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宮濟大街,郭白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色警服正在巡視,身後跟著猴子以及其他四名警員。


    猴子本名侯文貴,現在已經接了郭白的班,成了三班班長。


    另外,在莊誌榮的默許下,郭白還將何山提拔為二班班長,補了劉一波的缺。


    當來到春柳巷巷口時,郭白先盯了眼百米外的春陽酒樓,隨後看了眼手表。


    3點57分,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三分鍾。


    正當郭白打算支開侯文貴等人時,卻見幾個人談笑著走出酒樓門口。


    這些人男的穿著考究、舉止斯文,女的青春靚麗、妝容時尚,與周邊往來的普通百姓差別很大,一看就是有些身家的文化人。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郭白在其中發現了一個熟人。


    隔著人群仔細看了好一陣,確認那人真的是劉文樂後,郭白的眉頭微微皺起。


    青芒這家夥搞什麽鬼?


    不是約自己來見麵嗎,怎麽跟這麽多人在一起,而且還提前從酒樓裏出來了?


    心中疑惑之餘,郭白也沒有急著過去,走到旁邊的茶攤坐了下來。


    “老板,來兩碗熱茶。”


    侯文貴以為郭白累了,讓四名警員在旁邊遊逛,他則坐在了桌子另一邊。


    “哎哎,好嘞~”


    茶攤老板大鬆一口氣,趕忙忙乎起來,他還以為自己犯了什麽事。


    “隊長,您這一身本事都是從哪裏學的啊?”


    侯文貴擦了擦桌子,看向郭白好奇問道。


    “我說天生的,你信嗎?”


    郭白嗬嗬笑說道。


    侯文貴愣了愣,跟著傻笑起來。


    “信!隊長說什麽我都信!”


    郭白古怪的看了眼侯文貴,搖頭笑了笑。


    二人繼續閑談著,但郭白真正的注意力卻一直放在遠處似乎在談論什麽的幾人,同時心中也在暗自思量著。


    看劉文樂等人熟絡卻又不是太親近的樣子,他們應該是工作上的同伴。


    再從幾人的衣著及舉止來看,應該都是老師身份。


    另外,今天是周六,學校沒有上課,所以應該是老師間的一次小聚會。


    想到這裏,郭白忽然心中一動,表情變的古怪起來。


    因為他突然想起,劉文樂要他接近一個人……


    一念及此,郭白又朝著春陽酒樓門口看了幾眼。


    那幾人中,有四個男的,三個女的。


    其中那三位女子打扮的都很時尚,尤其是其中一位穿著紅色旗袍的女子,身材很是苗條。


    隻可惜,距離有些遠,再加上人群對視線的阻隔,看不清具體樣貌。


    “賣報賣報!汪蔣聯名發布嚴禁排日命令後,蔣委員長在廬山答記者問~”


    周邊行人眾多,各類聲音嘈雜交織,其中就有報童的叫賣聲。


    起初郭白並沒有在意,但當聽到其中一個報童喊出上麵的話後,卻眼神一凝。


    旁邊,眼見郭白轉頭朝那報童看去,侯文貴立馬猜到了郭白的想法。


    “隊長稍等,我去買一份過來。”


    未幾,侯文貴去而複返,將報紙遞向郭白。


    郭白接過報紙笑道:“你也不看一眼?”


    侯文貴尷尬的摸了摸耳後根,赧然道:“隊長,我不識字…除了我的名字還有有限的幾個字外,其他大字可認不得我,嘿嘿……”


    聞言,郭白心下也是無奈。


    雖然新文化運動以來,中國的教育有了飛速發展,但薄弱的底子在那裏擺著,發展再快也有限度,也隻是相對過去而言。


    在當今的中國,絕大多數人都還是文盲或半文盲,而這也注定了知識分子的高待遇及地位。


    就拿教師來講,這個職業的人現在可是中國真正的高收入群體。


    近兩年,中國大城市的普通工人月薪是7、8個大洋左右,碼頭搬東西的苦力月收入不到5大洋,最底層的警員月薪更隻有4個大洋。


    督察處的待遇好一些,但底層警員也隻有6大洋,治安、消防隊長十幾個大洋,他這個偵緝隊長也才20個大洋。


    再比如一縣之長,其正常月薪也隻有30個大洋。


    而教師群體卻不然,一位小學中級別最低的輔助教員也有8大洋的月薪,普通的小學教師月薪30到40之間,中學教師60左右,大學講師的待遇更是輕鬆過百。


    如果是教授,月薪達到500大洋也不稀奇!


    而且,這些知識分子還能賺外快,比如兼職私教,寫文章掙稿費及版稅等。


    諸如此類,一位貨真價實的文化名人一個月收入上千乃至數千,也不是什麽誇張的事。


    因此,這個年代的貧富差距是極大的,知識分子的收入、地位,遠不是後世可比。


    而這,也是師範學院的那幾位老師能夠活得如此精致的原因所在。


    收迴念頭,郭白攤開報紙去看,發現是《益世報》的報文。


    益世報是少有的敢說一些真話的大報,也是敢對日本侵略者公然發聲反對、討伐的大報。


    這則報文的標題上寫著幾個黑色大字——“是諒解,還是背叛?是信誼,還是怯懦?”


    在標題下方,則有一個署名——顏漱玉,顯然是此文的作者。


    “本月1日,汪、蔣聯名發布嚴禁排日命令。蔣委員長就中日‘親善’問題答中央社記者問,略謂:‘此次日本廣田外相在議會所發表對我國之演說,吾人認為亦具誠意,吾國朝野對此當有深切之諒解。’‘我全國同胞亦當以堂堂正正之態度,與理智道義之指示,製裁一時衝動及反日行為,以示信誼。’”


    “14日,蔣委員長又在廬山答日本《朝日新聞》記者問時稱:‘中日兩國不僅在東亞大局上看來有提攜之必要,即為世界大局設想,亦非提攜不可。’‘中國不但無排日之行動思想,亦無排日之必要。’”


    “不見我東北大地被日寇肆意踐踏,不見長城與上海之血在鳴冤,如此禁令,是為何故?這已不是親日,而是恐日!是……”


    郭白將整篇文章全部看完,心中不由得暗暗欽佩。


    此文辭藻並不如何華麗,但卻是以事實為依據,言辭犀利,大肆批判蔣汪二人的政策,就差將“無恥之尤”四個字直接寫在上邊了。


    敢於這樣公然嚴厲批判當權者的,也不知是何樣一個人。


    “顏漱玉……”


    “顏漱玉?”


    聽到郭白的輕聲呢喃,侯文貴忽然輕咦一聲,露出驚訝之色。


    “隊長,這上麵的文章也是顏漱玉寫的?”


    郭白愣了愣,抬頭疑惑問道:“怎麽,你認識這個人?”


    “那倒不是,人家一個大記者,我怎麽可能認識。”


    侯文貴訕訕一笑,隨後解釋道:“隊長你難道沒看寫你的那篇報道嗎?那個文章就是這個叫顏漱玉的寫的。”


    “那篇文章寫的是真好啊,何山那小子讀的時候,我們一眾弟兄可都聽的熱血沸騰,感覺將隊長的英勇無畏全給寫了出來!”


    郭白這才恍然,他是記著有這樣一個報道,說的就是他在南市鎮壓大規模鬥毆並且拘捕兩方大耍的事。


    不過那個報道他隻是瞄了一眼,因此並沒有留意寫文的人。


    這時,遠處忽然發生騷亂,使得人群都往這邊跑了過來,有些混亂。


    “怎麽迴事?”


    郭白皺眉起身,在附近晃悠的四個警員也趕忙跑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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