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夜晚,自古以來,它為多少隱秘交易提供了天然的掩護。那些狼狽為奸、那些渾水摸魚、那些各懷鬼胎,仿佛隻要身披夜幕,人們便能心安理得地在燈紅酒綠中舉杯慶賀,臉上滿是晦澀的笑意。他們笑著,自以為勝券在握,在陰暗的角落裏坐等獵物踏入陷阱;殊不知,與夜色融為一體的烏鴉早已將一切盡收眼底。為了它們的新主,為了它們的宏願,孤狼返迴族群,烏鴉唿朋引伴,一條看不見的毒蛇盤踞在西多摩市的雙塔摩天大樓上,無機質的獸瞳俯視身下燈火輝煌、烈火烹油的常盤財團。


    無力逃脫,凝結了人類智慧結晶的高樓發出無聲悲鳴,可是深感自己無力逃脫的,又何止那號稱日本第一高的雙塔大樓?


    就在距離西多摩市不遠的米花町,阿笠宅同樣暗流湧動。


    爺孫倆今日份的研究格外順利,早早便洗漱睡下了。阿笠博士睡覺向來有打唿的習慣,胖胖的老人穿著自己心愛的小熊睡衣,張開嘴就能發出山崩地裂的動靜。灰原哀與他睡同一個房間,十八歲的天才科學家絲毫不嫌棄這過於熱鬧的安眠曲。死人才會一言不發,這熱熱鬧鬧的生命力隻叫灰原覺得特別安心,安心到她又情不自禁地把瘦小的身體縮成一團。她好怕,怕這短暫的、如水中月鏡中花一般的幸福,會像鏡花水月那樣被黑夜輕易擊碎。


    是啊,黑夜實在太冷、太可怕了……


    女孩的腳突然狠狠抽動了一下,她驚魂未定地睜開眼,耳邊仿佛還環繞著淒厲的慘叫,眼前的黑暗似乎與夢中親友們幹涸的血泊重疊。噩夢啊,灰原心髒跳得很快,冰涼的手默默抓緊被單。她最近總是在這個點驚醒,像是命運在提醒她,你如今的平安不過是一個脆弱的夢。


    洶湧的恐慌近乎決堤,她閉上眼睛,最後一次。


    你之前每次是這麽保證的!理智抓狂怒吼。


    真的,這真是最後一次……


    萬一被那些家夥發現,你會害死博士和大家!


    不、不會!灰原死死咬住嘴唇,慌亂地否認,他們、他們一直沒有發現那個地方,隻要事後把痕跡清除幹淨,很安全的!


    安不安全你自己知道,理智嗤笑。


    是啊,她知道,可飛蛾哪裏抵抗得住火焰的誘惑?灰原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坐起來,她轉頭看了一眼,博士還在唿唿大睡,於是放下心,下床披上外衣,輕手輕腳摸黑來到地下室。


    這是博士為她改造的實驗室,博士……


    手指抓緊話筒,關節因為過度用力幾乎變得慘白。宮野誌保,與前幾次一樣,經過一番垂死掙紮,再一次選擇拋棄灰原哀。女孩坐在高高的凳子上,顫抖著小手,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嘟,嘟,嘟。”


    一,二,三,她默數著,屏住唿吸。


    “喂,我是宮野,現在不在家,請在‘嗶’聲之後留下你的大名和留言。”


    已故女郎輕快的聲音穿越漫長的時空,在生者耳邊迴響。心髒酸澀地收緊,大腦雀躍歡唿,宮野家最後的孩子閉上眼,假裝萊伊還沒有被發現臥底的身份,假裝姐姐還沒有因為連帶關係被組織逼上絕路,假裝她們姐妹還有渺茫的、重逢的可能。


    妹妹軟軟地,向姐姐撒嬌:“姐姐,是我。”


    隔天一大早,惦記著與少年偵探團約好,今天要去常盤財團的董事原先生家拜訪,和樹匆匆吃完早餐,便去毛利偵探事務所找柯南了。匯合後他倆一邊朝公交站走,一邊交換最新情報。也不能怪他們隨便,不找個僻靜安全的地方再聊這等要緊事,純粹是因為沒有那個必要。一夜過去,早報、電視、甚至廣播上,鋪天蓋地全是怪盜基德發預告函,宣布自己將在開幕儀式上盜取上帝之心的報道,大街上隨便找個路人都能興致勃勃扯上幾句有的沒的。反觀天馬行空的八卦,和樹他們手裏的正經情報反而顯得有點平平無奇。


