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延慶是保安軍人,世為將家,雄豪有勇,生在邊疆長在邊疆,也靠著與西夏的幾十年戰鬥,升到了鄜延路總管的位置。


    兩年前,他率軍破西夏成德軍,擒敵酋、四王子益麻黨征,從承宣使升為保信軍節度使。


    劉延慶相信京師出了大事,天子突然做出的一係列改變必有緣由,難道是太子趙桓有所振作?細想想又不太像。


    新任參政、樞密副使、汾陽王是賊寇?但不管怎樣,劉延慶絕不敢奉詔。


    況且,他接到的也不是天子禦筆手詔,沒有蓋上禦寶的隻能叫書信。


    雖然另一封信箋蓋了皇後之寶,但皇後可指揮不動他劉延慶,憑這兩封信他要是敢率軍勤王,極大可能被定為謀逆大罪。


    況且,沒有天子手詔,沒有樞密院軍令,他也帶不走軍隊。


    可既然他接到了信箋,不能不有所表示,盤桓良久,劉延慶命人去請鄜延路安撫使孫耒,以及走馬承受錢明。


    走馬承受全稱“都總管司走馬承受公事”,為皇帝特派內侍,負有監察本路將帥、人事、物情、邊防及州郡不法事之責。


    安撫使則為一路最高文官。


    不一會兒,鄜延路最高文、武、太監便聚到一起,孫耒與錢明看了書信後,大驚失色。


    錢明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悲憤道,“官家遭此危難,吾等不能袖手旁觀,當發大軍入京勤王!”


    走馬承受都是天子最信任的內侍,錢明此時想到官家可能之處境,當即表態。


    “此……此不符……規程。”孫耒顫聲道,他是靠著巴結蔡京當上了安撫使,為人庸懦,此時心裏已經慌的不行。


    “值此關頭,也顧不得那麽許多了!”錢明斷然道。


    劉延慶歎氣道,“倘若我等真的率兵勤王,到了京師城外,聖旨定我等為叛逆,屆時怎生辦法?”


    是啊,未有外敵入侵、未得天子詔令,邊將居然敢擅自率軍迴京,這不是叛逆是什麽?倘若真像皇後所講的,皇帝和宰執被人脅迫,到時候定會有禦寶押花的手詔出現,你怎麽辦?


    甚至皇帝親自出麵宣告他劉延慶為叛逆,那他的冤屈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是啊,在世人看來,天子好端端的,宰執也沒變,僅僅因為裁撤了幾個禍國殃民機構你便清君側?你有病啊?


    關乎身家性命,劉延慶可不是莽撞之徒,其實這兩封書信對於他來說就像燙手的山芋,如果不是怕送信之人暗中還有同夥、證實他已經收到了信箋,他都想殺人滅口,將書信燒掉了事。


    但事情找上他,他不得不有所行動,所以請來了安撫使與走馬承受,大家一起擔著吧。


    “況且,倘若大軍離開延州,黨項人進攻怎生辦法?別勤王未成又失了疆土,那吾等可罪莫大焉!”頓了頓,劉延慶又補充道。


    孫耒左右看看,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事情太大,安撫使全沒了主意。


    錢明不滿道,“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劉延慶想了想,道,“鄜延路該當補充盔甲和軍服了,我讓韓五率領五百人去京師領取,走馬亦可借機迴京,探探風聲。”


    “五百人能做什麽?”錢明搖頭。


    “關鍵是天子手詔,五百人也盡夠了。”劉延慶歎道。派出這五百人,對兩封書信的主人有所交代,其他人也說不出什麽,不管以後局勢如何演變,他劉延慶都能把自己摘出來。


    孫耒縮著脖子,依然不做聲。


    錢明想了想,也隻能如此。沒有蓋上禦寶,那便不是禦筆手詔,這天大的幹係,劉延慶不可能奉令,迴京看看,到時候見機行事吧。


    就這樣,當天下午,劉延慶派偏將韓世忠率領五百精幹士卒去京師領取盔甲軍服。臨行前,劉延慶對韓世忠諄諄囑咐,告訴他該當如何行事。


    ……


    “衝啊!兄弟們,打下城池、活捉貪官點天燈啊!”蘇州府晉陵縣城下,摩尼教常州統製官錢振鵬手下偏將許定高唿道。


    隨著他一聲令下,上千名摩尼教士卒亂糟糟扛著剛剛綁好的梯子,向城池衝去。


    城牆上,晉陵縣令韓有為嚇的一個勁地顫抖,旁邊的張叔夜舉起手中砍刀高唿道,“鄉親們不要怕!彼等皆是烏合之眾,遭遇重創便會撤走!”


