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暗流湧動,大夥各自懷揣著複雜的心緒……哦,昏迷的黑羽夫人沒能力想太多,毛利蘭則是單純在為傷員身上過於隆重的西式宮廷裙犯愁。她蹲下扶起柯南,避開水晶碎片摸摸黑羽夫人髒兮兮的裙子,眉頭微微皺起。


    “太厚了……咦,好硬,裏麵還有支架嗎?”


    少女伸手檢查,發現貴婦人隻穿了這一套連衣裙裝,想脫也沒法脫,無奈放棄了最方便的辦法。


    自稱布萊克小姐的貝爾摩德看angel救人的願望格外強烈,無聲歎息,歐洲那邊的裙裝就是這樣,很多層,很麻煩。娛樂圈跟時尚界向來水乳交融,影後眼光毒辣,用手指在女人身上比劃著,提出一個可行的方案:“我們把外麵那幾層裙子弄掉,還有裙撐,沒了它會方便許多。”


    年輕人們懵懂點頭,這便是提前打好了招唿,手表微微下垂,貝爾摩德掏出隨身攜帶的匕首,低頭麻利開幹。小蘭有了方向,精神一振,叫上柯南一起把層層疊疊已經割下的布料丟到旁邊去。然而布萊克小姐的進度還是卡住了,問題出在鯨骨做的裙撐支架上。那玩意兒本來是由小機關控製的,不知為何竟在這危急關頭失靈了,布萊克小姐試過好幾種辦法都打不開,不得不將匕首插進支架與女人腰部的間隙,準備用蠻力撬開硬邦邦的裙撐。


    小蘭習慣性準備請隼同學幫忙,餘光看見上前幫忙的弟弟與外國友人,話在嘴邊轉了轉又咽了迴去。就是這一猶豫,她才想起隼同學應該已經跟著那兩位重傷員離開了。女孩泄氣了一兩秒,兩個夥伴將黑羽夫人圍得嚴嚴實實,她也不準備在一旁幹看著。記得自己翻找工具製作擔架時有看見剪刀,照明用的手機不動,小蘭反手打開身後的梳妝台抽屜,摸索了幾下,裏麵果然有一把修理頭發用的小剪刀。


    雖然但是……總比沒有好吧?


    小蘭把手機交給柯南,讓他繼續打光,自己則跟布萊克小姐合力與那該死的裙撐搏鬥。好一番折騰,終於,隻聽“哢噠”一聲,鯨骨含恨斷裂,三個人都鬆了一口氣,趕緊扯下來丟掉。時間耽誤太久了,再加上裙子清減得夠多,大夥隨便擦了把汗,決定立刻出發。


    小男孩在前方帶路,一隻手用手表給自己照明,另一隻手倒拿手機,幫助後麵的人看清腳下的路。兩位女士合力將傷員架了起來,盡可能快地朝樓梯間飛奔而去。


    雖說想要支撐住黑羽夫人,就難免接觸到對方傷痕累累的身體,不過好在她傷勢較輕,抬之前小蘭粗粗看了一眼,沒有多少細碎晶片紮在即將被觸碰的部位。不加深痛苦,陷入昏迷的傷者自然不會下意識掙紮;況且經過剛才的合作,小蘭自覺與布萊克小姐培養出一定默契,兩人僅僅在剛開始的時候亂了一下,後來步調逐漸一致,哪怕帶著一個大活人,跑起來也不會感覺太過吃力。


    “我們快到樓梯間了!”柯南推開一把擋路的椅子,迴頭大喊。


    前麵兩組人走得急,安全門沒關,大家已經能看到樓梯間內安全指示牌發出的幽幽綠光,心中大喜,互相鼓勵著,不約而同加快了步伐。


    手機攝像頭隨著小孩的奔跑搖搖晃晃,烏丸蓮耶掌控全局之餘,分神瞥了眼分屏中貝爾摩德明顯輕快了不少的身影。它無奈地搖搖頭:“她這樣怎麽還能進化呀?”


    動物園首領戴爾蒙德.耶爾正在大哥身邊用筆記本電腦給手下發號施令,手指幾乎要飛出殘影,就這還有空嘴賤:“你要啟用三號計劃了?”


    烏丸蓮耶微笑應和,扭頭關心弟弟那邊情況的同時,漫不經心按下了一個不起眼的按鈕。


    “嘣!”