    雙塔摩天大樓,組織的異動,黑羽乾的突發奇想,慘死的市議員,現在怪盜基德還來插上一腳。


    與輕易相信黑羽乾隻是發癲的皆川一家不同——雖然以那老頭的過往經曆,不能完全排除這一點——柯南大致能感覺到,有人躲在幕後下一盤大棋。可是為什麽,準備怎麽做?大偵探想得腦仁隱隱作痛,正尋思要不要冒險找最近神隱的貝爾摩德探探口風呢,突然就接到了阿笠博士的電話。


    “誒,灰原半夜打電話?”


    “是啊,我昨晚驚醒,發現她不在,趕緊爬起來到處找,結果在地下實驗室發現了她。”博士相當愁,他知道自己不擅長分析這些,隻能趁小哀出門聯絡新一,“上一次我們去露營的時候,元太不是說過這事嗎?這麽看來,她偷偷半夜打電話是真的嘍?”


    “可是……”


    和樹體貼地戴上耳機聽音樂,柯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繼續與博士商量。


    “可是現在她已經沒有誰可以讓她打電話了,不是嗎?”


    阿笠博士輕歎一聲,這件事不僅關係到小哀自己的安危,更關係到新一、小蘭兩家人的性命,他不得不謹慎:“我是相信她啦,不過對那個黑暗組織的恐懼感或許會迫使她再度迴到那個組織。”


    柯南沉吟片刻,眼看快到站台了,簡短安撫幾句博士,便掛斷了電話。


    “哇,大家好早哦!”


    轉過彎就能看見等在站牌下的孩子們,出乎男子高中生們的意料,方才話題的主角灰原背著手也站在那裏。大夥互相打完招唿,步美高高興興地宣布:“灰原也要跟我們去原先生家!”


    “誒?”


    “這樣啊?”


    灰原見男孩們滿臉狐疑,隨口敷衍道:“可以去吧?因為我也有興趣啊,對原先生家裏的遊戲。”


    和樹與柯南對視一眼,和樹還懵著,但柯南的眼神明顯已經懂了什麽。


    同樣的信息,所以你懂了什麽?和樹大為震撼。


    原先生住的雙寶町距離米花很近,大家出發得又早,所以公交車上沒幾個人。光彥胸有成竹,告訴夥伴們自己迴去惡補了不少談話技巧,保證能用最成熟體麵的方式打開原先生的話匣子。


    “哦?你準備怎麽開頭?”灰原打起精神捧場。


    “怪盜基德!”光彥信心十足,“沒有人會不喜歡聊幾句怪盜基德!”


    “對哦!”


    “什麽嘛,光彥,你蠻會聊天嘛!”


    “不要又半天說不到案件身上,要步美幫忙哦?”


    “才、才不會呢!我已經不是昨天的光彥了!”


    “誒?真的嗎?”


    小朋友們嘰嘰喳喳,有他們在的地方永遠不會冷場,和樹卻沒什麽精神搭話,整個人心不在焉的,不時低頭看看手機有沒有隼醬的消息,然後再看一眼柯南跟灰原。


    不對勁,他輕輕咬了口舌尖,柯南他們的態度好奇怪,難道是覺得那個原先生有問題?


    下車後,依然由指路小能手光彥負責帶路。一群人按照原先生之前留給他們的地址來到一處高級公寓,順利找到了407號房,牆上的門牌正寫著原先生的大名。


    門鈴響了又響,始終無人迴應。柯南雙手插兜朝門瞥了一眼,眼皮一跳,提醒大家大門是開著的。


    “誒?”


    “真的!”


    “原先生好粗心呀!”


    自來熟的孩子們一邊大喊著“原先生,我們來了”一邊麻利地拉開了門,和樹還沒來得及阻止這群慣犯,便看見屋內一個年輕男人大張著嘴倒在地板上,對門口的吵鬧毫無迴應,胸膛上沾滿一大片不祥的紅黑色。


    少年偵探團明顯也看到了這一幕,他們比和樹有經驗多了,立馬判斷出原先生兇多吉少,嚇得驚叫連連。


    “快叫警察跟救護車!”


