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雲從西向東湧動,遮住月亮的時候,會迎來至暗時刻。


    羅不知什麽時候又站起來了,用詭異且瘋狂的語氣說:“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深深地愛上她了,如果沒有她,我不知道我會變成什麽樣子,我想大概會沉淪在淺薄的欲望中。”


    伸出手掌死死握緊,緊到胳膊劇烈顫抖,羅壞笑著說:“我心裏一直有種聲音,讓我快去擁抱她,讓我快去得到她,讓我快去占有她,直到窒息而死!”


    “她就像毫無瑕疵的明珠,能讓我目不轉睛,好幾次見到她,我都差點控製不住自己,隻有親身體會,才能明白這種貪婪的可怕!”


    羅的喘息聲越來越重:“我必須要得到她!必須!”


    武正則看著已經完全失去理智的羅,安慰道:“別衝動!冷靜!冷靜!”


    羅安靜地坐下,一秒變臉,說道:“安娜,她的名字對我來說,是一個古老的咒語,每每念起,所有麻煩都會迎刃而解。”


    武正則想了半天,才開口說:“安小姐對你也是一往情深,何故如此這般?”


    羅歎了一口氣,說:“我心裏的另一個聲音告訴我,我們不能在一起。”


    “我怕有一天我出事,牽連到她,所以這些年來,我並不怎麽迴應她,我明白,自己對她而言是個錯誤的選擇。”


    武正則看到那個滄桑的眼神,一時間竟然無法釋懷,此人不會在還有餘地的時候做出瘋狂的舉動。


    “武先生,這件事請幫我保密。”


    “好。”武正則起身返迴寢室,躺在床上想起羅說過的一句話,感覺羅在精神方麵存在很大缺陷!


    紀元2030年5月7日,龍國,登州,青城,未至清晨,拂曉將近。


    安娜穿著米色長裙,走出一座豪華的別墅,從某個時刻開始,她最討厭的就是米色。


    從不佩戴首飾的安娜,此時盡顯珠光寶氣,發飾,項鏈,手鐲,全是這個世界上最頂級的奢侈品,沒戴耳環耳墜是因為她不打耳洞,她平時根本瞧不上這些東西,之所以一反常態,隻是想在那人麵前,展現出自己無比尊貴。


    陣陣涼意襲來,安娜在風中瑟瑟發抖,她並不覺得寒冷,會這樣完全是因為心中那個可怕的想法。


    身著休閑裝的司機下車,問道:“姐,你坐副駕駛還是後排?”


    安娜沒有迴話,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進去,司機幫她把車門關上,迴到駕駛座。


    車輛緩緩啟動,前方陌生的景物不斷發生變化,無窮無盡的恨意,摧殘著脆弱的心髒,安娜的視線模糊了,她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安娜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成為取人性命的兇手,可她迫不得已,抽泣著問:“小周青,姐是對的,姐沒做錯什麽是不是?”


    卡拉迪格臉色蒼白,他不敢迴答這個問題!以沉重的語氣說:“姐,要不再等等……”


    “不行!”安娜惡狠狠地說:“不能再等了!就今天!她必須死!”


    卡拉迪格唇齒微微顫抖,勸道:“姐,有件事還在確認,咱們從長計議好不好?”


    “不好!”安娜粉嫩的臉蛋都扭曲了,大怒:“哼,你要是怕得罪他,我找別人也行!”


    這句話可把卡拉迪格嚇了一大跳,他幫安娜處理這件事的話易如反掌,要是安娜找自己家族的人來做,也不存在安全隱患,萬一安娜通過別的渠道來完成這事,可能會惹上大麻煩。


    卡拉迪格解釋說:“姐,我不怕得罪任何人,我隻是不想你沾上這個汙點,不想你內心深處有這份負罪感。”


    早已被仇恨衝昏頭腦的安娜,根本顧不上這些,緩緩說道:“姐願意,姐知道隻要那女人活著,他早晚還得吃虧,他可以不在乎,姐在乎。”


    卡拉迪格不由握緊方向盤,長歎一口氣,不再多言。


    路麵變得有點肮髒,駕車行駛過去,有些塵土會離地飛揚,車輛停在一處跟繁華沒有關係的地方。


    露天的早點攤前,擺了幾張小桌子。雜七雜八的小板凳,還算整齊的擺放在桌子旁邊,有塑料的,有木頭的,還有些鐵的掉漆嚴重,這裏的一切陳舊不堪。


    攤主是一對中年夫婦,男人看到那輛車後有些惶恐了。


    打開車門,兩人下車,卡拉迪格過去遞給攤主一百龍元,說:“拿兩屜小籠包,兩份豆漿,待會還要別的,先別找錢。”


