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芷麵不改色心不跳,從容迴答盛老闆:「他啊,不太熟。」


    到底沒說出個姓甚名誰,佩芷便也上樓了,剩下盛老闆獨自在門口納悶,想著這不熟的兩個人長得還有點像是什麽迴事……


    佩芷掀開簾子進了包廂,正好看到仲昀抿了一口香片茶,眉頭閃過嫌棄,立馬撂下了茶盞。


    他跟佩芷說:「我坐下了才咂摸過來,他這剛剛那聲兒『薑二少』不是叫我的,四妹妹,你可別拿著你二哥的名頭做壞事。」


    據仲昀對她的了解,凡是捅婁子的事兒,她必不會用自己的名字。


    佩芷白他一眼:「我還沒嫌你的名聲臭呢。」


    「欸?你這話就不中聽了。」


    薑仲昀自然知道孟月泠這號人物,隻是他不大懂戲,不如佩芷往戲園子跑得勤快。


    他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都是在夜裏飲酒取樂,個個都是寶艷樓胡同的常客。估計佩芷每日大軸戲快看完的時辰他才慢悠悠地出門,淩晨歸家,美其名曰「應酬」。但他也還知道每周在家安生呆兩日,不知是做給誰看的。


    今晚孟月泠唱《金山寺》,《白蛇傳》的故事家喻戶曉,仲昀便是再不懂戲也看懂了。


    佩芷問他:「那你能看出來他的戲好麽?」


    薑仲昀眯了眯眼睛:「是跟別人的不大一樣,能感覺出來,他的戲有韻味兒,我說不明白。」


    佩芷開心地笑了。


    薑仲昀又說:「所以你如今是迷上孟月泠了?演青蛇的是宋小笙罷?我認出來了。」


    佩芷驚訝:「你竟然還知道宋小笙,可他和孟月泠差得遠了,你好好看孟月泠成不成?」


    仲昀搖頭:「看得見摸不著的,有什麽意思?把戲園子的老闆叫來,等戲散了讓他帶孟月泠來這兒打個招唿。」


    昨日剛聽了傅棠那一番話,此時仲昀就舉了個活例子,佩芷嫌棄地看著他:「你拿他當什麽了,還讓人來包廂裏給你問好。」


    仲昀不解:「這怎麽了?不都是這樣,他爹孟桂儂當年也得來包廂給咱爹問聲兒好。我看你現在是真迷他,把他慣得禮數都丟了。」


    佩芷心裏不是滋味,可又不知道怎麽去跟仲昀說,隻能扭頭不理他,散了戲悶頭就要往出走。


    這時候樓下的人都在擠著出去,亂鬧鬧的,薑仲昀拉住她,罵她是「驢脾氣」,兄妹倆在包廂裏打鬧了兩下。


    這時門簾子被掀開,宋小笙妝都沒卸,特地來跟薑仲昀打招唿。


    「二爺,看到您今兒個來了,專程來給您問個好。」


    薑仲昀鬆開了佩芷,略微正色:「行,我也是閑著沒事兒,跟我妹妹來湊湊熱鬧。」


    他指著穿男裝的佩芷:「這是我四妹,你拿她當個男的看就成,在這兒還冒充我呢。」


    佩芷白了仲昀一眼,宋小笙聰明,自然知道怎麽迴事,又叫了聲「薑四小姐」。佩芷看著他謙卑的態度,不敢想要是換做孟月泠站在這裏的情景,趕忙讓他下去卸妝了。


    協盛園門外站著倆薑府的小廝,是常跟著仲昀出門的,來的路上佩芷還嫌棄他看個戲也要帶下人,不成想這人還真帶對了。


    五步以外,有個梳中分發、穿粗布衣褲的男人,佩芷不認識他,可認得他手裏的扇子。男人正舉著扇子,姿態招搖,生怕路過的人看不到一樣。


    幹貨店的掌櫃端著瓜子湊了過來,照例給佩芷遞了遞,佩芷搖頭拒絕。


    掌櫃的告訴她:「昨兒個孟老闆唱貴妃,醉了之後賞了把扇子,這不落到他手裏了,在這兒嘚瑟半天了。」


    佩芷一笑置之,本打算跟仲昀走了,沒想到掌櫃的接著說:「明麵兒上是嘚瑟,其實是找賣家呢。那扇子一看就是值錢物件兒,更別說是孟老闆拿過的,自然有人想買,可他獅子大張口,這就不要臉了……」


    佩芷一咬牙,狠狠給了仲昀一掌,仲昀大叫:「薑老四!你幹什麽!疼!」


    佩芷語氣激動,指著拿扇子的男人發號施令:「那是我的扇子,把扇子給我搶迴來。」


    小廝立馬衝上去出手,對方自然反抗爭搶,可兩拳難敵四手,還是被按在了地上挨揍。薑仲昀也過去踹了兩腳,奪過扇子交到佩芷手裏。


    協盛園二樓的一扇窗戶半開著,孟月泠已經卸了戲妝,麵龐清雋又冷淡,立在窗前抽菸,左手還端著個盛放菸灰的琉璃蝶。


    下邊發生的事情他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他以冷笑置之,低聲說了句:「紈絝。」


    隨後「啪」地一聲闔上了窗子。


    仲昀自言自語道:「還敢惹你薑二爺的妹妹。」


    佩芷又給了他一掌,打得仲昀向後躲了兩步:「在協盛園附近我才是薑二。」


    薑仲昀冷哼:「成,合著我的名頭被您給褫奪了,那我現在是誰啊?」


    佩芷隨口說道:「你是薑二少的家奴。」


    「有穿我這麽好的家奴?」


    「那你是家奴頭兒。」


    薑仲昀氣得發笑,揮手讓兩個小廝把人給放了。接著薑家的汽車到了,佩芷獨自上車迴家,仲昀則去會狐朋狗友了。


    路上,佩芷攥著手裏的扇子,並沒有感受到失而複得的快樂。


    他把扇子那麽一丟,像是情分就盡了,她總覺得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再說話了。而且他在天津最多停留月餘,走了之後還不知道下次何時再來,她又沒什麽去北平的機會,那便是這輩子都不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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