    他的兩個兒子張伯奮、張仲熊亦高聲呐喊,城頭軍兵捕快與百姓見安撫使父子如此豪壯,又知匪軍入城便燒殺劫掠,也均人人奮勇。


    “倒熱水!潑糞湯!”


    “揚石灰!拋石塊!”


    “……”


    城頭一片喧囂叫嚷聲,攻城的是烏合之眾,守城的是業餘軍兵,但隻要張叔夜父子不退,守城軍民的士氣便在。


    亂糟糟的戰鬥發生了,一架梯子上,你用紮槍我用糞叉,雙方捅來捅去也沒捅死誰,最後梯子綁的不結實,上邊人又多,徑自斷折,梯子上十來個人驚惶慘號,跌到地上。


    張叔夜在邊疆廝殺過,見狀忍不住好笑,隻不過想到整個江南局勢,他又不由地皺眉憂心。


    張叔夜,字嵇仲,開封人,年輕時喜歡談論兵法,長大後以父蔭被任命為蘭州錄事參軍,率軍奪取天都,從此蘭州再無羌人之患。


    此後,張叔夜相繼擔任過襄城、陳留知縣,舒州、泰州知州。


    大觀年間,任庫部員外郎,開封少尹。


    不久,因為極力要求革除朝廷弊端,被蔡京忌恨,以徽猷閣待製身份到海州任知州。


    宣詔張叔夜為兩浙路安撫使的朝廷信使,自然沒有司行方等人馬快。


    況且,張叔夜還要交卸差事,加之聽聞江南民生凋敝,張叔夜父子一路喬裝暗訪,這倒讓他們躲過了方臘派出的截殺隊伍。


    等張叔夜過長江行了三天,便聽聞杭州已失,摩尼教方臘造反了。


    隨之,江南各地紛紛造反,張叔夜一方麵派人向朝廷匯報,一方麵在蘇州、常州附近組織抗敵,同時宣揚朝廷新的政令。


    奈何江南兵事孱弱,百姓對朝廷、對朱勔恨之入骨,張叔夜百般本事使不出來,隻能在晉陵縣組織百姓和不多的廂軍、捕快守城,趁機騷擾賊軍。


    到底摩尼教人數眾多,還是有部分人衝上了城頭,五十一歲的張叔夜帶頭砍殺,兩個兒子與幾個親兵也都是壯用之人,不一會兒,這夥摩尼教士卒被消滅。


    戰鬥持續了一個時辰,敵人又有增援,而城中傷亡增大,漸漸有不支勢頭,張叔夜來迴奔走,鼓舞士氣。


    一刻鍾後,晉陵縣城岌岌可危,就在這時,西北方煙塵飛揚,一彪軍馬衝了過來。


    “朱勔被殺!花石綱被廢!江南免三年賦稅徭役!朱勔被殺!花石綱被廢!江南免三年賦稅徭役!”


    “投降免死!投降免死!投降免死!”


    這隊騎兵大約隻有五六百人,他們一邊喊著口號一邊衝殺過來,許定見此,當即令部下準備迎敵。


    他自己揮舞鐵槍向著最前邊敵將刺了過去,那敵將手中闊劍一擋,反手將許定頭顱斬落。


    騎兵衝進了摩尼教士卒隊伍中,僅僅一個照麵,摩尼教方麵便崩潰了。


    見首領被殺,城外的摩尼教士卒有的撒腿就跑,有的扔下兵器投降,還在城頭或者雲梯上的摩尼教士卒慌忙向下跑,不少人從梯子上摔了下來。


    李逵騎馬奔到近前,迅速從馬上滑落,揮起兩個板斧便砍殺起來,黃信斬了許定後,對李逵喝道,“鐵牛!休得濫殺無辜!”


    “這些鳥人還在抵抗,如何殺不得?”說完斧子又揮了出去。


    他當麵那漢子嚇的癱軟,手中腰刀墜落,跪了下來,李逵罵道,“沒用的鳥漢!刀都拿不牢靠便敢造反?”


    他很想砍了這人,但不敢違抗晁蓋軍令,隻得撇下他去追下一個。


    不一會兒,城外便盡是投降的士卒。


    張叔夜見官軍來援,帶人出城與黃信會麵,得知朝廷大軍已經相繼收複了潤州、常州兩府,他極為高興,當即安頓了城內事務,便跟著黃信去拜見汾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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