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露水浮地,一片涼意。


    房間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長相清俊,眉眼柔和的男人衣服脫到一半又慢慢收攏了起來。


    發出沙啞又低沉的嗓音,“進來吧。”


    說罷,一個黑衣刺客巧無聲息的出現在他的身後。


    隻聽那刺客嗤笑了一聲,“首輔大人在這個位置上坐的可還穩?”


    “穩不穩的你不都看到了。”長相清俊的鍾子期不疾不徐的轉過身來對上那狡黠又好看的臉龐。


    青間隨意聳聳肩,不作表示。


    沒等青間開口,鍾子期便快他一步出聲,“你來這裏幹什麽?難道是城主給你指派任務了?”鍾子期發出疑問。


    青間賤兮兮的看著鍾子期那正氣凜然的樣子,偏偏骨子裏卻是個陰暗卑鄙的小人而不可置信的搖了搖頭。


    沉默片刻,青間說:“凜來楚地了。”


    聞言,鍾子期身形一滯,隻是一瞬又恢複了平靜。


    他問,“是嗎,他來幹什麽?現在他不是應該護著他的首席大人嗎?又怎會來此?”


    青間勾唇一笑,無所謂的聳聳肩,“誰知道呢?聽說是石羽帶迴來的,你說凜會不會幫他對付你呢?”說著,青間湊近鍾子期的麵前骨骼分明的手指輕輕摩挲著下巴一副看好戲的掃視他的麵部表情。


    然鍾子期並不想理會他,他偏過頭,手推了推青間與他離了一段距離。


    青間見他開不起玩笑,索性就不逗他了。


    鍾子期擺正身體,正色的說:“他要怎麽做是他的事,與我何幹?”


    青間繞有深意的點點頭,確實與他無關。但異靈國誰都知道他與凜交情挺好,若是讓凜知道了他的真麵目他會是什麽反應?想著,青間挺好奇的,他這人別的沒有就是好奇心重,最喜歡看戲,不亦樂乎。


    青間見鍾子期板著臉,明顯不想與他討論這個話題。他不說青間也沒有辦法逼著他開口,還沒有到撕破臉皮的時候。


    於是青間話鋒一轉,“你準備的怎麽樣了?城主可是很期待你的表現。”


    鍾子期深吸一口氣,深沉開口,“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隻要不出意外很快楚地將不複存在。”


    意外?青間聯想到了凜,凜可是這其中唯一的變數,他要做什麽沒人攔得了他也攔不住他,收複楚地的事情是城主交給鍾子期的任務,旁人不容置喙,所以異靈國不會插手楚地的事情,是成是敗全在他。


    青間嗯了一聲算是迴應了他,說真的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留下來看這一場好戲,畢竟凜這人心思難猜,如果他真幫了石羽那還真不意外,凜為了泠清月不惜傷了項柯與異靈國作對,這無疑是對異靈國起了策反之心,想想以後可能要與這樣一個人成了敵人那心裏還真不是滋味。


    青間嘖了一聲,看到鍾子期難得的客氣,“總之你心裏有數就好,你要知道失敗了的後果,所以……這是你的機會亦是劫。”


    說完,青間便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鍾子期的房間。


    青間走後,鍾子期獨自走到窗口,望著那一輪皎潔明月,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片刻,他深吐了口濁氣又迴到了床上。


    清晨初醒。


    鍾子期從床上起身,他喜靜,不喜歡旁人伺候,所以他穿衣都是自己親力親為,平時一點首輔架子也沒有,在一般的人看來,他的確謙謙公子,掛著一絲煙火氣。


    他從架子上拿著衣服往身上一套,套到一半,身體瞬間僵在了原地,一個熟悉的身影驟然出現在自己的麵前,他靠著窗,黑曜石般的瞳孔不知道在看什麽?鍾子期不是難以相信而是不敢相信。


    他頭次出生出無處安放的感覺,連他都對現在的自己有點可恥惡心,凜怕這個世界上唯一認為他幹淨的人。


    思緒飄過片刻,他又迴過神來,泰然處之的穿好衣服,輕緩的走到凜身後,親切的喊一聲,“凜。”


    凜雙手負於身後,其實他早就感覺到身後的動靜,隻不過他邁不出這個坎,他不願相信曾經那個純良的人會是一條深不可測的毒蛇。


    聽到他的聲音,還是這般親和,凜不動聲色的吸一口氣,迴過頭,對上那雙熟悉的眼睛,那眼睛曾經是有光如今一看倒像是一潭的渾濁不堪的汙水。


    他的模樣沒什麽變化,隻是穿的華麗的些,以前他都是一襲白衣著身儼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樣子,現在典型的政客,擁有極大權力的那種。


    鍾子期見到凜,倒是沒有那麽多感慨,凜還是那個凜,一直都沒有變,模樣一如既往的風姿綽約,要說唯一變的便是那眼神了,他看自己的眼神明顯有點陌生,有打量,有猶豫。


    在這一刻,鍾子期其實是有些慌了的,他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鍾子期苦笑了一聲旋即抬頭看他。


