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友聞依舊用那種輕鬆的語氣說道,“剛才我發現此人肩膀上有一處燙印,如果沒有看錯應該是大金國某個家族的標記。


    也就是說,此人是金國大貴族的奴隸出身,卻又參合進趙兄你和九龍會,還有那個來曆神秘的女子之間。


    所以,‘本縣尉’懷疑他是來自金國的細作。於情於理,都應該將他帶到縣衙中楊家審問…”


    說完,笑眯眯地看著趙斌。


    “既然如此,‘曹縣尉’為什麽又放棄了呢?難不成真是因為幾壇酒?”


    曹友聞故意誇張地歎了口氣,道:“唉,因為我還想多活幾年,順便多品嚐一些像四喜酒那樣難得一見的美酒。”


    說完,朝著趙斌拱手一禮,大搖大擺地走到倉口處爬了下去,居然自己去找酒了。


    一旁的曹進齊不知道該不該攔住他,為難地看著趙斌:“主上,這…”


    趙斌朝他搖搖頭:“隨他去吧,等閑不過是一些酒水。”


    曹友聞想喝酒是真,想要將萬奴掌握在自己手中也是真,提醒趙斌要小心來自神秘女子的瘋狂報複和殺人滅口,也是真的。


    這人,實在是個厲害至極又有趣的人物。


    隻可惜,他有時候似乎又過於自信,忽視了人心的險惡和多變。


    比如此刻,如果趙斌願意的話,完全可以命人將他擊殺以絕後患…


    其實這個念頭,在趙斌得知曹友聞是新任石泉縣縣尉的時候,就不斷在他腦海中盤旋。


    理智告訴他,曹友聞此舉未來可能會對自己造成大麻煩。


    可與此同時,想到曆史上那個滿腔熱血保家衛國、不惜英勇就義的宋末英雄,趙斌又感覺要這麽將他滅口,自己一定會後悔。


    像曹友聞這樣的人物,如果雙方互為敵人,可以憑著手段將他擊敗或殺死,都沒有問題。


    可如果利用對方的信任將他用卑劣的手段害死,趙斌日後每每迴想起來,這件事很可能成為自己的心病…


    甚至因此丟失掉自己引以為傲的格局和眼界,還有日漸養成的豪氣...


    ‘算了,這樣有趣的人殺了實在太可惜了。


    而且等到明年元蒙人南下時,以曹友聞的秉性和人品肯定會自行離去抗擊外敵。期間隻要我小心行事,憑他一人之力未必能在石泉縣翻起風浪來。’


    ‘至於那女人的反擊?嗬…’


    趙斌望著被烈日撕開雲雨的天空,眼中幽光閃爍。


    是時候徹底解決這個一直躲在背後算計他的女人了。


    “哈哈,好個趙文武,船艙內竟然藏著如此多好酒!喲,還有臘肉和水果?我就不客氣了啊!”


    貨倉裏麵傳來曹友聞欣喜的驚唿聲,趙斌臉上先是露出個無奈的笑容,接著又飛快轉為壞笑。


    他意識到得先把船艙裏的麻煩人物給甩脫,才好方便做事。


    於是指著岸邊示意船老大將船靠岸後,又給了李豹一個眼神。


    後者心領神會,抽了下嘴角,悄然過去用腳將貨倉的蓋子給蓋上,並飛快鎖死。


    隨著光線一暗,曹友聞臉上的喜色頓時僵住,大叫道:“喂!趙兄,你怎麽把出口給封住了?”


    趙斌忍著笑意,也大叫道:“曹兄莫急,剛才突來一陣邪風將船帆的韁繩刮斷了,掉下來壓住了艙蓋!


    容我叫人將雜物清理幹淨後,就幫你打開。你先別急,好生在裏麵喝酒。”


    喊完也不理會曹友聞的質疑聲,朝著船老大低聲吩咐道:“一會把我們在襄陽城外放下來,隨後你將貨倉裏那家夥帶去…興元府吧。我聽說他是成州人士,到了那迴家也方便。


    嘿,曹家好難得出了個正兒八經去臨安府趕考的明科進士,怎麽都得先迴家慶賀慶賀不是?”