    不是沒聽見下方不知道多少樓製造的爆炸聲,但令柯南印象更加深刻的,絕對是大樓遠比前兩次還要劇烈的搖晃。地動天搖,鋼筋鐵骨的龐然大物崩潰尖叫,大廳原本已經足夠狼狽,牆灰、燈具、天花板,這些東西再也堅持不下去了,稀裏嘩啦往下掉,漫天塵土分不清是從天而降還是興於腳下。柯南個子小,重心低,照理說應該很容易穩住身形,卻依舊是緊緊抓住安全門門框才勉強沒讓自己摔到地上。


    “蘭、咳咳!你沒事吧?”


    大偵探壓根分不出手去扶正滑落掛在嘴上的眼鏡,他嗆咳著,艱難迴頭,隻覺得嘴裏眼裏吃滿了灰,看不清更聽不清。


    “我沒事,柯南,你照顧好自己!”


    小蘭的情況並不算好,因為扶著人,幾乎剛開始震動,她們三個便摔成了一團。意料之外的疼痛似乎總是會比計劃中的帶來更具刺激性的體感,她劈頭蓋臉被糊了一身泥灰,下意識甩了甩腦袋上的塵土,雙目緊閉,努力迴應柯南的關心。喉嚨幹癢得難受,她不住咳嗽,伸直胳膊想爬起來,但到處摸著都軟乎乎的。


    ……還有溫度?啊,我摔在大家身上了!


    帝丹高中的空手道主將立刻發現了問題。身下傳來若有似無的呻吟聲,小蘭強行睜開雙眼,然而混亂中手機可能不小心弄掉了,柯南的手表又直麵樓梯間,大廳的光線晦暗不明,塵埃刺激眼球,她什麽都看不見。眼睛開始生理性落淚,小蘭摸索著,撐在硬木地板上試了好幾次想爬起來,但是大樓晃得實在厲害,她每一次都失敗了。


    這樣下去要是天花板掉下來,我們誰都跑不了!


    念及迫在眉睫的危險,女孩顧不得思考地下會不會有碎瓷片之類的東西,狠心往下一滾,觸碰到地毯的瞬間調整姿勢穩住身體。她趴在地上,將含糊喊痛的黑羽夫人扒拉進自己懷裏,盡量護住傷員的頭,又騰出一隻手希望能夠幫助布萊克小姐。


    “布萊克小姐!你還好嗎?來、咳咳咳,我幫你先坐起來!”


    貝爾摩德緊咬牙關,不敢迴答。右小腿處傳來連綿不絕的尖銳疼痛,她唯恐自己一張嘴就會控製不住呻吟起來。習慣了殺人的手在地板上痙攣兩下,還是放棄了掙紮,依靠身體改造換取的夜視能力,輕輕地、精準地握住了angel溫暖的手,就像是彌補紐約那個寒冷的雨夜,她最後也沒能拉上的那兩隻手。


    “布萊克小姐!”


    “你的傷!”


    振動逐漸平息,光芒跌跌撞撞從樓梯口飛奔入懷,年輕人發出陣陣驚唿。烏丸雅晴借力坐起,趁著臉上有狐狸麵具的遮擋,沒人能看清自己的表情,露出了一個惆悵又釋然的微笑。


    她好想把她抱在懷裏,細細安慰她,哄她不要哭。


    老練的殺手當然能比普通高中生更快意識到突如其來的危機,根據多年在組織中討生存的經驗,她第一時間就該明哲保身,鬆手撤離到安全的地方去。可那是她的angel啊,烏丸雅晴已經失去新一,絕對無法接受失去小蘭。於是電光火石之間,那個女人果斷拋棄“貝爾摩德”這個充滿冷酷自私的代號,用力拉了一把,讓angel跟累贅一塊兒倒在自己身上,而不是朝另一方向壓傷小蘭。


    我沒辦法繼續保護你了,烏丸雅晴深深看了小蘭一眼,不自覺緊了緊她的手,然後毫不猶豫地鬆開、抽迴、拔槍,對準角落一個不起眼的烏鴉雕塑。


    小蘭的手上還留有布萊克小姐的餘溫,她抱著昏迷的黑羽夫人,怔怔呆坐在原地,完全無法理解這短短幾秒鍾到底發生了什麽。眼鏡歪歪扭扭的柯南瞳孔驟縮,剛要抬手用麻醉針瞄準,就見貝爾摩德厲聲打斷道:“馬上給我離開!”


    這個小鬼如果不戴眼鏡……不,新一被琴酒跟雪莉殺害,這是事實,別想了!無論這家夥是什麽情況,小蘭已經暴露在爺爺麵前,能為她多留一張底牌都是好的。


    “布萊克小姐……”


    小蘭不知所措,裂痕將神秘的狐狸麵具一分為二,柯南目光閃爍,垂下手,認真觀察那雙藏在麵具後的眼睛。她在笑,因為小蘭的選擇自始至終其實隻有一個。


    “我倒數三個數。”女殺手的聲音平靜異常,“那個雕像裏麵裝有炸彈,你們再不走,就帶著黑羽花子跟我一塊兒死在這裏吧!”


