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月泠放下了書,再度推辭道:「薑四小姐,上次已經收了您的大禮,不好再收了,請迴。」


    雖然他總是這樣漠視一切,可似乎她的示好還是成為了他的負擔了,佩芷再不多言,決定啟用下下策。


    她衝進屋子裏,冒著孟月泠的冷眼,把裝著扇子的長匣子塞進了他的手裏,並非故意,但確實不可避免地拂過了他的手背。


    「你必須收著。」


    看似強硬地留下這麽一句話,可人倒是溜得快,孟月泠隻看到抹衣擺消失在門口。


    屋子外麵,佩芷蹲在窗戶下,用雙手攥住雙耳,摸他手背那一下沒讓她覺得臉紅,可耳根子倒是燙得離譜。


    第13章 泥金扇生塵(5)


    一會兒的工夫,傅棠還站在廊下逗鳥,佩芷從隔壁院子穿了迴來,坐在了離他不遠的石桌前。眼尖的下人上前給她倒了盞熱茶,佩芷掀開了蓋子,把茶碗捧在手心裏吹涼。


    傅棠問:「送出去了?」


    佩芷哼聲,語氣有些得意:「那麽好的東西,怎麽可能送不出去?」


    她自然不會上趕著告訴傅棠,那扇子是她強塞進孟月泠手裏的。


    傅棠笑了笑沒說什麽,院子裏除了鳥叫聲靜默了會兒,佩芷嘬了一口熱茶,突然想起了什麽,扭頭問傅棠:「你看沒看過《津門戲報》?」


    傅棠想了想:「倒是沒專程買過,天津的戲報不少,上迴在耿六爺家裏我看過一份《粉墨時報》……」


    佩芷眉頭一皺,撂下了茶盞:「你什麽眼光?《粉墨時報》寫的都是什麽東西,一幫老學究縫縫補補出來的四六體老文章,隔著張紙都能聞到股酸味兒,你不嫌臭?」


    傅棠無辜中槍:「耿六爺家的報紙,你說我幹什麽?我也覺著上邊的觀點有點迂腐,他們就喜歡那些骨子老戲。你家和漕運耿家也相熟,下次你去他家把《粉墨時報》都收繳掉好了。」


    佩芷攥著拳頭:「你別激我,我下次去耿家保準搜一搜有沒有,有的話,全都得被我給撕爛。」


    傅棠被她認真的表情逗笑,勉強說道:「我讓人去買份《津門戲報》來,怎麽,今天有薑四小姐的大作?」


    佩芷靦腆一笑:「還真有,我給孟月泠的新戲寫了篇戲評。但你現在八成買不到了,會被搶空的。早上倒是送到我手裏一份,可我落在白家了,不然定給你帶來。」


    傅棠立馬變了態度:「寫靜風的?那不看了。」


    「……」佩芷又問他:「那晚上他的戲你去看不看?」


    傅棠搖頭:「不去。你以為我跟你似的,滿天津就追著他一個角兒,今晚我去鳳鳴茶園。」


    佩芷試圖爭取:「你真不跟我去協盛園?我準備了節目。」


    「難不成你要上台票戲?你要是唱大花臉,我把協盛園包圓兒了給你捧場。」


    「那讓你失望了。」


    後來傅棠問了一嘴她晚上要做什麽,佩芷故作玄虛,他就也不問了。


    這日她沒在西府吃完飯,想著孟月泠對她避之不及,她是在哪兒都能吃上飯的,所以西府的飯桌還是留給他來坐好了。


    晚上傅棠還真沒出現,倒三和倒二的間隙時,佩芷帶著人進了協盛園。老遠就有人到後台給盛老闆報信,盛老闆出去迎佩芷,周圍已經入座的觀眾也紛紛投過來好奇的目光。


    佩芷揮揮手,身後抬著匾額和梯子的人就開始動手,盛老闆眼睛尖,問佩芷:「薑二少,您這是來送匾的?不等他唱完抬上台去給大夥兒瞧瞧?」


    佩芷低笑:「不要那麽高調,他一定也不喜歡的,直接掛上就行了。」


    手底下人行動利索,三兩下就把匾額固定好了,周圍看客盯著那掛得緊緊的紅布,也不知道是送誰的、寫的什麽,雖然丹桂社最大的角兒是孟月泠,但保不齊是田文壽或者其他人的鐵桿兒戲迷呢。


    有人湊趣問道:「這匾上寫的什麽?亮個相給我們大夥兒瞧瞧啊。」


    佩芷今日手裏沒拿扇子,而是捧著個湯婆子,陽春三月天氣宜人,她倒像是體弱多病分外畏寒。聞言搖搖頭:「你們看著罷,等他上了場,這紅布就掀開了。」


    盛老闆都可著佩芷來,隻暗自在心裏想,她不願高調,可這麽大塊紅布掛著,豈不是更高調,表麵上什麽都不敢說。


    手下掛好了匾就迴去了,壓軸戲也已經開場,佩芷甩下盛老闆,溜到了後台。


    她輕車熟路,扮戲房裏的其他人也已經習以為常,今日田文壽不在,不然佩芷還想和他打個招唿。


    她跨進門檻的時候孟月泠就從鏡子裏看到了,範師傅正在幫他畫臉,見佩芷湊了過來,範師傅還打算先停手,給他們倆騰地方聊天。


    範師傅善解人意,佩芷很是欣喜,可孟月泠顯然是不需要這份善解人意的,他問範師傅:「我自己畫?」


    範師傅看出來自己會錯了意,手裏拿著描紅筆笑著說:「合著我想錯了,我繼續畫。」


    佩芷說:「我沒什麽要緊事,不耽誤你們。」


    範師傅笑了笑沒說話,但也算是迴應佩芷,總比孟月泠什麽反應都沒有強得多。


    佩芷心寬,像是送他扇子那樣,把手裏的湯婆子又塞到了他手裏,範師傅趕緊收了手,險些把嘴唇畫歪了。


    一瞬間的工夫,範師傅繼續動筆,孟月泠眼神中閃過不悅,可手心裏的湯婆子突兀又溫暖,他驀地就想到了她昨日問他冷不冷了,沒說出指責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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