    船老大忍著笑,飛快駕駛船隻朝就近的岸邊而去…


    惹不起,咱還躲不起麽?


    至於日後再見麵會被曹友聞怎麽報複,那是日後的事了。


    。。。。。。


    “掌櫃的,按三錢紅花,兩錢血竭,還有一錢馬錢子…來二十份,我有急用,記得要藥性最純正的好藥,價錢不是問題…”


    “喲,這是活血化瘀的方子吧,二十貼?客人家中可是有人受了重傷?”


    “少囉嗦,不該問的少問!”


    前來抓藥的年輕漢子將一大錠銀子拍在櫃台上,在堅實的實木上微微留下一個印記。


    掌櫃的知道自己遇到了亡命之徒,脖子一縮訕笑著忙老老實實去抓藥了。


    不多時,二十份藥材就被精準地稱量出來打包好捆在一起。


    漢子隨手將手中的銀錠扔下,拎起東西就往外走。


    剛出門,差點撞到門口一個中年男子。


    人雖然沒事,但手中的藥包卻破了個口子,裏麵的藥撒了一些出來。


    中年男子麵露忐忑,忙作揖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家中有人生病,急著進去請大夫。你這藥…不知道損了多少,我,我陪你就是。”


    漢子本有點生氣,見到中年人身上灰撲撲帶著補丁的衣服後,輕哼一聲道:“算了。也就破了個口子,沒什麽損失,下次小心點。”


    說完,匆匆離去。


    等他走後,中年男子收斂起臉上的懼意,蹲下身捏起幾片草藥,眼露幽光…


    “療傷藥…還是二十份,看樣子傷得不輕啊…此人又是外來戶,大有問題…”


    嘀咕完,他轉身跟上了前麵抓藥的漢子,沿途一隻手還時不時放在手後在空氣中比畫著。


    行了大概兩條街後,前方拎著大包藥材的年輕漢子終於轉入了一條人少的巷弄。


    中年男子眼中一亮,不過卻變得更加謹慎。


    悄無聲息地走到轉角處,側耳傾聽著前方目標的腳步聲遠去後,才飛快探頭朝裏看了一眼。


    見沒有異常後才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朝裏走去。


    不多時,就來到一座門戶緊閉、泥石成牆的古舊大院子之外。


    這院子是兩進的大院,位於城南,以前應該是某個富戶的家宅。看上去非常陳舊缺乏打理,應該是閑置或者轉租出去的老宅。


    中年男子饒了幾圈後,終於在一處牆角偷聽到裏麵陸陸續續傳來虛弱的咳嗽聲。


    與此同時,似乎還有人在勸著裏麵的人,趕緊交代什麽事。


    因為隔著一堵牆聽不真切,他隻聽到了一些關鍵詞,比如‘那女人是誰’,‘九龍會’之類的。


    尤其是聽到九龍會三個字的時候,中年男子眼中寒光一閃。


    口中惟妙惟肖地學著小鳥的聲音叫了幾下。


    不多時,一行十七八人矮著腳步,如幽靈般快步湧來。


    為首的,赫然就是那個曾兩次刺殺趙斌全身而走的大胡子成彪。


    他凝視著先前的中年男子,低聲問道:“怎麽樣,探清楚了麽?”


    “大量傷藥,屋內之人口中傳出過九龍會三個字,屬下以為十之八九就是我們要尋找的目標。”


    中年男子頓了一下,憂心忡忡地說道:“頭,那人真落到對方手裏了麽?裏麵會不會是陷阱?”


    “哼,我特意去魚梁洲問過渡口附近的人,此事絕不會有假…不過燕娘子說過趙文武為人狡詐,的確有可能設下陷阱防備我們除掉萬奴…”


    成彪想了想後,獰聲說道:“萬奴必須死。而且我們人少,必須創造機會一擊必殺,所以不可貿然行事。


    我看裏麵的屋子不少木頭都幹裂,如果放火必然可以輕易蔓延開來。這樣…”


    他招了招手,將一眾手下都叫到自己身邊,低聲吩咐他們去準備放火的材料。


    “動作要快,天一黑我們就動手,到時候我們埋伏在外,一旦目標出現就…”


    萬奴說著說著,就發現不對了。


    他感覺頭頂上似乎有點暗。


    抬頭一看頓時頭皮發麻,隻見兩人高的圍牆上方居然早就蹲著一個人!


