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徹底鬆了一口氣,在兄長死後,女孩的父母也會因背上造反嫌疑而被相繼處死,而女孩會活到出嫁的那一刻,碰上自己一生最大的死劫。


    她的心神完全被未來的困難吸引,卻忽略了現在。


    女孩毒發死在了兄長的懷裏,而當時她就站在他們的窗外。


    這鮮血淋漓的結局就像是鼓足勁的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臉上,把她打得暈頭轉向。


    怎麽會呢?怎麽會呢?


    她幾乎發瘋般的喃喃自語,兄長是唯一不可能害女孩的,她一直如此堅信,可就是這個絕對不可能害她的人,親手殺了她。


    把自己關在房裏,她拚命迴顧著往日的一切,試圖找出任何蛛絲馬跡,可是她失敗了,直到女孩頭七那晚,女孩的兄長出現在了她麵前。


    這位老熟人站在那裏,投來的目光裏不知是譏諷還是厭惡。


    「孟婆,」他說,「是你逼我殺了她。」


    那一刻她突然醒悟了,就像是數九寒冬有人從頭到尾向她潑了一桶冰水,把她徹底澆醒了。


    啊啊,自己做了多餘的事情。


    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麽清明過,她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的錯誤。


    早在按照師父轉輪王的吩咐參與進柳家的因果大劫的時候,她就明白了這一結局——柳家必然要覆滅,她養大的女孩必然要死去,這是無可挽迴的。死去的時間裏有千千萬萬種選擇,可結果卻早已註定,這是命數,這是天理,這就是因果循環。


    原本的柳厭離走了一條最穩妥、最安全的,也是最幸福的道路。她不去聽,不去想,不去問,她被所有人蒙在鼓裏,也被所有人用心寵愛,她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繼而死在最絢麗的那一刻。自她死後,柳家徹底覆滅,因果盡消。


    而她,自以為是的孟婆,為了心裏的歉疚,試圖改變女孩的選擇,從此以後便步步殺機,行差踏錯一步便是萬丈深淵,更諷刺的是,走到最後也還是萬丈深淵。


    柳厭離是註定會死去的,那麽關鍵便是她到底怎麽死去。


    她活的時間越長,屬於柳家的報應便在她身上堆積越多,順利的嫁給表哥成為王妃便是順遂嗎?不,那隻是更深更黑的地獄的開幕,隻要她活著,折磨便永無止境,因為那時候可以幫她遮擋劫難的柳家人已經盡數死去了。


    在意識到妹妹的道路已經走偏的那一刻,那個人終於決定親自出手。


    在一切苦難發生之前斷絕她的生命,這可真是他能為了她做的,最殘酷的溫柔了。


    孟婆清楚地感覺到,這個一身喪服的男子透露出來的厭惡與鄙薄,他厭惡著打亂一切安排的自己,鄙薄著愚蠢自以為是的自己。


    她和他等級相差太多了,就算明知這隻是死去的時間裏的幻影,她仍是無法抵抗,她以為她會被殺掉,可是他沒有動手。


    是了,她的師父是轉輪王,現在還不到無法挽迴的時候,他沒有必要跟師父撕破臉導致地府內鬥。


    想通這一切的孟婆邊哭邊笑,笑的不可抑製,卻又哭的歇斯底裏。


    她長久以來的夢終於醒了。


    第一個夢境在她的哭喊中結束,昏昏沉沉中,她又進入了第二個夢,這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美夢。在這個夢裏,她沒有撞見陸判官與其他女人抱在一起的畫麵,她和他感情深厚,琴瑟和諧,美滿無比。


    如果是早些時候,她可能會流連其中,可在第一個夢的慘澹破裂之後,她怎麽也無法說服自己好好享受一迴,越幸福越美滿,現實的過去就會在眼前越清晰,兩相對比,諷刺難堪。


    她按照記憶四處去撞破陸判官出軌,卻一無所獲,也是,那些被戳破的私會都已在真實中發生,不會存留在忘川儲存的時間裏,在這裏,她和他僅有幸福的可能,應該說,僅有她被蒙蔽著幸福的可能。


    陸判官的法力到底有多深厚,從他可以截取控製兩道忘川片段就可見一斑,這實在算是驚人之舉了,要知道孟婆這個最熟悉忘川的人也做不到這種駭人聽聞的事情。可是如此行事對身體的負擔也不可忽視,所以他成了那個真正的藥罐子,卻讓她擔著虛名,掩人耳目。


    師父他們都被他欺騙了,整個地府都被他耍的團團轉。


    陸判官千百年來如一日的浪子迴頭戲碼讓整個地府都相信了他的誠意與真心,事實證明,就連她師父也隻是嘴上兇狠,偌大的地府,拜倒在他高超的演技之中,唯有一人始終清醒,那便是這場戲最重要的道具——女主角。


    不信不是緣由於恨,也不是緣由於無動於衷,說來可笑,她不相信陸判官,恰恰是因為她那麽深的愛過他,那麽深的了解過。


    支持陸判官跟狗皮膏藥一樣貼著她,每天都狼狽的被從轉輪殿踹出去的不管緣於什麽,肯定不會是愛。


    她從很早以前就隱隱發現,陸判官有一個信念,或者是目標,為了這樣東西他可以付出難以想像的努力和代價,它支撐著他從最底層的鬼差一步一步往上爬,它讓他毫無真心的周旋於數個毫無興趣的女子之間,它使他放下了自尊,放下了骨氣,扮演一個迴頭的瘋癲浪子無數年!


    這是怎麽樣的一種信念?


    孟婆知道她比不過,也沒有興趣去了解,而現在她隻想狠狠的打那個找藉口逃避的自己幾巴掌。


    意識總是在清醒與昏沉之間遊移,她現在閉上眼永遠是第二段的美夢,第一段的慘烈更像是她自己臆想的幻覺。孟婆猜測,柳府的時間應該是陸判官不知為了什麽目的必須截取的,才不得不讓她這個觸媒進去走一遭,而第二段,才是他用來軟化控製她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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