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逢川問她:「那你自己是怎麽想的?」


    薑晴說:「我怎麽想也沒用呀,我唱不好,像是遇到瓶頸了,突破不過去。」


    孟逢川悶笑:「你才剛上台幾年,沒那麽快遇到瓶頸。」


    薑晴說:「和我同年進劇院的張菁菁都提名今年的青年演員獎了,我看過她的戲,確實唱得比我好,但要說身段上,我可是不差她的。」


    孟逢川語氣親昵:「那晴晴為什麽唱不好?」


    她有些出神,迴過神來之後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接著她開始轉移話題,問他:「你拿過那個獎麽?」


    孟逢川點頭,開始翻手裏的書:「拿過吧,忘了十六歲還是十七歲了。」


    薑晴忘記他連戲曲最高獎都拿過了,直唿「沒意思」,她說:「你們是天生吃這碗飯的人,羨慕不來。」


    孟逢川認真地說:「你也有天資,隻是花開的時間不同。」


    薑晴一愣,翻書的動作停下了。他顯然極關心她所在劇院的動向,低聲娓娓道來:「你說的那個張菁菁我知道,南癸祠樓演折子戲專場,有她一出《武家坡》。」


    他因為沒搜到薑晴近年的演出視頻,意外看過一段張菁菁的,繼續說道:「張菁菁一看就是唱青衣出身,戲路過於板正,老話說叫大路活兒(基本套路演出),看多了難免覺得樣板化。但她是上學時班級裏成績最好的三好學生,你的優勢不在這兒。現在戲校的學生戲路都挺單一的,像你這種小時候還學過花旦戲的很少,你的身段比她們靈活,嗓子是本錢,也不差,隻是你現在沒唱出來,你在心裏跟自己慪什麽氣呢?」


    薑晴不知道怎麽說,意外緘默起來,換孟逢川說個不停。


    「以前民國的時候,角兒都是在戲台上熬出來的,唱得好的自然就留下來了,唱不好的就被涮下去了。那時候是百家爭鳴,現在的民營劇團做不下去,大多是草台班子,沒什麽好說的。國有的四院一團,能進去的都不是普通人,可機會就那麽多,總鬧脾氣可不好,晴晴。」


    他說得字字認真,全然為她考慮,薑晴猶豫了一會兒,是聽進去他的話了的,隻是心中的事還是沒好意思說出口,接著拿起了那本《西廂記》,翻了起來。


    孟逢川不願逼她,順著她轉移了話題:「在找什麽?」


    《西廂記》的故事她大概是知道的,也在崑曲公開課上看過片段,好像就是孟逢川演的。她問他:「《西廂記》你演過麽?」


    孟逢川點頭:「但我們唱的是南曲,和這本不同。」


    他奪過書,明明沒問出她在找什麽,卻像是知道她在找什麽一樣翻著。


    薑晴故意問:「尤美珵唱崔鶯鶯麽?」


    孟逢川沒當迴事,如實說:「我在戲校的時候就開始跟她搭檔了,比較有默契。」


    薑晴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孟逢川還沒察覺,把攤開的書重新遞給她,指了個片段。薑晴來不及多說尤美珵,定睛一看他指的地方,看清了幾句話後忍不住臉紅。什麽「繡鞋兒剛半拆,柳腰兒夠一搦」「我將這鈕扣兒鬆,把摟帶兒解」「花心輕拆,露滴牡丹開」「半推半就,又驚又愛,檀口搵香腮」……


    她把書朝臉上一扣,低聲尖叫:「孟逢川,你給我找的什麽片段啊!」


    孟逢川輕笑,扯開她擋臉的手:「你不是在找這段?」


    薑晴嘴硬:「不是,我沒有。」


    他把她摟在懷裏,兩人一起躺在沙發上,孟逢川一隻手舉著書,語氣有些耐人尋味,說的仍是眼前這頁,張生和崔鶯鶯暗通款曲、私成歡愛。用詞直白,又不缺雅致,放在今天看都是極大膽的。


    他的聲音斯文清冷,在她耳邊讀香艷的句子,分外違和:「『燈下偷睛覷,胸前著肉揣。暢奇哉,渾身通泰,不知春從何處來』。春從何處來?」


    最後一句顯然是問她的,薑晴轉身麵向他,伸手捂他的嘴:「你還讀出來,不要讀了。」


    他扯開她的手腕,書丟在地毯上,無人在意,兩人湊在一起擁吻,在艷陽高照的午後。


    整個下午他們都散漫地呆在家裏,從躺在沙發上到坐在地毯上,薑晴依偎在他懷中,頭一次認真翻閱這本古書,聽孟逢川在耳邊講述具體的情節,讓她不必費腦子去鑽研詞句中的含義。


    隻記得最後他翻到了一頁,指著那句話問她:「你聽沒聽過這句話?」


    薑晴看了下前文,是張生在讀崔鶯鶯給他寫的信,接著誇讚鶯鶯:這的堪為字史,當為款識。有柳骨顏筋,張旭張芝,羲之獻之。此一時,彼一時,佳人才思,俺鶯鶯世間無二。


    那瞬間他自己都不知道心中在希冀著什麽,意料之中,薑晴搖了搖頭:「沒聽過,不是跟你說過,我沒讀過《西廂記》。」


    孟逢川沒再說什麽,隻把懷中的她抱緊了些,在她的額間落下一吻。


    第73章 把晴日看遍(7)


    周日下午孟逢川就迴去了,明天周一還得起早上班。中午他在家裏做的午飯,吃完後兩人找了部老電影在沙發前看,看完他就走了,獨自打車前往機場,沒讓薑晴送。


    分開之前她並未表現出過多的不舍,更不舍的顯然是孟逢川,把她抵在玄關的櫃子上百般糾纏地吻,直到薑晴看了眼時間,催他:「該走了,再不走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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