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已深,武正則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他並沒有恐懼和焦慮,隻是覺得這裏的空氣格外冰冷,每一個唿吸就好像是寒冷的火焰湧入肺腑,他很清楚這是心理作用。


    把燈打開,穿好衣服,走出寢室。微微泛白的光,灑落在階梯的盡頭,武正則慢慢走上去,果然聽到了浪潮聲,還沒等他上到屋頂,就發覺有人。


    武正則開始後退,他並不想與這裏的人有任何交集。


    就在這時,傳來女人的聲音,清脆的語氣中沒有疑惑。


    “是武先生對吧?”


    被發現了,武正則隻能大大方方走上來,他看見有道身影背對著自己,站在護欄邊,正在凝望著遠方。


    武正則走過去,說道:“打擾了。”


    安娜迴頭轉身,夜色蒼茫,人的輪廓卻依稀可見,那雙大眼睛猛然一顫,她扶著額頭,說:“武先生,這麽晚了,怎麽還不睡覺?”


    微風拂過,武正則嗅到了一股芬芳,眨了眨眼睛,說:“沒有困意,想到處看看。”


    安娜跟他說:“你站在這裏,正好可以看到靜海。”


    武正則抬眼望去,果然看見了海麵,無波無瀾,也許平靜就是這個世界最好的狀態,想到這些他心曠神怡。


    安娜問道:“可以聊聊嗎?”


    武正則迴過神來,對於這個邀請有些詫異,但也沒有拒絕,說:“可以的。”


    安娜笑著說:“這個島上的人,都是朋友,而羅對我說,你不是朋友,還說你不值得信任,更不值得同情。我很好奇,他為什麽要這樣詆毀你?”


    畢竟這是羅第一次在不憤怒的情況下否定一個人。


    這裏的人都對武正則充滿敵意,連送餐的馮倩眼神裏都有深深地鄙視。卡拉迪格雖然熱情禮貌,但都是表象而已。


    敵意又算什麽?這些人就算即刻動手把他殺了,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武正則開始提高警惕性,眼前這個女人絕不簡單,因為他感受不到她的敵意,這就證明此人深不可測,不得不防。


    “這很合理,對我而言,他就是個渾身散發著惡臭的家夥。”


    敵意來了,莫大的敵意,安娜雙手叉腰,厲聲厲氣地說:“胡說!這是誹謗,是人身攻擊!你實在是可惡!一點也不友好!”


    武正則明白了,她並非高深莫測,而是根本不清楚情況而已。


    安娜繼續說:“我見過的人不多,武先生是最不識抬舉的,跟他為敵隻有死路一條。”


    武正則迴答道:“也就僅此而已!”


    安娜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了,問:“什麽叫僅此而已?死亡多可怕呀!疼痛就不說了,不能再吃好吃的,不能再開心歡笑,不能再去愛自己愛的人,總之就是最壞的事。”


    武正則心想這女人的覺悟也太低了吧,跟他的思想不在一個層次,而且看她的樣子,真不適合做壞事,說好聽點叫幼稚。


    對於死亡的恐懼是人之常情,趨利避害是最基礎的本能,安娜的話一點都沒錯,武正則說:“我有些精神追求,所以並不懼怕死亡。”


    安娜露出狐疑之色,不過這樣的夜晚看不見表情,說:“我覺得你的精神有問題,任何讓人放棄生命的思想都是可怕的,荒唐的。”


    武正則聽了這話,感到莫名其妙,迴應道:“這些話,以偏概全。”


    後來,他才知道,安娜對不利於她自私的事物堪稱深惡痛絕,幾乎到了病態的地步。


    安娜嗬嗬一笑,說:“或許吧,我覺得是,就行了!武先生,你也應該仔細想想。”


    武正則表示:“讓龍國變得更加美好,就是我生命中全部的意義,別的,沒什麽可想的。”


    安娜沒有被這些話觸動,她說:“人隻需要讓自己活得美好就行了,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否則隻會害了你自己。”


