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


    痛得幾乎讓顧澤無法保持站立的平衡。


    他打開斜挎包,掏出一把雨傘,快步來到斑馬線前,等待紅燈轉綠。


    顧澤的妹妹就讀的高中,在街對麵數百米遠的地方。


    鈴聲打響,五分鍾後他的妹妹將會走出校門。顧澤一向準時,今天也不例外。


    他從褲兜掏出手機,打開相機的前置攝像頭,對準自己略顯猙獰的臉龐,一點點調整自己的臉部肌肉。


    顧澤擅長克服痛苦,僅用了五秒,他就成功地讓自己變迴了平時的模樣:溫和、沉默,步態端正,眼神平和,就像站牌旁等待公車駛來,卻遲遲等不到,導致上班上學快要遲到的普通人,或者與人擦肩而過被踩到腳,隻能當沒事發生的普通人。沒有人會看出他的異常。


    既視感與那莫名其妙的頭痛是怎麽迴事,他不關心,反正不是要緊的事。


    是要緊的事,也沒關係,他時間寬裕。


    紅燈轉綠。他踩著雙數的斑馬線,向馬路對麵走去。


    “叮,係統綁定中···綁定失敗,再見啦您嘞!”一個俏皮的中性聲音忽地出現在顧澤腦海當中。


    “不好玩。”


    “吐槽任務進度更新:4/10,鑒於主人您心情不佳,小愛將提前發放任務獎勵!”


    “是什麽。”


    “您最愛吃的零食之一,巧克力糖。”


    一粒褐色包裝的巧克力糖憑空出現在顧澤拿著手機的那隻手裏。


    拇指食指搓動,他熟練地剝掉巧克力糖的包裝,把糖推進嘴裏。


    風吹走包裝,一直把那抹褐色送到天邊。


    軌跡的弧線,讓顧澤產生了濃厚的既視感。


    ——還有什麽是自己不“熟悉”的?


    想到自己之前在公車上對那對母女說的話,顧澤的頭痛又加劇了幾分——這次還有心理層麵的“頭痛”。


    他何以得知,那對母女會被失控車輛撞死的未來?


    說出那句話的,是自己還是誰?


    “好天氣。”顧澤看了眼陰雲密布的天空。


    “吐槽任務進度更新:5/10,鑒於主人您心情不佳,小愛將提前發放任務獎勵!”


    一粒檸檬味硬糖憑空出現在顧澤手裏,被他含進嘴裏。


    兩粒糖才能勉強緩解他糟糕的心情。


    小愛是顧澤設計的偽·人工智能,沒有智慧,隻能機械的應答,存在方式是...哦還不到說的時候真是不好意思,設計目的在於獎勵他自己,隻要完成定下的任務,顧澤就會得到小愛的獎勵——獎勵的內容是什麽,是顧澤自己設定的,而獎勵的實物,則是顧澤自己買的——把一顆糖從左邊的褲兜移動到右邊的褲兜,或者從褲兜移動到他的手裏,很無聊,也很可笑。


    但確實有用。


    起碼對他這種很容易滿足的人來說,很有用。


    努力和堅持並不難,隻是過程痛苦,而適當的獎勵能有效緩解痛苦,和痛苦的累積速度。


    哪怕隻是微不足道、有自欺欺人嫌疑的獎勵。


    人就是如此簡單的動物。


    綠燈轉紅,行人四散。


    約三分鍾後,顧澤來到高中門口。他站在校門一側,掏出手機低頭看了起來。


    他沒有在等人的時候看手機的習慣,但不看手機,雙手放在身體兩側,站著平視前方,多少會給人古怪另類的感覺,平常些最好不過。


    群裏的消息仍在刷新,不過討論的重點和顧澤沒多大關係。將與他一同前往野狗大學的同班同學正計劃辦場party,還打算把同批次其他係的交換生叫來嗨。


    ——一件和自己沒有關係的事,請誰都不可能請自己。


    顧澤如此想到。


    校園內這時響起悠揚婉轉的放學鈴聲,顧澤放下手機。轟雷炸響,他眯著眼抬頭看向天空,稀疏的雨點落向他的鼻尖,嘴角,頭發與手背。


    於是他把手機揣進褲兜,撐起雨傘走進學校。數秒後,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地擊打起傘麵,站在他身邊近處,與他目的相同的幾個中年人,這時才手忙腳亂地張開雨傘。


    “我是來找我妹妹的。”顧澤對走來的門衛說道。


    穿著雨衣的門衛,見到雨幕中撐傘走來的男孩,明白了他的來意,招了招手便放他進去了。


    顧澤禮貌地點了點頭,快步走到警衛室旁的空地,那裏能避開拐向學校正門的人流,妹妹走到附近就能一眼看到他。想在或大或小、高低不同、顏色各異的雨傘中找到妹妹,是件難事,但讓妹妹找他,卻很容易。


