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香沁入喉鼻,直抵大腦。


    巴澤爾眼前的世界開始變得不同。


    僅過了不到十秒,他和其他三名騎士就全都流著哈喇子癡癡地傻笑起來,雙眸渙散而失焦,隻剩空白的虛無。


    維克托招了招手,狗頭人們於是取出銅鈴鐺和紅係帶,拎起巴澤爾和其他三名騎士,給他們一一係上。


    亮石酒吧裏的人們瞧見騎士們這副狼狽的模樣,頓時哄堂大笑,先前肅殺僵硬的氣氛消弭於無形。


    “仁慈”是不怎麽招人待見,但騎士也好不到哪去。


    像現在這樣爆發衝突,他們更希望“仁慈”獲勝。


    “找四隻母豬過來。”維克托坐在近處的座位上,用手抓起桌上盤裏的素肉,塞進嘴裏慢條斯理地咀嚼起來。


    狗頭人們轉身離開。


    他們早有準備。


    聽出話外音的人們笑得更是起勁。


    減輕良心和人性占據的份量,人便能從施暴中獲得愉悅。


    對旁觀者而言,又何嚐不是這樣。


    但狗頭人們前腳走出酒吧大門,後腳就又倒退了迴來。


    顧澤倒提著爛尾貓的狐狸頭,走了進來。


    狂風裹挾著細密如絲的雨水,跟著他瀉進來。


    破碎在地麵上,發出喑啞的低鳴。


    銀色鎧甲上的鮮血,已被風雨淘洗幹淨。


    破損的內髒和其他一些什麽東西,倒還沾著。


    酒吧裏的笑聲迅速消失。


    稍微有點眼力的人,都看得出此時走進門的人有多不好惹。


    他全然沒有騎士寫在臉上的刻板和嚴肅。


    有的隻是令人窒息的平靜。


    仿佛風暴來臨前的壓抑和鳥獸飛散的萬籟俱寂。


    顧澤在門口站定,關上門,仿佛一己之力隔斷風雨。


    而後,高舉爛尾貓的頭顱。


    “她是誰的人。”


    環顧四周,他看到了還未消失的笑臉,倒在地上蟲子般蠕動爬行的巴澤爾四人,還有看向這邊的維克托。


    之前跟著顧澤的兩名騎士去找其他騎士匯合了,來這的隻有他一個人。


    “我的。”維克托吮了吮自己的手指,麵無表情,“您有事嗎?”


    “他們,也是你的人。”顧澤瞥了眼身前四隻戒備的狗頭人。


    “對,要來喝一杯嗎?我請客。”維克托道。


    聽到這句話,顧澤腦海中忽然湧出一股猛烈的既視感。


    維克托,像個熟人的名字。


    但記憶中卻沒有他。


    眼前的酒吧擺設,似乎也很熟悉。


    可就是不知道在哪見過。


    也就是說,以前的顧澤來過這裏,而且不止一次,並且經曆了某些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才讓現在的他產生了濃厚的既視感——維克托是此前讀檔過的顧澤,標記出的路標。


    就像在虛空橋梁中,不知第幾個顧澤,令現在的顧澤的第二根基枝,暴漲至100%。


    維克托,便是腦袋上頂著“?”的關鍵npc。


    是另一個顧澤留下的提示。


    現在的顧澤立即推斷出了真相。


    狗頭人們敏銳地發覺到對方狀態不對,似乎走了神。


    於是馬上抓住機會,掏出積存一個月的香料包扔了過去。


    嘭!


    香料包直接砸在了他的臉上,爆出一大團淡黃色的煙霧。


    比劣質香水還要刺鼻的香味突入顧澤的鼻腔,像芥末味一樣直刺粘膜。


    這是墮落迷香,得自“仁慈”合作方之一的墮落教派。


    隻要吸入一點,就會造成短時的強效虛弱、暫時性的癡呆,並導致嚴重到足以蒸發理智的幻覺。就算事後救迴來,人格也會發生不可逆轉的變化,變得更接近“罪”。


    持續使用,甚至能將吸入者改造成唯命是從的墮落罪徒,乃至於成為墮落使徒降臨力量的優良載體。


    狗頭人們扔完便捂住鼻子向後退去,生怕自己不小心吸入墮落迷香。


    被迷香籠罩的顧澤,已經徹底完蛋。


    一下子吸進去這麽多,自然教派的聖徒來了也不可能救的迴來!


