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此時的皇帝,張順穆弘感覺快意,武鬆和時遷笑的尤為酣暢,許貫忠和公孫勝表情平靜,宋江則麵露痛苦不忍之色。


    “去扶著皇帝。”晁蓋立威完畢,對李臣說道,然後率先下樓去了。


    一行人相跟著,都下了繡樓。


    晁蓋來到院中,眾位頭領都聚了過來,晁蓋問傷亡情況,因行動太過隱秘突然,己方無人負傷。


    林衝道,“哥哥,那些屍體都弄進院來了,現在咱們的兄弟頂盔摜甲在外邊,有殿前司的腰牌為證。但是,有一隊開封府夜巡軍過來了,不知道是否咱們兄弟口音不對,他們逡巡在附近沒有離開。”


    他話音剛落,院外傳來吵嚷聲,晁蓋立即對張橫低聲道,“看著皇帝,如果他敢亂動,當即捅死!”


    張橫左手掐住趙佶的脖子,右手砍刀頂住了皇帝的後腰,微微向前刺了一下,然後惡狠狠道,“老兒!在陸地上爺爺沒法請你吃餛飩,就隻有板刀麵了,你別嫌棄!”


    趙佶本已是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了,此時聽外邊起了變故,心裏暗喜,開封府尹盛章是好樣的!隻要朕過了今晚這關,迴頭便提拔盛章為參政。


    但隨即被張橫製住,感覺刀尖已經刺入肌膚,他的身子忍不住顫抖,見盜匪滿臉橫肉,皇帝害怕得緊,也不知道餛飩和板刀麵是什麽意思。


    軍巡使陳桐大半夜不睡覺,親自帶隊抓捕歹人,無非是想通過蔡凱巴結蔡京而已,當他聽清是李師師宅院方向傳來可疑聲響,心裏登時狂喜,立功表現的機會到了!


    最好有強盜闖進李師師家裏,然後自己抓捕了強盜,有李行首的感激,自己便能上達天聽。


    陳桐當即帶人衝了過去。


    那十幾個醉漢皆是梁山軍士卒,大喊大叫的目的是吸引注意力,掩蓋李家宅院可能出現的動靜,想不到這般巧,偏偏這時侯巡邏官軍過來,北邊的聲響還是驚動了他們。


    接近李家宅院,陳桐等人見到院外有人影憧憧,當即立住,不是賊人,看樣子是官家今晚臨幸李行首,上前打擾是否合適?可別拍馬屁拍馬蹄子上。


    不同於妓館那裏的燈火通明,這邊黑魆魆的,陳桐對都頭鄭大崗道,“你帶幾個人過去看看。”


    鄭大崗應了,帶著幾個人挑燈籠向前走了幾步,前邊立即過來幾個人,一人亮了亮腰牌,喝道,“什麽人?不懂規矩嗎?”


    鄭大崗看到是殿前司的腰牌,當即點頭哈腰,帶著人撤迴來了,“軍巡,是殿前司人馬,今晚官家肯定在。”


    陳桐點點頭,暗自思謀,這種情況下上前肯定會觸黴頭啊,還是撤吧。


    這時候,一個小兵低聲道,“軍巡,那殿前司的人……口音不大對。”


    聽到這個,鄭大崗也想起來了,連聲道,“對對對,是外地口音,殿前司的軍兵有外地人嗎?”


    說完望向陳桐。


    殿前司的軍兵當然有外地人,但侍衛官家的班直不會從外地調吧?再聯想到之前的疑似兵刃相擊聲,陳桐心裏頓時疑雲大起。


    官家出宮尋歡,如何李師師家裏卻傳出兵刃相擊聲?難道是官家遇險?不能夠啊,哪個狗膽包天敢太歲頭上動土?


    不過……這倒是自己盡忠職守的好機會!


    與其抓賊討好蔡凱,不如直接取悅趙官家,天子動輒賞人府邸、錢財以及官職,這機會可難得的緊!簡直是祖墳冒起了隆隆青煙!


    陳桐當機立斷,立即讓人去召集人手,待把今晚的兩百多手下都召集至此,他帶著人向李家宅院靠了過來,雙方隨即發生爭吵。


    朱貴在此主持局麵,梁山軍士卒亮出殿前司腰牌、抽出腰刀,讓他們立刻離開。


    但陳桐隻堅持一點,“夜巡開封是本官職責,護衛天子乃臣之本分!既然此處傳出可疑聲響,本官必須親眼見到官家安然無恙!否則決不離開!”