    頭痛加劇。顧澤的手機忽地震動起來,他瞥了眼不甚密集的人流,掏出手機按亮屏幕。


    是群邀請和好友申請。


    有人邀請他加入“交換生學習交流群”。邀請他的是班長。


    申請加他的人,則是個陌生人。


    頭像:一隻對著鏡頭咧嘴傻笑的哈士奇。


    個人資料:女,20歲,白羊座,南極洲——這個顯然是瞎選的。


    “第一個女性好友。”顧澤同意了好友申請,捎帶同意了群邀請。


    “我們已經是好友了,打個招唿吧。”聊天界麵出現了一行字。


    人流開始變得密集,顧澤把手機揣迴兜裏,專心等待自己的妹妹。


    頭痛不斷加劇,像有幾百輛盾構機在他腦內前進,掘進並鋪設管道。


    那既視感,讓他如此聯想。或許這就是真相,自己的大腦確實在被什麽東西改造著。


    而解決方法...似乎沒有現成的解決方法。


    顧澤又做了一次吐槽任務,吃掉了第三粒糖,並把包裝塞進褲兜。


    糖是榴蓮味的,和巧克力檸檬的味道搭配在一起,很提神。


    不可思議的提神。


    兩人一傘擠出人群,南怡可如顧澤所料,輕易找到了他。


    找到了她的哥哥。


    撐傘護著她的是個戴著眼鏡、文質彬彬的男孩。他的肩膀已被打濕,臉繃得很緊。


    顧澤看到向自己走來的二人時,便審視著他。


    並一眼看穿了他。


    ——一個自卑的普通男孩,暗戀南怡可。


    “哥,傘呢,你隻帶了一把?”南怡可埋怨地瞪了眼顧澤,撥開自己貼在額前的幾縷濕發,鼓起了嘴。


    撐著傘的男孩小心翼翼地偷瞄她的側臉,又做賊似地瞅了眼幾步之外的顧澤,心虛地朝他笑了起來。


    “還有一把。”顧澤從斜挎包裏掏出傘,遞給南怡可。


    “算你機靈。”南怡可接過傘,笑容滿麵地和男孩道別,而後撐起傘拽著顧澤離開。


    留給男孩看的笑臉,在輪到顧澤時,消失得一幹二淨。


    “還好沒有熟人...你就不能換件衣服再來?每天都穿白短袖白長褲,再加頂帽子就是白無常了!你看著不惡心我都惡心!”南怡可馬尾辮一甩,數落起哥哥的穿著打扮。


    “他不是你的熟人?”顧澤並不介意妹妹的說法,他很喜歡自己的衣服,就像喜歡糖果那樣喜歡。


    “他?哦,你說那個眼鏡男啊,不是,說起來還蠻好笑的,年紀前十的高材生欸,居然喜歡我!哈!喜歡一個年紀倒數的小太妹!一定得好好玩玩他!玩到他考不上大學!”南怡可頗為自戀地昂起脖頸,顧澤瞥到鎖骨處的五角星型刺青,沒有再說什麽。她是妹妹,不是什麽小太妹。


    那個所謂的刺青,不過是張貼紙,隔壁就賣。


    三元一張,十元三張。


    小孩子的玩意。


    他幼時喪母,其父在他九歲那年與南怡可的母親再婚。早熟的南怡可,uu看書 ww.ukansucm 心中沒有顧澤的位置,直到現在,她也沒認顧澤這個哥哥。


    在叛逆又好勇鬥狠的南怡可看來,顧澤是個普通到令人作嘔的怪人。


    會讓她時不時冒出“給他臉上來一拳,一定會哭得很狼狽吧”這種想法的怪人。


    之所以會叫他那聲“哥”,隻是因為南怡可覺得“顧澤”這兩個字比“哥”這個字還難聽。


    “我三天後會去...”顧澤準備說說自己的近況。適當交流有益增進兄妹感情。


    省略號表示他沒說完。


    一個街區外,兩隻長度超過百米的巨龍,哀嚎著撞散城牆般厚重的烏黑雷雲,一腦門杵向了地麵。


    數名騎著長有翅膀的鯉魚的交警,立即向巨龍墜落的街區飛去。他們一直在天上巡邏。


    和他們一起在天上的,還有其他長得花裏胡哨的異獸、騎著異獸的人類。


    隻要處理好糞便(指空中拉屎砸到路人腦袋引起糾紛)和食物的問題,一隻聽話的異獸遠比昂貴的反重力飛梭實用。有人甚至因此解決了婚姻問題。


    “是交通事故,咱們繞路。”


    “嗯...嗯。“


    顧澤拽著驚了個呆的南怡可,走向馬路另一端。大地震顫,遠處巨人高聳的身影若隱若現,要扛起撞懵的龍可是個力氣活,一般人幹不來。


    就在這時,破裂的雷雲,似乎被打破了某種平衡,開始劇烈的放電。


    一道耀目的紫黑雷霆,不偏不倚地劈向顧澤。


    哦豁。


    完蛋。


    不過,頭痛的問題倒是解決了,這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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