    安娜則是將一塊絲巾墊在小板凳上,收起裙擺兩邊,雙腿並攏然後坐下,雙手順勢環抱腿部。


    卡拉迪格坐在她對麵,看到如此文靜的安娜尷尬地笑了,並沒有把包子分給她,而是自顧自吃起來,武者對於環境沒有要求。


    兩分鍾後,安娜稍微仰頭,眼神變得撲朔迷離,目標出現了,有個女的拉著一個小女孩的手快步走來,快到小女孩要小跑著才能跟緊。


    卡拉迪格抬頭一眼,看到安娜一臉茫然,迴頭瞅了瞅也懵圈了。


    那女人蓬頭散發,相隔幾米遠都能感覺到油汙程度很恐怖,至少有十幾天都沒洗過了。


    她那身衣服單從褪色上來看,年頭多了。


    麵黃肌瘦,皮膚沒有一點點光澤,依稀能夠看出她剛用清水洗過臉,長相一般,可能算是偏好那種。


    且不說她現在狀態異常差勁,哪怕是在最好的狀況下,別說跟馮倩那種仙子落凡塵的天人之姿比,跟安娜這種美女都是雲泥之別。


    她唯一的特點就是大腿比一般人粗上不少,要不是二人清楚她今年三十三歲,否則加上十歲都不會令人產生任何懷疑!


    卡拉迪格捂住眼睛繼續吃小籠包,沒眼看了!並不是瞧不起李竹穎,而是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


    雖然特工殺手,冷血無情,名揚四海,威鎮寰宇,生平染血無數,底線還是相當高的。別說親自動手,就是安排計劃,處理的也都是些狠角色中的狠角色。


    導彈打蚊子是小事,卡拉迪格用隻能讓安娜聽到的聲音說:“人家都活到這份上了,還痛下殺手,已經不是有沒有必要的問題了,這牽扯到咱以後還能不能當個人。”


    安娜不可能像卡拉迪格一樣控製聲音,所以沒有迴複,她看那小女孩盯著桌上的小籠包直咽口水,大喊:“老板,再拿一屜小籠包過來。”


    說話的時候,安娜特意看著小女孩的眼睛,那眼神完全是從羨慕到另一種羨慕的升華。


    安娜又把頭轉向李竹穎那邊,看到李竹穎正拿著兩張平整的鈔票,跟老板說:“兩個菜包。”


    大眼睛自然看的更清楚一些,平整的鈔票上滿是褶皺,這是第一次見,安娜想了想從小到大,她沒見過多少錢。


    攤主拿出一屜小籠包,拿過來放在桌子上,禮貌地說:“您慢用,您慢用。”


    在這個過程中李竹穎一直站在那裏,保持著遞錢的姿勢。攤主明明可以先給她拿倆包子的,可攤主並沒有那樣做。


    那屜小籠包被安娜一不小心打翻在地,然後她就看到小女孩驚掉下巴的樣子,安娜似笑非笑地將一個小籠包踢到小女孩腳下,然後饒有興趣的看著。


    本來安娜還以為小女孩要進行一番心理鬥爭,誰知小女孩立刻就蹲下去,撿起小籠包塞進嘴裏,盡管那上麵沾滿了泥土和砂礫,依舊吃得津津有味。


    李竹穎拿完包子轉身的時候,就看到女兒這一幕,上去就是狠狠一耳光,威脅性的命令道:“吐出來!”


    小女孩的臉紅了,繼續咀嚼了兩下,結果又是一巴掌,臉就腫了,又嚼了一下,就吐了出來,吐得一幹二淨。


    安娜呆住了,卡拉迪格皺起眉頭,攤主夫婦二人麵無表情,李竹穎嗬斥說:“你給我記住!別吃地上的東西!”


    之後李竹穎笑臉盈盈的來到安娜麵前,拿出皺巴巴的一塊錢,說:“實在不好意思,孩子不懂事,我給您賠不是了。”


    安娜嫌棄的用兩根手指捏住那一塊錢,說:“沒關係,不掉到地上我也不吃。”


    就在這時,安娜覺得那小女孩的眼神似曾相識!


