的巨大利益。


    故而長洲書院的老人們麵對顧濯索要通聖丹的要求,才會毫不猶豫地拒絕到底,不留任何委婉餘地。


    然而,這位院長現在出事了。


    無論是遭了意外,還是身死他鄉,總之,長洲書院如今已經無法聯係上這位院長。


    最大的倚仗失去了音訊,書院如今又深陷輿論漩渦之中,以副院長為首的老人們幾乎是遭到了整座望京的鄙棄,心中壓力可想而知。


    在這種情況下,這群老人想要盡快解決當下的危機,最合適的方法無疑是把已然空置的通聖丹拿出來,進行一場合適的交易,順便為自己爭取到足夠的利益。


    這一場交易的對象可以是顧濯,也可以是別人。


    以通聖丹的分量,朝野之間定然有人願意出手相助,為長洲書院化解這場危機。


    這也是陳遲為何在飯桌上對顧濯直言,長洲書院很快就要派人與他相談通聖丹的緣故。


    ……


    ……


    長洲書院深處,那間書房。


    夕陽已至,暮色如潮水般淹沒了大半個房間,留下似血般的紅。


    以副院長為首的老人們,在將近八個時辰不休不眠的劇烈爭吵與互相辱罵過後,終於在不久前暫時達成了一致的意向。


    緊接著,他們又耗費了一個時辰,大致敲定了該用那枚通聖丹與何人做交易,最能讓在場眾人的利益最大化。


    故而這場無比漫長的議事已然走到尾聲,正在進行最後的總結。


    “當下最為重要的,就是用盡一切辦法把院長出事的消息給瞞下來,決不能讓外人知曉。”


    副院長的眼睛早已布滿血絲,連聲音都已嘶啞:“否則必然有人前來落井下石,通聖丹的價值也將十不存一。”


    在場眾人紛紛點頭。


    就在這時,一位教授忽然說道:“真不考慮把通聖丹交給顧濯嗎?以他如今在望京的名聲,隻要他願意站出來代表書院參加夏祭,得到夏祭頭名,書院的情況將會好上許多,我們也不用整天擔著罵名。”


    副院長看了此人一眼,寒聲說道:“你還要抱著這個白癡想法到什麽時候?”


    “是,沒錯,隻要顧濯願意跟書院和解,那望京就不會再有人盯著我們來罵,書院的名聲也能重新迴來,但這有什麽意思?”


    老人霍然站起身來,視線在書房裏橫掃一圈,怒聲斥道:“書院現在要的是恢複名聲嗎?要的是顧濯代表的未來嗎?要的是維持住院長留下來的關係!要的是朝廷和宗門一如既往的支持!這些東西顧濯能給得出來的嗎?”


    那位教授安靜了會兒,認真問道:“那你為什麽還要把顧濯的名字放進名單裏,列為交易對象?”


    不知為何,副院長忽然沉默了。


    老人抬起手擦了擦臉頰,坐迴椅子上,仿佛剛才什麽都沒有說過,麵無表情解釋道:“因為他想要通聖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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