    陳桐的聲音很高、語氣堅定果斷,目的當然是讓皇帝聽到。


    至於李師師家裏到底發生了什麽,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讓天子發現開封府內一個盡忠職守、忠心耿耿的臣子,一個需要立即提拔、並值得賞以府邸、錢財的臣子!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陳桐大張聲勢,態度強硬。


    晁蓋與許貫忠等人都來到院牆處聽外邊爭吵,林衝低聲道,“哥哥,不太對勁,正常來說,開封府的夜巡軍哪裏敢跟殿前司對著幹?”


    宋江沉吟道,“這人說話聲音特意拔高,有些做作,好像是特意說給皇帝聽的。”


    “在表忠心?這麽說他倒是沒有向壞處想,應該是也沒有太聽清到底是什麽聲音。”公孫勝摸摸下巴道。


    晁蓋皺眉,他不管這人目的為何,但他這麽高聲叫嚷,別壞了今晚綁架趙佶的大事。


    歐鵬、劉唐與穆弘湊了過來,穆弘狠聲道,“哥哥,前後包抄,幹脆將這些找死的賊廝鳥都幹掉!”


    “他們人有點多,我大概查了一下,至少兩百多人,即便咱們兄弟身手再高明,喊叫聲也會傳出去的,萬一惹得妓館那裏的人都關注這邊,可不妥當。”朱貴從外邊進來,接口道。


    是啊,倘若關注的越來越多,你還能都殺了?綁架皇帝這種事,即便引起別人疑慮也不合適。


    外邊的爭吵在繼續,趙佶心裏更是大喜,這個人忠心且夠機警,可堪大用!


    “讓皇帝老兒喝退他們。”劉唐低聲道。


    晁蓋搖搖頭,趙佶說話必然露餡,倒不是其他,他或者聲音顫抖,或者激動,都會節外生枝,讓外邊的開封府軍兵更加懷疑。


    晁蓋對歐鵬、劉唐與穆弘三人道,“你們換上皇城司的衣服,就說他們有對天子不軌之意圖,嚇唬一下他們,看他們撤不撤。”


    三人應聲去了。


    外邊隨即傳來更為激烈的爭吵聲,雖然歐鵬、劉唐與穆弘都拔了刀子,但陳桐既然已經做了,便決心做到底,為了升官發財,他也是賭了!拚了!


    “讓本官拜見官家,確認天子安全,便即撤退!”陳桐強硬道,隨即讓手下持刀槍對峙。


    穆弘真想一刀剁了他,被歐鵬攔住。


    不能拖下去了,晁蓋道,“讓李師師去吧。”他想起適才在樓上李師師的冷靜,覺得這個人很適當。


    眾人同意。


    迴到後院,晁蓋拉過李師師,冷聲道,“李姑娘,你出去將那些人勸走,倘若你亂說話,你知道後果的!”


    然後又對眾人下令,“倘若開封府的人懷疑了,便全都殺了!”


    說完推著李師師向外院大門走去,公孫勝、林衝、楊誌等人跟著。


    時遷、許貫忠和武鬆、張順等人則越過牆頭,與妓館那裏撤迴來的十幾個人一起,從後邊堵住了開封府夜巡軍的退路。


    張橫幹脆將砍刀架到了趙佶脖子上,不懷好意地看著他,倘若能一刀割了皇帝老兒的狗頭,他船火兒就名揚天下了。


    趙佶的心呯呯亂跳,緊張、激動又害怕,雙手掌心都是汗水,他期望外邊的人引來更多兵馬,包圍盜匪。


    李師師當然想報信,可是見這個架勢,倘若盜匪罩不住局麵,或許連官家與她都一發砍了腦袋。


    她定定心神,出了院子,來到正在對峙的兩夥人麵前,對陳桐道,“請問閣下是哪一位?官家讚伱盡忠職守,但今晚神霄派在此集會有法事要做,這些都是神霄派信徒,你們還是勿要打擾為好。”


    一身道袍的公孫勝就在旁邊,對陳桐點點頭。


    那會兒的聲音似有似無,也聽不太真切,既然官家在此,殿前司與皇城司兵馬在此,李家不可能是遭了賊,陳桐也不可能想到皇帝是被綁架了。


    他堅持跟殿前司對著幹,就是為了在皇帝麵前博得一個忠臣的名聲。


    此時見李師師出麵了,還聽官家稱讚自己,陳桐目的已經達到,連忙激動高聲報上名字職務,轉身帶人走了。


    他心裏高興至極,今晚簡在帝心,擇日高升不在話下,他卻不知是在生死邊緣走了一圈。


    見他們轉身,後邊堵著他們的時遷等人閃到了兩邊胡同裏。


    有驚無險!