    那人見被人發現,晃著手裏的單刀朝下跳來!


    嘴中大笑著:“繼續說嘛,也好讓我陸有米見識見識九龍會殺手的厲害手段!”


    話音剛落,陸有米已經獰笑著飛撲而下跳進九龍會殺手們中間!


    瘋了一樣揮刀狂砍!


    那樣子真的是猛得一塌糊塗!十足的一個不要命亡命之徒!


    即便以成彪見慣生死的經曆,也被他弄得頭皮發麻,一邊飛快向外彈射出去躲避突如其來的襲擊,一邊破口大罵道:


    “哪來的狂徒,給我弄死他!”


    陸有米的襲擊極為突兀,這家夥身為山南盟十大金剛之首,隻要沒事就沉迷於與人搏擊拚殺,打鬥經驗極為豐富。


    他看似狂暴、送命的行為,其實隻是唬人的外表。落地之後,先是反手一刀劈死自己身後那個因為視角問題反應不及的殺手。


    隨後不等周圍的人將他亂刀砍死,用力閉上眼睛嘴巴後猛地用空著的那隻手,將身上的衣服甩了出去!


    漫天的石灰粉飄散在空中...


    周圍的十幾號人猝不及防下,很多眼睛中都被粉衝進,一個個捂住眼睛慘叫起來。


    成彪和幾個靠外的手下因為反應夠快退得及時,勉強躲過一劫。


    但他眼中還是飄進了零星的一點石灰粉,一雙眼睛瞬間就變得通紅。


    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被石灰灼燒的。


    他一邊後退,一邊看著陷入混亂的大半手手下,忍不住悲憤地怒吼道:“卑鄙無恥!”


    “呸!再卑鄙有你們這些躲在背後暗算的老鼠…咳咳,呸呸呸!”


    陸有米趴在地上,用胳膊擋住自己的臉,匆匆懟了半句成彪後,悶聲大吼道:“還不出來收拾他們,真要等我被人亂刀砍死啊!”


    他嘴裏喊著,手上的動作卻不停,另一隻手從懷裏摸出一塊紗布纏在自己的眼睛上麵,以圖盡快恢複視線,免得真被人摸到給砍死了。


    “哈哈哈,陸兄弟實在厲害,一個人就搞定了那麽多九龍會讓人聞風喪膽的殺手。”


    成彪猛地轉身朝後看去,隻見兩個手提長弓的精壯青年帶著一大群人,從附近的巷弄和小院中轉出。


    正是情報中,趙斌極為倚仗的心腹之二,孫單和王二誠。


    不多時,前前後後湧出來七八十人,將他們堵在巷弄中間。


    成彪掃了眼被堵住的去路,知道自己今天已經無處可逃,赤紅著眼在人群中搜尋著:“好好好,趙文武果然厲害。


    他壓根就沒準備在院子裏埋伏,而是仗著人多勢眾,隻要引出我們就直接動手啊…好一個仗勢欺人!


    哼,他人呢,在哪裏?”


    如今趙斌的身份在內部早就不是秘密,在外麵也是半公開的秘密。


    他就是趙文武,而趙文武就是他。


    區別隻是,在內是以趙斌為主身份。


    在外則以趙文武的出身為掩護。


    事實上,除了刀郎寨的一些老人,其他寨兵都分不清楚是現有趙文武,還是先有趙斌。


    隨著時機和身份的變化,趙斌已經不需要嚴守這個秘密了。


    真到了被趙彥呐追究兩個身份到底那個才是真的的那一刻,或許他已經可以不用迴答了...


    孫單嗤笑一聲,歪著腦袋看著成彪不屑地說道:“你算什麽東西?也配讓我家哥哥親自出手?”


    成彪聞言猙獰地看著孫單,低吼道:“我算什麽?


    我兩次差點殺掉趙文武!如非他命大,早就死在我手裏了!你說我算什麽!”


    “好硬的嘴。”


    王二誠同樣獰笑道:“希望你一會被抓後,還能這麽嘴硬!”


    “哈哈哈…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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