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伍中長大的小年輕,說話就是衝。


    趙斌也不和他計較,反而覺得這是好事。


    說明此刻的田遂棱角還沒有被大宋官吏們的軟刀子給磨光咯。


    他笑著指了指下方山道上卡著哨口,檢查往來商隊通關文書的那些人說道:


    “鄙人姓趙名文武,從興元府來。”


    “此行準備往北邊去辦點事,順便來看看那些人幹得怎麽樣,有沒有壞了規矩。”


    田遂臉色一黑,明白了這人應該是背後的金主之一。


    他雖然是本地名義上的守將,但是商隊通關的事情和後勤之類的都不歸他管。


    雖然也在規模龐大的走私交易中得了一點好處,但那種感覺更像是主人家隨手打賞給自家門口的野狗一般…


    田遂齜了下牙,鬆鬆垮垮的朝著趙斌一拱手,嗤笑道:“原來是南邊來的大人物,失敬失敬,難怪能讓十三叔都服服帖帖的。不知道找我這降兵頭子有何吩咐啊。”


    田遂這破罐子破摔的態度,讓田毅不由皺起眉頭,剛想說什麽,卻被趙斌揮手攔住。


    趙斌打量了眼田遂和他身邊那些隱有怨氣的親兵,哪還會不知道這夥人的日子並不好過。


    不過話又說迴來,既然走了這條路被本地官吏和監軍們欺負實屬正常,怨憤又有什麽用呢?。


    以田遂這些人的處境想要脫身,要麽遇到外敵入侵努力殺敵升官發財被調離忠義軍,要麽直接跑去落草為寇。


    最後一條路就是祈求天下太平,混吃等死到退休,以如今的局勢,幾乎不可能。


    “你是個樂觀的人,這很難得。”


    誰都沒想到,麵對田遂的嘲諷,趙斌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原本有些尷尬的氣氛,一下子更尷尬了。


    田遂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麽應對。


    僅從行為來說,他能苦中作樂的確算得上是一個樂觀的人。


    但這話,怎麽聽都像帶著一絲諷刺。


    “你什麽意思?”


    “誇你呢。我就特別欣賞樂觀的人。這樣的人,往往沒什麽野心卻能忠於人事,除了傻一點外什麽都好。”


    “你在說什麽!”


    “住口!你怎麽敢這麽辱我們少將軍!”


    周圍的親衛一個個將手按在了武器之上,怒視著趙斌。


    田遂本人也是勃然大怒,氣得額頭青筋暴凸:


    “你安敢辱我?”


    “辱你?”


    趙斌驚訝地反問道:“我不是在誇你麽?”


    “你剛才親口說我是傻子,還想狡辯?”


    “哈哈哈,難道你沒聽過大智若愚這個詞麽?”


    田遂瞪著他,冷笑道:“兩者根本不是一個意思。”


    趙斌笑而不語地看著他良久,突然反問道:“然後呢?如果我真的在侮辱你,你準備怎麽做?如果我沒有侮辱你的意思,你又準備怎麽做?”


    田遂赤紅著臉,不知道怎麽迴答。


    趙斌的臉色卻突兀地板了下來,冷笑道:“剛才我就已經指明自己的身份,是你如今得罪不起的人。


    而你卻因為從別人那受了點委屈對我沒有絲毫好臉色,還因為我的中肯評價,以怨憤待我。


    在無關緊要的地方與不該招惹的人爭強好勝,卻不想辦法去改變自己的糟糕處境,這不是愚蠢又是什麽?”


    “你既不能拿我出氣,又錯過了一個能夠改變你命運的機會,不是愚蠢又是什麽?”


    田遂被他一連串反問和咄咄逼人態度逼得連退數步,每退一步臉色就難看一分,羞怒難當。


    趙斌卻絲毫沒有放過他的意思,繼續毫不留情地挖他的痛腳:


    “我聽說你的忠義軍連帶服役的那些百姓,共有軍民三千人。這些人都得仰仗你才能夠有活路,而你卻甘於現狀苦中作樂,還有閑情去打獵放鬆心情。


    說好聽點叫忠人之事,老實本分。


    說難聽點就是逃避責任,又笨又蠢!”


    “我沒有!”


    “沒有?你是不是想說,自己千辛萬苦帶著人從金國逃到大宋,為了麾下的弟兄們能活下去忍辱負重,忍受那些官吏欺辱?”


    “呸!


    “你既然當了這幾千人的首領和老大,他們以性命相托,你做那些這不是應該的麽?


    要我是你,有這麽多忠心耿耿的手下卻讓他們過得這麽委屈,早就一頭撞死了!”


    “可惡!你居然這麽辱我!你在找死!”


    這一通好罵,將田遂心態給罵崩了。


    他自小跟著反複無常的老爹征戰沙場,雖然顛沛流離,但也是眾星捧月、豪橫慣了的人物。


    哪受得了趙斌的連番誅心之語,猛地抽出佩劍想要殺他。


    趙斌身後的李豹和田毅等人雖然知道趙斌從來不會輕易拿自己小命開玩笑,但也都苦逼地抽出武器,緊張地防備著周圍被激怒的忠義軍親衛們。


    雙方劍拔弩張之際,卻聽趙斌哈哈大笑道:


    “你敢殺我?殺了我,你和麾下三千人都要陪葬。而北邊還是你的殺父仇人鎮守著,你就算想逃又能逃哪裏去呢?”


    田遂持劍的手,不受控製地哆嗦起來,雙眼赤紅著急速喘息,手中的劍卻怎麽都無法往囂張的趙斌胸口刺去。


    又見趙斌依舊不知收斂,怪笑著嘲諷道:“今日我隻是指出你的愚蠢之處,還未真正害你欺你,你就氣成這樣了。


    可那些還要拿你們喝兵血的上官和各方權貴,克扣你們軍餉隨意打殺你的人的時候,你也敢拔劍麽?”


    “你不敢,因為你會在一次次被欺辱之中,告訴自己要委曲求全,保全麾下弟兄的前程和小命。


    然後一步步丟掉自己的血性,丟掉自己的尊嚴。最終變成別人的狗和他們同流合汙一起和手下人的兵血,這就是你的命運!你手下三千人的命運!”


    “可惜啊,就算你做了別人的狗,也改變不了不被人信任的命運。一旦北邊元蒙人打進來,最後還是會毫無尊嚴地親眼目送所有的手下,葬送在這條無險可守的褒斜道中!


    你說你,蠢不蠢!?”


    “哇!”


    田遂臉色蒼白地連退數步,顫抖著扔掉自己手中的佩劍,抱著腦袋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來。


    幾個月來受到的委屈,和潛藏在心中的痛苦和絕望終於被趙斌的毒舌懟得噴湧而出,一發不可收拾。


    沒有人去笑他。


    包括趙斌自己的手下們,全都驚懼的看著用我語言將田遂心防擊潰的趙大官人。


    這人說出來的話,實在太過惡毒和現實...


    現實的鮮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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