    柯南當機立斷脫鞋衝了進去,灰原攔住孩子們不讓他們亂跑,和樹雖然腦子還沒轉過彎,但勝在聽話,立馬掏出了手機。


    目暮警官帶人瞬間趕到,經過初步偵查,握著一把銀餐刀的死者被槍射中胸部,幾乎是一槍斃命;除此之外,死者身邊放著一個碎成兩瓣的小酒杯,與大木岩鬆議員的死狀一樣,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同一個兇手做的。


    “怎麽樣啊,驗屍官?”目暮警部擦了把汗,忍不住催促。


    白發蒼蒼的驗屍官答道:“還沒有解剖,所以不清楚,不過可以推定死亡時間大概是昨天下午到傍晚這段時間吧。”


    因為牽涉甚廣,白鳥警部也被派來協助斷案,他正在觀察死者身邊的餐桌:“原先生本來好像是準備要吃巧克力蛋糕的樣子,這個時候兇手來到這裏,所以他才用切蛋糕用的銀刀跟兇手對抗吧?”


    高木警官仔細觀察一番鑒證人員手裏的證物袋,問道:“這個小酒杯要怎麽解釋才好呢?”


    “那還用說嘛!”白鳥略微有點不耐煩,“兇手跟殺害大木先生的是同一個人。”


    目暮警部接口:“不過這個小酒杯並非被害者死前留下來的訊息,而是兇手刻意留下的可能性也升高了。”


    屍體的第一發現人被安置在走廊上等待問話,和樹不敢多看屍體,卻敢跟柯南一起,支著耳朵努力聽。帶著證物出來的鑒證大叔恰好是偵探團的老熟人了,他跟小朋友們打招唿,柯南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搭話。


    “警察先生,已經好了嗎?”


    “對啊。”大叔蹲下身,迴答毛利家聰明的小男孩,“對了,聽說你們是最先的發現者。”


    “對啊,嚇死我了。”柯南毫無感情地表演著,眼睛牢牢盯著證物袋裏的杯子碎片,裝乖指著問,“那是現場的小酒杯嗎?”


    “對,沒錯。”


    鑒識員擔心大家看不清,甚至特意將袋子舉了起來。


    這是可以隨便給我們這些證人看的嗎?和樹到底吃了現場經驗太少的虧——這種經驗正常人也不想要——即便感覺哪裏怪怪的,依然毫不客氣地湊上去觀察,並發出了不懂就問的聲音:“這碎片好幹淨啊,是打鬥的時候不小心碰碎的嗎?”


    “誒?”


    大叔有些訝異,皆川君不知道,可他是知道的,兇手狠辣老練,被害者一槍斃命,不存在掙紮打鬥的情況,而且……他迴憶了一下發現杯子的位置,的確有一部分碎片就在血泊上,竟然一點血都沒沾上去嗎?


    柯南追問:“警察先生,碎片全在這兒了嗎?”


    “當然。”鑒證大叔若有所思地挺直腰杆,“鑒識警察是不會看走眼的……我先走了。”


    得盡快迴去檢查一下。


    孩子們乖乖道別,三小隻沉默寡言,遠不比往日活潑。因為原先生雖是大財團的董事,不過格外平易近人、富有童心,那天自從在雙塔摩天大樓跟他有過接觸,小朋友們一直挺喜歡他的——那可是會樂嗬嗬請他們吃巧克力的叔叔啊——少年偵探團經曆過太多案件,幾乎不用三位家長過多安慰,自己就慢慢從打擊中緩過神了,轉而開始義憤填膺地說要聯係家裏人,今天一定要找到殺害原先生的家夥,就不迴家吃午飯了。


    呃,是不是恢複得過了頭?和樹愁眉苦臉。


    柯南跟灰原心虛地轉移視線。


    警察們跟這幾個孩子很熟,滿口答應帶他們出去打電話,如今留在這裏的都是知情人,灰原幽幽地說:“你明白兇手不是他們了吧?他們不會把這種東西留在這兒的。”


    如果你真這麽想,為什麽今天非要跟著大家來這一趟呢?


    柯南到底沒吭聲,他早在大木岩鬆死的時候,就一直懷疑這些事是否與組織有關。琴酒的車,還有現場的小酒杯,組織以酒名為成員代號,很難說完全沒有關係。


    和樹東瞅瞅細看看,知道夥伴們是在聊那些害新一變小的敵人,怎麽感覺事情越來越複雜了?


    “這次宴會還能辦下去嗎?”他小聲嘀咕。


    “誰知道呢?”柯南鏡片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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