    數秒後,淡黃色的煙霧漸漸消失,直至不見。


    顧澤徑直走來,臉上沒有表情。


    狗頭人們瞧見他竟然沒事,心驚之餘,以為他是用什麽方法閉住了氣,沒有吸入墮落迷香,催動變化枝衝過來就要直接打死他。


    然後。


    他一步踏前,一拳穿進衝的最快離自己最近的那個狗頭人的胸膛,簡單的像是沾濕的手指捅破了一張紙巾。又側身猛地踹出一腳並馬上收迴,離他第二近的狗頭人頓時如蝦米般弓著身子倒飛出去,撞在數米外的木牆上緩緩滑落。


    剩下了兩個狗頭人趁他落腳不穩、穿透同伴胸腔的拳頭還沒有收迴來,戾嘯一聲伸爪朝他左右兩邊的胸腹抓了過去。顧澤卻借著出拳身體前傾的趨勢前走兩步,略一挪騰,一記鞭腿便掃斷了一個狗頭人的腰椎,踢得對方將要觸到他的爪子都無力地向上擺去,整個狗弓成了個字母c,印在了門那一側的牆壁上。


    最後那隻則直接被顧澤趁勢豎壓過去的拳背打裂了腦袋,連同像是串在胳膊上的肉串的狗頭人的屍體,貫在地上當場斃命。


    目睹這一幕的酒吧眾人,轟然逃竄,一秒都不敢在這多待。


    他們見過殺人,但殺人跟殺雞一樣輕鬆的人,他們真沒見過。


    根本就是一邊倒的屠殺!


    這位穿著鎧甲的騎士,真的是騎士嗎?


    騎士,幹的出這種事?


    “有空聊聊嗎。”顧澤側頭看向維克托。


    忽然出現的既視感並沒有讓他遲鈍到躲不開扔來的香料包,顧澤純粹覺得對方不可能傷到自己,根本沒必要躲。而墮落迷香其實也並不是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至少聞起來確實很嗆。


    僅此而已。


    侵蝕人心的“罪”,無法傷害到他。


    腐化、墮落,或是其他的、凡可能扭曲心智的罪,或是其他的什麽專攻心靈的親和術式,對他都不起效。


    普通人,不借助他人的力量,用盡全力,也隻能戰勝一般的困境和厄運。


    隻有真正的“超人”,才可能擊垮並超越他所麵臨的絕望現實,開辟新的希望和未來,打破絕境、戰勝命運。


    顧澤就是這樣的“超人”。


    罪,侵蝕得了一般的人,但絕無可能侵蝕他這樣的人。


    “隨時奉陪。”維克托擠出僵硬的笑容,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莫名的,他對顧澤萌生出了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近感。


    出手殺了他的想法,漸漸消失。


    不一定聊不通。


    “你是隔壁來的?”他拉出一個板凳,操著純正的人類語言說道。


    之前他說的是精靈語。


    “嗯。”顧澤走來坐下,把爛尾貓的腦袋放在桌上,也說起人類的語言,“你認識我。”


    那對沒有闔上的渾濁眼球,到現在還盯著他。


    突兀的,竟也給了他種奇異的既視感。


    和在維克托身上感覺到的略有不同。


    更加...溫和?


    不那麽重要,但值得懷念?


    他稍稍皺眉,抹闔爛尾貓的眼睛。


    記住了這件事。


    “不認識。uu看書.ukah ”維克托瞥了眼爛尾貓的腦袋,“不習慣嗎?”


    “什麽。”


    “被狐狸頭盯著看。”


    “還好。”


    “我倒是挺習慣的。”


    “哦。”


    “你真的是騎士?怎麽當上的?銀色衛隊可不好進。”


    “我是勇者。”


    說著,顧澤掏出勇者之證,放在桌上。


    待在吧台後邊隻敢露個頭的馬老板,和行動不方便擠不出去的老牛約克,瞧見那顆深紅色的寶石,彼此對望一眼,一屁股坐在地上,摔得夠嗆。


    那是傳說中的勇者之證!


    他,難道就是勇者?


    ——比編的都勇。


    維克托也驚得不輕,他拿來勇者之證翻來覆去地看,臉上的笑容不那麽僵硬了,“老兄你真是撞大運了!”


    “我運氣就沒你那麽好。”


    “哦。”


    “...”


    維克托把寶石拋給顧澤,他發現對方似乎不喜歡說話,直入正題可能好點,“那麽,勇者大人,接下來您要做什麽?”


    “製裁我嗎?”


    “合作。”


    “合作?”


    顧澤瞥了眼地上爬動的巴澤爾,“騎士不能維護永續樹冠之城的秩序,但你們可以。”


    “你的意思是?”


    “讓‘仁慈’,做我的劍。”


    “做女王的劍。”


    “...”


    維克托收斂笑容。


    “你要做‘仁慈’的王?”


    “不,是你。”


    顧澤盯著維克托的雙眼,“而我,顧澤,能幫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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