    武正則眉頭微微一皺,他感覺到安娜對他的敵意消失了,帶著終止話題的語氣說:“感謝你的提醒。”


    弱弱的風,吹不起她的青絲,安娜聽出了武正則的敷衍之意,也沒有對此感到生氣,隻是發出了一聲詭異的笑,連武正則都琢磨不透其中的含義。


    “我犯困了,先走一步,我叫安娜,安新涼,武先生樂於助人是好事,是大愛。我能理解你想要幫助別人的心情,可你是否問過自己,那些人值得你為他們付出一切嗎?”


    安娜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是難以想象的淒涼,然後頭也不迴地走了。


    武正則定睛凝眸,注視著安娜離開的背影,有些朦朧,有些深情。


    許多年後,武正則也是這樣看著將要離開的安娜,隻是那時淚已成行。


    黑暗中坐在床上的羅,摘下耳機,滑進被窩裏,靜悄悄地說:“渾身惡臭,這個形容有點意思,不愧是周公子口中的賢良。”


    沒多久武正則就迴寢室休息了,就這樣他在青石島上的第一天結束了。


    從此以後,武正則每隔幾天就會在樓頂遇到安娜,兩人隻是簡單的打打招唿。


    卡拉迪格迴到青石島那天,與武正則進行了一次沒有結果的交涉,在歎息聲中卡拉迪格離開武正則的房間。


    接下來武正則的生活就是無所事事的日複一日。吃飯,睡覺,散步,孤獨與寂寥時時刻刻如影隨形,潛移默化無法影響他扞衛正義的決心。


    某天晚上,羅從辦公室迴寢室的過程中,剛下五層電梯沒走幾步,就被滿腔怒火,殺氣騰騰的武正則攔了下來。


    麵對此情此景,羅趕緊後退兩步,與武正則拉開安全距離。


    畢竟這時的他,早就沒了能夠背著安娜一口氣跑二十裏地的身體素質,青石的規模越來越大,隱約間羅已經有了積勞成疾的趨勢。


    “這是為何?”


    武正則沒有選擇步步緊逼,而是厲聲質問道:“你把安小姐怎麽了?”


    安娜消失了一個多月,武正則急了。


    羅鬆了一口氣,沒有選擇按下隨身攜帶的緊急按鈕,而是按了一下手表,說:“安娜,武先生有事找你。”


    手表裏傳來女人的慘叫聲,安娜慌忙地說:“晚點再說吧!小霞加油啊!”


    說完安娜就切斷了通訊,羅嘴巴微張,臉色凝重到極點,試探性的問:“這種情況,該不會是難產吧?”


    那種慘叫確實讓人心有餘悸,武正則不太確定的迴答:“按照現在的科技水平來看,就算是難產,也不會出現太大的問題,我也不是很清楚……”


    羅屏住唿吸,眉頭一直不曾舒展,說:“安娜有空了,我再通知你,武先生,還有別的事嗎?”


    武正則搖了搖頭說:“不用了,沒事了,我先走了。”


    四個小時後,羅滿臉都是喜悅之情,他過來送給武正則一壇酒,正是當初武正則送給周銅的那種酒,價值不菲。


    “新生命降臨,母子平安,可喜可賀,特請武先生一同慶祝。”


    武正則猶豫了一會,還是收下了這壇酒。


    又過了一個多月,安娜跟阿寧還有馮倩迴到了青石島。


    白駒過隙不自覺,此消彼長是年華。


    紀元2030年5月6日,晚。


    武正則像往常一樣來到樓頂,這一次他看到的不是安娜,而是羅!


    想要轉身離開的武正則,被羅叫住了:“武先生,留步!可否過來一敘?”


    羅正坐在一處沙發上,顯得十分得意,眼神中盡是愜意。


    武正則麵無表情,緩緩走來,坐到羅對麵的沙發上,不屑地講:“我們之間沒什麽好說的,你我都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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