    晁蓋深唿吸,對李師師點點頭,表示讚許。


    迴到院裏,晁蓋看向林衝、歐鵬吩咐道,“兩位兄弟,你們帶著兩百人留駐在這大院裏,一會兒把那些屍首都埋了,其他人跟著我等進宮!。”


    眾人應諾,歐鵬道,“哥哥,那些丫鬟仆婦怎辦?都殺了?”


    李師師心中一凜,剛要說話,就聽晁蓋道,“以後這裏要一直留著兄弟駐紮,讓她們做飯洗衣吧,”


    然後看向眾人,正色道,“諸位兄弟,咱們軍律還是要遵守的,要愛護百姓,對於那些貪官汙吏寧可殺錯不可放過!但對百姓卻不能濫殺無辜!”


    眾人齊聲應是。


    李師師輕聲出了口長氣,她倒沒有擔心性命,男子對她這樣的人怎能殺害?隻是擔心受到欺侮淩迫。


    此時聽到這夥盜匪居然有愛護百姓的軍令,她才放下心來。


    外邊開封府夜巡軍就這麽走了?趙佶心裏失望至極,大罵開封府尹盛章,參政肯定沒戲了,待皇帝脫離險境,就讓他滾蛋!


    還有那個陳桐,口口聲聲必須親眼見到官家安然無恙,結果這麽輕易就走了,也要撤職查辦!


    此時,趙佶聽到寧可殺錯不可放過的話,嚇的一哆嗦,心裏暗罵盜匪無法無天!


    又罵殿前司與皇城司護衛不力,令堂堂天子陷入此等險境危牆之下,連蔡京在心裏都被他罵了,他隻不想自己行事荒唐。


    眾人在時遷指引下,來到地道前。


    趙佶見他們輕易找到地道口,心裏大驚,這地道的存在是極隱秘的,盜匪如何知道?然後心中一陣悔恨,懊悔為了便與幽會而忽視安全。


    地道寬敞,在燈光下可以看到裝飾的很雅致富麗,晁蓋問李臣,“延福宮內有空閑的宮殿嗎?”


    李臣很伶俐,當即道,“迴大王,延福宮有延福、蕊珠兩個大殿,是官家住的,東旁的殿有移清、會寧、成平、睿謨、凝和、昆玉、群玉,是後宮部分娘子的居處,延福、蕊珠兩個大殿房間眾多,足以安置下大王的人馬。”


    晁蓋滿意地點點頭。


    地道不算很長,大約二裏地,因為李師師家就在延福宮宮牆外不遠。


    時遷和李臣先出去探路,晁蓋讓穆弘也跟著,不一會兒,時遷示意眾人出來。


    已經子時末,禦花園很安靜,花香馥鬱,李臣前邊領路,他左右是時遷和穆弘,後邊眾人魚貫跟著。


    出了禦花園,看到一隊禁軍巡邏過來,穆弘後退一步到李臣身後,用匕首頂住了他的後腰,時遷則扶住了李臣的胳膊,做服侍狀。


    李臣對著越走越近的禁軍亮了亮腰牌,喝道,“官家迴宮,你等速速離開!”


    那隊禁軍立刻掉頭,快步走開,心裏均想,莫不是官家被李行首給趕了迴來?他們心中暗笑,沒有絲毫懷疑。


    又走了幾十步,前邊便是一處大殿,李臣推門,眾人跟著進去。


    李臣迴身對晁蓋低聲道,“大王,這便是延福殿。”


    晁蓋看看高高的宮牆,問道,“有幾個門?”


    “大王,除了這道正門,還有一個後門、兩個側門,此時服侍的宮女太監已經歇下,他們未得召喚,不敢出來。”


    晁蓋點點頭,讓帶上門,吩咐武鬆和劉唐帶著三十人守前門,穆弘和張橫帶著二十人守後門,楊誌和張順分別帶著二十人守兩個側門。


    “你們換班休息,未得命令,嚴禁一切人進出!”


    眾人當即領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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