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瀾部域,閑雲堂。


    有段日子風景出門沒遇見過嚷著要為民除害的刺客了,他居然還有些不太習慣。原本心情煩悶時隻要出個門就能痛痛快快打一架,最近反倒無處尋釁。


    昨日孟極與他說了件事,聽說自笑將軍因為對風巔不敬,又被關進了牢裏。兩相結合,風景忽然想通那些莫名其妙的背鍋和刺客是怎麽迴事了,不禁失笑。


    正當酷暑,石頭閣裏難得如此安靜。


    風景單腿掛在椅子上不停地晃蕩,時而手拄下巴,時而吃幾顆梅子,時而打個哈欠,時而喝一口蒼瀾醉如意。


    “喂,你倆磨蹭好了沒有啊?”


    桌上鋪著一盤熊祝戰棋,對麵坐著風暖和風記蘇,他倆又是耳語又是比手勢,好像一直不能統一意見。


    “唉,就你倆這水平,幹嘛非得找我下棋啊,那不是自取其辱麽。”風景實在待不住了,開始毒舌,“暖兒啊,我就說混血兒腦子都不好。你說你就夠笨的了,還總喜歡和他在一起玩,你將來可怎麽辦啊。”


    風記蘇被激得滿臉通紅,急忙移了一子。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棋藝比不過風景,可誰叫他戀慕風暖少主呢,風暖喜歡纏著她這位同父異母的哥哥,自己隻好硬著頭皮奉陪到底。


    “哎呀呀,記蘇公子啊。既然你這隻岩羚都跳到我朱雀的眼皮子底下了,那我就不客氣了哈。”風景說著吃掉一子,“我聽聞木莎司禮最近得了一個養身補腦的好方子,天天給軍王燉湯喝。你要不要早點迴家,趕緊和你父王一起喝湯去啊?”


    “啊,不行不行。這步不算。”風暖悔了棋,撒嬌道,“景哥哥,你讓我們再想想。”


    “還要想啊?你們走一步棋,能耗一個時辰。這一盤棋什麽時候能下完啊。”風景兩手一攤,往後一靠,無奈地望向窗外。


    湘沅戰神不喜歡風景。其他四位少主從小受娘親的影響,向來對他都是唯恐避之不及,他也懶得去招惹,唯獨風暖卻是個例外。


    風暖還在繈褓裏時,一見到風景便會咧開嘴笑。後來會走路了,隻要看見他,便拽著他的手不鬆開。再後來長大些了,就總是偷偷瞞著湘沅來閑雲堂纏他。


    久而久之,風景沒轍,也就慢慢接受了這個小妹。


    “啊——”


    風暖突然尖叫一聲跳了起來,緊緊摟住風記蘇的脖子不撒手。


    原來是幾條小白蛇呲著信子,從窗外爬了進來。


    “哎呀,哪兒來的蛇啊。肯定是因為今日天氣太熱了,碧玉潭的蛇都跑來我這兒了。”風景佯作驚慌,躲得老遠,“哎,暖兒。我怕蛇也就罷了,你怎麽能怕蛇呢?億萬年前,沒準它可是你祖宗啊。”


    “我祖宗?怎麽能是這種玩意……”風暖哭笑不得,尖叫連連,“景哥哥,你快把蛇趕走啊!”


    風景連連擺手:“我可趕不走。”


    說來也怪,這些小白蛇就像認識風暖一般,她往哪裏躲,就往哪裏追。風景見效果差不多了,向門外喊道:“翠兒、雉兒!來來來,趕快,送暖少主和記蘇公子迴蒼瀾淵。”


    兩個侍女答應著,進來攙扶風暖他們,風暖抹著眼淚還不忘迴頭喊道:“景哥哥,那我下次再來找你玩啊!”