    “疼……嗚、媽媽……”


    黑羽夫人在懷裏嗚咽,小蘭咬了咬嘴唇,感覺到自己身前正被血水慢慢浸濕,她的傷勢惡化了,而柯南還是一個小孩子……


    “我會迴來救你的,布萊克小姐。”女孩率先出聲,她在柯南的協助下,費力地將傷員背在背上,在烏丸雅晴的眼裏,那雙紫色的眼睛亮如晨星,“希望到時候你能對警方解釋清楚為什麽持槍參加晚會,又為什麽知道炸彈的位置!”


    烏丸雅晴笑容淺淡,冷冷道:“我期待著。”


    目送少女帶著拖油瓶跟可疑人士匆匆離去,女人仿佛頓時失去了所有力氣,頹喪倒迴地板,她直到聽不見樓梯間的腳步聲才敢小聲補上遲來的囑咐:“別迴來了,傻孩子……”


    “我居然不知道貝爾摩德是如此良善的人。”


    毒蛇嬉笑著在耳邊吐信,冷汗登時濕透衣衫,烏丸雅晴瞪大眼睛,是藍牙耳機!我明明已經關……啊,有動物園首領在,竊聽手機都是家常便飯,不過一個藍牙耳機,又有什麽好奇怪的呢?


    “boss。”


    貝爾摩德盡管確定這裏沒有任何攝像頭,依然咬牙坐了起來,溫順垂下腦袋,以示尊敬。


    “你真是個沒用的孩子呀,貝爾摩德。”祖父淡淡評價,就像是評價一個與自己毫無關係的物件,“看在那麽多年陪伴的份上,我特意幫你創造了這麽好的機會。要麽突破生理極限加入我們的族群,要麽拉著在意的人一起葬身火海;再不濟,告訴那個小姑娘你有多在乎她、為她做過多少事,逼得她一輩子不敢忘記你,永永遠遠都活在你的陰影下,不是很好嗎?”


    “……看在那麽多年的陪伴上?”


    烏丸蓮耶感覺好笑:“我說了這麽多,你就聽見了這個?”


    我早該知道,他真的……完全不在乎我了啊,烏丸雅晴癡癡地想。


    獨坐藏有炸彈的廢墟,眼前是慘淡的黑暗,腳下是步步緊逼的烈焰,腿骨斷裂的劇痛逐漸麻木,金發垂落眼前,她厭惡地抬手想要撩開,卻發現那竟是年輕白人女性的手指。


    可我分明是一個年過半百的日本人呀?


    血液不斷流失,大腦艱澀地轉動,烏丸雅晴雙目發直,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呢?我會因為走路感到雙腿劇痛,我會因為唿吸感覺肺部幹澀難耐,我會因為碰到陽光全身燥熱暴怒,這具由藥物破壞改造的惡心身體……對,都怪活該被燒死的宮野夫婦,如果不是他們發明了atpx4869,我根本不……不,我還是會受這些苦。


    興許是直麵死亡給了烏丸雅晴前所未有的勇氣,曾經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烏丸大小姐至此終於落下淚來。她丟下麵具,捂臉無聲大笑。因為是爺爺的命令,因為是爺爺的要求,所以沒有宮野夫婦,也遲早會出現其他人發明藥物;而她太渴望跟改頭換麵的長輩重新親近起來,注定會躺上試驗台。


    她呢喃:“當年……”


    “嗯?”烏丸蓮耶被弟弟扯了扯衣袖,隨口應付著下屬,躬身專注於屏幕上那幾個在樓梯間相遇的年輕人,“當年什麽?”


    “當年我要是掐死小鴉,它就不會把那顆珠子叼迴來給你了,爺爺。”


    小鴉?哦,是我病重臥床時為了打發時間親手養大的烏鴉啊?


    烏丸蓮耶輕笑:“那顆珠子給了我新生,傻孩子,你怎麽會產生這樣奇怪的想法?再說了,在我們的這個世界,時間是無法倒流的。”


    “喂,別打電話了!”戴爾蒙德瞪了不著調的大哥一眼,手指煩躁地敲擊桌麵,“快說啊,接下來還要做什麽?”


    “別緊張,戴爾,一切都還在計劃之中……”


    藍牙耳機恢複了寂靜,貝爾摩德恍惚間,好像聽到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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