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固公子低下頭老老實實的行了一個大禮,“孩兒拜見爹爹,安好。”


    眼前這個,他叫爹爹的男人,麵對樸固公子是百般不是滋味兒。


    是他爹,他卻絕多數時候守著的人是陰十九,吃穿住行教育,而他分到的他的日子,舉手都能夠算得清的,寥寥無幾?


    陰十九難道不是欠我的嗎?老天帶走了親娘,陰十九搶走了自己親爹,好聽一點就是王師,難聽點就是貼身保鏢加保姆。


    父子倆,禮數周全的到了一間房子裏,樸固閑四平八穩的坐在案前,嚴肅的讓樸固公子拿出他的功課來,要一一考較,站在書屋門外的固春,手心裏全是汗津津的,為他的大公子捏了一把汗。


    樸固公子把他爹翻開的書本,輕輕合上,沉思片刻,從容不迫道:“爹爹,孩兒給你寫了三封信,可有讀過?”


    書拿在手裏,卷了一半,樸固閑沉穩的看著,已經可以與他一般高的兒子。


    果真還是年少氣盛了,初生牛犢不怕虎。遙想當年,在他這個年紀,曾經的他,也是麵向青山綠水,鮮衣怒馬,指天豪歌。


    “可看否?”


    “讀過!”


    樸固公子眼神堅定的望著他,忐忑不安的等著,他給的結果。


    “父親?”


    “你一直在這山林中生活,坐井觀天的念頭,是否想過?它會害了你。雖然偶爾也有迴漁淼城去,短短幾日未必見識過京都的繁華——”


    “孩兒已認定她。”


    “以後,你的生活一定會在漁淼城,放眼望去,萬紫千紅,名門貴女,小家碧玉,環肥燕瘦個個是爭奇鬥豔。你會後悔,今日的決定。”


    “孩兒,不後悔!”樸固公子搖搖頭,暢想未來的日子,若是身邊沒有她笑靨如花,那樣的日子多沒有意思。


    試想,小茈魚的身邊有另外男子,陪著她笑,陪著她鬧,陪著她的往後餘生,他的心就絞著疼。


    “我隻要她!”


    “單是你個人的想法?”


    “她喜歡和我在一起。”


    認定了一個人,就無法讓別人取代,這是他們樸固家男人的遺傳基因,是留在血液裏的。


    “你才十三歲——”


    “不!十四歲了!”


    年老的想要活迴去,年小的想要快點長大。人長大了有什麽好?


    不管你的肩膀寬不寬,太多的責任都要扛起來。


    “父親,這麽多年,我從沒求過你什麽事。”


    “好,你容我,好好想一想。”


    “父親!”


    “別急,心急吃不到熱豆腐。把書翻開,先做好眼前的事兒。”


    樸固閑旋即大步走到案前,鋪開案台上的宣紙,樸固公子在一旁讓開,往硯台自然的加水,磨墨,他爹提筆龍飛鳳舞地寫下了“無憂”二字。


    “這是為父贈與,你的字。”


    “無憂啊!你娘在天上也一定希望你這一生,平順安康無憂無慮。爹也一樣,盼你,無病無災無憂患。”


    “謝謝爹爹賜字,陰十九與孩兒說了。”


    “無憂,忌出口狂言,私下說說就罷了,當麵時,還得有尊卑有序。切記切記,這世道人心啊,最是難測!”


    偶爾的少年無狀,他能理解的,慈祥的觀察著高大健壯的兒子,身體上吃些苦未必是壞事。


    遠離漁淼城城中那些人,聲色犬馬的貴家子弟,眼前這個燦如星辰的兒子,長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樣。


    樸固閑一改以往見樸固公子的嚴厲,兒子如今麵不改色的,站在他的麵前,眸如清泉的望著他,就在這個瞬間,他知道兒子長大了。


    抬頭望向窗外的綠蔭,告慰天上的娘子,我們的兒子真的長大到敢於承擔責任。


    外麵的人,一刻鍾過去了,一時辰又過了,固春規規矩矩的守在書屋外,一點也不敢造次。


    前車之鑒,後車之師,別看郡王爺如今是領的閑職,仙風道骨,不惹塵埃。


    曾經也是軍中殺敵所向披靡的常勝少年將軍,一聲“衝啊!”令敵軍人聞風喪膽。


    春二送茶進去,就一兩息之間,落荒而逃了出來,固春橫看了他一眼,小子欸,哥哥沒教過你嗎?出門看天色,進屋看臉色。


    就這樣,直到月朗星稀,山林寂靜無聲,伍道姑靜悄悄的來了又走了,書屋裏郡王爺吩咐,其中就隻是添了一次桐油,到星雲將現,曙光灑滿大地。


    兩父子,一前一後的走出了書室,兩人依然是神采煥發,毫無半點疲憊之色。


    樸固閑簡單的梳洗之後,伍道姑把他帶到靜室,他就取了兩塊小餅幹,墊了墊肚子。


    主動的問起伍道姑,關於小茈魚這個人。


    “那小娃娃,真有那麽可愛?”樸固閑撫弄下巴的一撮須,提起毛筆寫下小娃娃的生辰八字,在紙上細致的推算一番。


    聽說樸固公子賜字無憂,眉眼柔和,真好,大個崽了,一直還叫著趣兒,不利於他的心智成長。


    疼愛他的人,沒人願意叫他的名,去母,去母,也隻有那些心思歹毒的人,才能夠虛情假意的笑著,恩賜一個讓人叫一次,就用刀捅殺一次,一定要讓孩子傷痕累累。才肯罷休。


    “無憂來了!”伍道姑笑著,輕輕叫了一聲。


    “姨奶奶,安好!”


    樸固閑,依然埋首案台上的八字,隻是抬手,手背朝外揮了揮手。


    “好好的去洗漱一番,稍後咱們在瑤池潭邊好好彈一曲,看你學得如何了?有沒有辱沒有你師傅的名頭。”


    伍道姑端來一精致小籃子的饅頭,野蜂蜜汁,“山間早食比較簡單,郡王爺嚐嚐看。”


    “與無憂倒是天作之合!”樸固閑心頭一跳,他都有點不敢相信排算,仔細的再次推算。


    伍道姑失聲,歎氣道:“貧尼不是這個意思,潔雲與林泥之別,怎能逾越?”


    “難怪無憂是如此的喜歡,這個小娃兒的八字真是上品,有她能夠伴無憂身邊加持,真能化解他很多的衰氣。”


    伍道姑攢眉蹙額憂心忡忡,我請你來是揮刀斷水,你卻是來叫我放水流舟。


    “小郡爺,初衷到此地是為何,可曾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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