    “哎。好嘞。你先想好了這次怎麽騙你娘親哈。”風景送到石頭閣門口,擺手和風暖告別,等到他們走遠了,才笑嘻嘻地背起雙手道:“行啦。出來吧。”


    原來是萬柳和英招。


    “還以為你和暖少主下棋下得不亦樂乎,忘了今兒個還有正事呢。”萬柳招唿著小白蛇攀遊到自己身上。


    “好你個‘沒鼻子’,誰讓你不早點放蛇啊。”


    英招撲哧一笑:“沒想到,還有你鐵石頭不敢得罪的主子呢。”


    “唉,對暖兒,我還真是黑不下臉來。”風景與他們邊走邊說,“你們是不知道啊,小時候有一次我衝她發脾氣趕她走,結果她跟我這兒足足哭了兩個時辰,最後還得我哄,哄笑了才算完。”


    “那假如暖少主知道你是故意用蛇嚇走她,她不得恨死你了。”英招的大眼睛閃過一絲狡黠的光。


    風景急道:“喂,你可別告狀啊。”


    “哈哈,那得看你怎麽表現了。”


    “哎呦,大不了我給你買你最愛吃的福記糖糕!”


    萬柳也跟著湊熱鬧:“哎,那我也要啊。不然我去告狀。”


    “行行行,給你倆都買行了吧。有吃的還堵不上你們的嘴。”


    一行三個嬉笑打鬧,來到孟極的小院子。


    “哎呀,我就說鐵石頭不靠譜吧,還得我親自去解救他。”萬柳笑吟吟推開門。


    如今,古熒煌樹見到英招,葉子也不會再轉紅了。“陸雲公子”的秘密,也早已對英招開放。另外一個大家新接納的盟友,是萬柳的好友、蒼瀾空軍副將,韓秦。


    此刻海哥正枕著九七誅邪索,靠在樹下的蹺蹺板上閉目養神。鳳飛花、韓秦和孟極圍坐在石桌前喝茶閑聊。


    前陣子,飛花剛從紮魃一迴來,就將兀卓明關於誅邪索的解答告知了師父和海哥。海哥聽後已然明了。如果說怯、疑、莽這三種心緒會導致誅邪索沉睡,那麽他大概占了前兩個。


    首先是卑怯。羸弱之身、一無所有,他如何能有自信?


    其次是懷疑。他完全不能確定,自己此生能否複仇,能否收複東海。


    所幸他還不至於衝動行事。相距曜鱗項鏈的圖案被散布出去,已經過了半年。如同石沉大海,至今沒有一絲迴音。不僅是周圍的朋友,他自己每天也要提醒自己好幾遍,每走一步都要慎之又慎。


    比如,這次潛入東海的行動。


    當然,這隻是海哥自己的想法。


    在孟極看來,不管準備得多麽充分,“探東海”這件事本身就是魯莽的。第一沒有必要,第二又不緊迫,第三非常危險,第四未必會有收獲。


    但風景太了解海哥了。


    誅邪索沉睡,曜鱗項鏈的信號也沒有迴音,叁邪婚變當晚青龍全族如何被滅的秘密仍未解開。海哥身負血仇,卻至今毫無頭緒。時光飛逝而過,而他隻能整日躲在閑雲堂裏,什麽都做不了。隻有陪他上島一探究竟,或許能解開一些謎團。主動出擊,總好過被動等待。


    飛花也與風景同樣心思。自從去年冬天海哥提起想要探東海,被風景和飛花勸阻之後,每次飛花待在海哥身邊,聽到心聲全都是“我得去東海”、“我得去東海”,聽得飛花也快要跟著焦躁起來。


    “探東海”已經成了海哥的一個執念。


    如今他的傷勢已經痊愈,武功也恢複到了原先的九成。再不讓他去,恐怕他真的要瘋掉了。


    近半年來,孟極曾與海哥私談多次,也漸漸了解了他的心思。由於孟極想盡各種辦法、翻遍古今書籍也至今未能幫助海哥喚醒誅邪索,心中既是無奈,也充滿歉意。


    既然阻止不了,那就都加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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