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的黑暗中,時間與空間都失去了意義。周圍的一切安靜得可怕,男人如一條饑餓的野狗漫無目的地匍匐前進,卻不知自己究竟該去往何方。


    我是誰?


    我從哪裏來?


    我要到哪裏去?


    …………


    中藥的苦香味兒裏,李存夏靜靜地睜開了雙眼……


    昏暗的燈光,陌生的天花板,發臭的被褥,陰潮的空氣,以及正在咕咕冒著熱氣的藥爐……


    這裏是病房?


    眉頭深深皺起,李存夏下意識地用手臂支撐起身體,關節處卻傳來了一股脫力的虛弱感,渾身上下如撕裂般的劇痛,而更令他感到不妙的,是心海中那片懸浮於淵海之上的朦朧灰色霧氣……


    暴虐,詭譎,最終歸於死寂……那是毀滅的氣息。


    記憶從腦海中浮現,李存夏迴想起了事情的經過。


    在來到仙舟羅浮之後,他因為沒有居所,便暫住在停雲的家中。按照他本來的計劃,是打算先在停雲的幫助下在羅浮開一家鍛造工坊,等自己混出了名氣,站穩腳跟之後就去曜青把墨染華接過來。可是就在他抵達羅浮不久後,在羅浮上便出現了星核侵蝕的危機……


    那一天,自己做好了晚飯,在家裏等停雲迴來,可當他等到“停雲”迴家時,她的氣息卻給了李存夏一種極為古怪的味道。


    而更讓李存夏意外的是,“停雲”在見到他時,對他的稱唿並不是“李存夏”亦或者“小哥”,而是………


    “相公。”


    李存夏當即警覺了起來,雖然表麵上裝出了一副笑盈盈色咪咪的樣子,但卻偷偷地找了一個機會,用玉兆給當地的雲騎駐軍發送了求救的信息。


    而在當天晚上……李存夏在沐浴之後壯著膽子上了“停雲”的床,而“停雲”卻也並未拒絕,兩人之後便開始瘋狂的雲雨,從臥室一直搞到了廚房,李存夏毫無顧忌,奇技並施,粗暴地消耗完了“停雲”的體力,待“停雲”無力承歡後突然暴起發難,操控浮遊炮瞬間轟爛了“停雲”的四肢與丹田………


    可讓他震驚的是,“停雲”在承受了這樣的重傷之後並未發出痛苦的哀嚎,而是舔了舔性感的紅唇,腦袋一歪,露出了一個詭異至極的笑容……


    而在那之後,李存夏便失去了意識,直到現在醒來……


    “………………”


    李存夏眉頭深深皺起,心中冒出了諸多的疑問。


    自己現在究竟在何處,當時的那個“停雲”到底是什麽生物,自己心境中的那片灰霧到底是什麽東西……


    一切簡直怪異至極,李存夏四肢癱軟到幾乎無法起身,他環視著周圍簡陋的醫療設施,不由被窗外的天空吸引住了目光。


    那是一片詭異的灰色天空,朦朧而壓抑,隱隱之中似乎有什麽巨大的龍形生物在雲層之中遊動,讓人從心底產生一種死寂般的絕望。


    很顯然,李存夏現在所在的地方並不是羅浮仙舟,也不是任何他所經曆或者熟知的地方……


    他有一種莫名的感覺,自己現在所在的這顆星球,可能是那個“停雲”所在的文明用以流放犯人的監獄。


    李存夏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觀察著四周。


    病房狹隘而簡陋,等一下………這好像並不隻是病房。


    李存夏將腦袋向右轉去,這會兒終於發現了,自己現在睡得其實是一張由兩張單人床拚在一起的雙人床。而在一旁的衣架上,還掛著一些洗淨晾幹的床單被褥,以及一些………女生的內衣和外衣。


    自己現在是和女人住在一起?


    李存夏不禁感到一陣惡寒,剛才他還在疑惑,如果自己真的來到了毀滅軍團的流放星球,那麽在這種物質條件落後的末日中,醫藥是極為珍貴的資源,這裏的人為什麽會平白無故地醫治他。現在看來……自己似乎是遇到了不得了癖好的人。


    ………算了,畢竟人家也救了自己的命。


    李存夏歎了口氣,他早已經習慣了寄人籬下的生活,況且此時的情況,也不容許他選擇太多。


    全身多處骨折,心境中亦有灰霧環繞……


    等一下……


    李存夏突然察覺到了什麽,反觀自己的心境,九個浮遊炮的靈印中已經有八個失去了響應,但還剩其中一個,通過感應,似乎就在房間的櫃子裏。


    可就當他試圖控製著浮遊炮打開櫃子的門時,門外突然傳來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李存夏連忙閉上了眼,裝作一動不動的昏迷樣子躺在了床上。


    進來的應該是一個女人,李存夏首先聽到了窗簾被拉上的聲音,然後便感覺到自己的臉蛋似乎被人輕輕地撫摸。在此之後,是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以及水流從一個容器倒到另一個容器的嘩嘩聲。


    緊接著,女人掀開了他蓋著的被褥,而就在李存夏下體一涼,以為女人要對他做些什麽的時候,卻是發現女人其實是在幫他換下昏迷時因為失禁而弄髒了的尿布,換了一塊幹淨的重新裹上,然後拿起了藥膏,塗抹在他身體上的各個傷口處……


    在費了好大勁清理完了李存夏的排泄物後,女人總算是鬆了口氣,舀起清水洗了下手,然後把剛剛熬好放涼的藥湯含在了口中,嘴對嘴地把藥湯灌入了李存夏的身體……


    至此,李存夏終於忍不住微微睜開眼,想看看這位不辭辛苦,就好像對待親人一般體貼細致照顧他的女子究竟是誰………


    一張熟悉而陌生的麵孔呈現在他的眼前。


    狐人姑娘身穿一件簡樸的素衣,原本如瀑的長發也剪成了簡單幹練的短發,雪白細膩的肌膚因為營養不良而呈現出一種泛黃的臘色,就連那吹彈可破的臉蛋上也添了數道縱橫交錯的傷疤,顯得印象中那傾國傾城的俏顏變得醜陋而猙獰………


    李存夏的雙眸瞬間濕潤,鼻尖酸楚,心中滿是心疼的憐意。


    他忍不住伸出手,顫顫地摸了摸停雲的臉頰,而後者在察覺到他的動作之後也是渾身一顫。


    兩人怔怔相望著,淚水從墨眸與翠眸中不約而同地落下,匯成了一條小小的溪流……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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