    李竹穎也沒多說什麽,跟女兒坐在一張桌子上,小女孩吃著菜包子,李竹穎拿出袋子裏的水瓶,女兒邊吃,她邊喂女兒喝水。


    安娜大喊:“老板,再來一籠包子!”


    老板送過來後,安娜起身拿起那籠包子和絲巾,走到母女倆的那桌,把包子放下,把絲巾墊好,像剛才一樣坐下,問道:“沒掉在地上,可以吃嗎?”


    李竹穎臉色一僵,說:“當然可以了?”


    安娜把小籠包推到小女孩麵前,對她說:“快吃吧,你媽同意了。”


    李竹穎連忙阻止說:“這可不行,我們不吃陌生人的東西。”


    安娜盯著她,說:“那你現在看我還陌生嗎?”


    李竹穎剛想說什麽,卡拉迪格也過來坐下了,含笑道:“您這位母親的教育方式很特別,看得我觸目驚心,在下知道這是您的家事,我們不好多說什麽,萍水相逢,想請小朋友吃籠包子,煩勞給個薄麵,切勿推辭。”


    李竹穎露出疑惑的表情,卡拉迪格轉頭對攤主說:“老板,請移尊步。”


    老板過來後,卡拉迪格拿出一遝錢給他,說道:“這是以後這位小朋友的早餐錢,沒別的事了,你去忙吧。”


    “好!好!好!”


    攤主沒多說一句話,要是普通人如此舉動,他斷然不會接受,這位可是妥妥的有錢人,氣度外貌言談舉止說明不了什麽,但停在攤位旁邊的那輛車起步價是600萬龍元。


    卡拉迪格看著李竹穎不知所措的表情,安撫道:“我知道您想說無功不受祿之類的話。我解釋一下,看到剛才那一幕,我靈感乍現,故事裏的女反派有了,您就是原型!我會把您的醜惡經過妖魔化之後呈現出來,您可能會在銀幕上看到自己哦!”


    “這……”李竹穎不知怎麽迴答。


    卡拉迪格爽快地笑著說:“您可是幫了我大忙了,我這人小氣,但也圖個心安。”


    小女孩吃著小籠包說:“我媽媽不是妖怪!”


    卡拉迪格摸著她的小腦袋,寵溺的說:“當然了,真正的妖怪是叔叔!叔叔叫周青,這位是我的姐姐安若朝。”


    小女孩樂嗬嗬的說:“我叫洛小滿,今年四歲半了。”


    安娜直接哆嗦了一下,卡拉迪格精神一震。


    李竹穎掐了下女兒,解釋說:“小丫頭是個糊塗蛋,她姓李,叫李小滿。”


    “哦,我好像是叫李小滿來著。”洛小滿說完又吃了個小籠包。


    卡拉迪格看了看手表,說:“有幸相會,我們先走了,告辭!”


    李竹穎說:“拜拜。”


    車輛緩緩駛離這裏,安娜在副駕駛座上,看著屏幕上的母女二人,問:“小周青,姐一見到她,就更加恨她了,她怎麽可以那樣打自己的女兒呢?”


    卡拉迪格迴答說:“姐,這個世界很神奇,人的觀念不同,這種情況在龍國並不常見,但時有發生。她那麽對待自己女兒,但女兒穿的衣服比她自己的衣服好很多,她寧願餓著肚子,也隻給女兒買包子吃。這些事讓神仙來都捋不清楚。”


    安娜從屏幕裏看到,李竹穎把留在小板凳上的絲巾收入自己袋子裏,還過去把地上的包子全撿起來,笑嗬嗬的對攤主夫婦說:“拿迴去喂狗的。”


    母女離開早點攤以後,李竹穎把洛小滿送到幼兒園門口,走出一段距離就把撿來的小籠包全吃了,表情和眼神都沒有發生變化。


    看到這裏,安娜把那張皺巴巴的一塊錢疊好。


    安娜睡著了,快迴到別墅的時候,卡拉迪格聽到安娜在說夢話。


    “別打了!別再打了!我知道錯了!嗚嗚嗚……”


    安娜醒了,倒吸一口涼氣接著哭。


    當平靜下來之後,安娜說:“算了!算了!計劃取消!”


    理性與瘋狂之間,隻有一種選擇是正確的,因為人無法一直瘋狂,人生許許多多後悔的事,都是在瘋狂中行動的。


    卡拉迪格這下安心了,方敢長舒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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