    凜迴過身,盯上他暖色的眸子,淡聲,“談談。”那語氣像淬了冰似的冷。


    鍾子期感覺到他的生離,心裏苦澀的嗯了一聲。


    兩個人來到一個有山有水的地方,綠野峰貌,鳴聲悅耳。


    這種感覺仿佛又迴到了曾經,鍾子期十分感慨的在涼亭的吐了口氣,空氣挺新鮮的。身邊還有熟悉的人在也挺好的。


    旁邊的凜沒有他那麽多矯情勁,他麵無表情的站在鍾子期身邊,沒什麽動作,從開始到現在,鍾子期也就挺到他生離的兩個字。


    不由多想,凜知道了會怎麽樣?恩斷義絕還是殺了他?鍾子期也不確定凜究竟會怎樣?


    就在他無從開口的時候,凜卻先他一步開口,“李忠義是你設計的殺的。”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凜已經認定就是他做的怎麽辯解都沒有用,既然這樣,鍾子期索性就不辯了。


    他抬起羊脂玉般的下巴,迴了一個字,“是。”


    親口聽到他的迴答,凜沒什麽太大的表情,他盯著鍾子期的眼睛看了一會,眼前這個男人溫潤如玉,怎麽看都不像一個壞人,可他偏偏卻成了一個壞人,特別是那眼睛太會騙人了,裝出來的坦蕩,真的挺可笑的。


    被凜用寒芒的眼睛盯著,鍾子期說自在是騙人的,但他不能心虛,他為什麽要心虛,他做的不過是順應天地自然罷了,不過適者生存。他從來就沒錯。


    頃刻,凜勾唇一笑,那笑帶邪又輕蔑,真的諷刺至極。


    鍾子期在這一刻感覺頭皮發麻,渾身錐心刺骨,無法自拔。


    他低著眸子,蔥白的手指漸漸收攏起來,露出一抹不可查覺的苦澀。


    凜睨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他,語氣強硬的問,“為什麽?”


    “什麽?”鍾子期對著他寒意深沉的眸子,沒有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是真不懂?凜冷笑一聲,言明,“為什麽要來答應到這裏?”


    聞言,鍾子期雙目一怔隨即嘴角一扯,“為什麽?我有的選擇嗎?我從來都隻是一個傀儡棋子而已,凜你看看我,我沒有選擇。”他哀怨似的對著凜宣泄著自己的不公。


    此刻的鍾子期失去了往日的風度翩翩簡直就是一個典型的瘋子,從前鍾子期孑然一身,向往自由,無所顧忌,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變了質,凜無從深究,他到底還是失去了這個朋友。


    凜看著他,心裏也不是滋味,他深吸一口氣,語氣略微放緩,“你有什麽難言之隱,或許我可以幫你。”


    這也許是他唯一能幫他的了。


    鍾子期身體一頓,沉默片刻,又笑出聲來,“你幫不了的,凜你幫不了的。”他沒有多說一個字一直重複一句話。


    凜也不知道他有什麽把柄落在了城主還是李元毅手中,才會讓一個身心幹淨的人變成了這般模樣。


    他不說,凜也無法幫到他,罷了,畢竟相識一場,凜自會留他一命。


    冷風蕭瑟,落葉飛絮寥落,溪水潺潺。


    這次輪到鍾子期出聲,“凜你背叛了組織?”


    “是。”凜沒有猶豫的說出口,其實沒有背叛,但他阻礙了項柯的任務和背叛差不多。


    聽到迴答,鍾子期明顯的蹙眉,這不是一個明智之舉啊,連自己都無法擺脫組織又何況是他呢。


    鍾子期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說:“凜,你為了她真的要做到這個地步嗎?值嗎?”


    “她是我唯一願意付出生命的人,你認為呢?”凜無表情的丟給他一句。


    聽言,鍾子期笑著搖了搖頭,凜果然還是那個凜,說一不二,感想感做,無所畏懼。他……從未改變,變的隻有自己罷了。


    鍾子期悵然若失的望天,“凜你對我失望了嗎?”


    凜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說了一句,“沒有。”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選擇,身不由己的,所以無對也無錯。


    鍾子期絲毫沒有因為他的迴答而感到意外,他甚至料到了他會這麽迴答,凜永遠保持著他的理性而活。


    鍾子期其實是希望他罵自己,狠狠地罵,這樣他心裏也好受些,可他做了那麽多惡能減輕嗎?不過自欺欺人。


    與凜無寥寥數語,可他們都明白對方在想什麽,有什麽顧慮,一清二楚,明明白白,所以他們也會在適時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最終,凜沒有在多說一句話,直接頭也不迴的離開了,不帶半點迴頭的。


    鍾子期望著他逐漸消失的背影,說了一句,“對不起了,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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