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技術員第二天臨走時,偷偷給弟弟幾塊錢。這是李修遠這個學期的學費,他拖了許久沒錢交。


    雙胞胎的學費也是李技術員悄悄攢了幾個月才攢齊交上去的。


    “四哥,我以後長大一定報答你!”李修遠感激地說。他知道四哥攢點錢不容易,他每個月工資上交家裏,隻留一些吃飯的錢。這些錢都是他想別的法子攢下來的。


    “沒事,你隻要好好讀書,就算是對我最好的報答了!”李技術員拍拍弟弟的肩膀,騎上車走了。


    他的糧食關係轉到單位去了,大隊裏沒有他的早飯。再說了,就算有,也不過是一碗照得出人影的稀飯,底下零星幾粒高粱。


    李大嫂撇嘴,摟著孩子,陰陽怪氣地說道:“哎,人家又去吃香的喝辣的,可憐我們孩子,連口飽飯都吃不上!”


    李二嫂平時和李大嫂不對付,此時卻步調出奇一致:“可不是,我這天天下地掙工分,餓得頭暈眼花,有些人呦,真是千金小姐少爺命,天天什麽不幹,還有書讀,哎,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雙胞胎老二李秀娟怒氣衝衝道:“二嫂,你這話就沒道理了。我和姐姐雖然上學,但是家裏活我們沒少幹一樣。洗衣打掃、出去找吃的,哪樣我們沒幹?沒吃食堂以前,飯都是我們燒的。倒是二嫂,除了下地迴來什麽事情都沒幹。二嫂說這話不覺得臉紅?”


    李二嫂“哈”了一聲:“你說我臉紅?我幹嘛臉紅?我每天下地幹活都累死了!”


    “冬天哪有什麽活?再說了,你平時都是磨洋工,人家拿八個工分、九個工分,你倒好拿五個工分,也好意思說我們?”李秀娟句句不讓。


    “好了好了!”李母出來阻止李秀娟,“一家人,這麽計較做什麽?”


    李秀娟看向自己母親,想反駁,又覺得無力,最終掉轉頭,飯也不吃了,就往學校跑去。


    “秀文,快去勸勸你妹妹,不吃早飯怎麽行?再說了,她不吃不就便宜別人了?”李母對著屋裏喊李秀文。


    李秀文在屋裏收拾床鋪,此時她抱著書從屋裏走出來,看向一院子人也不說話,悶頭走了。


    “這一個個的!”李母歎氣。家裏自從老大結婚之後,家裏日子就不太平,不是爭搶東西就是抱怨幹活多。老二結婚時,本來想找個性格溫順點的,哪知道老二不同意。他說大嫂是個潑婦,他媳婦如果性格溫順,肯定得被大嫂壓一頭,天天欺負。


    最後老二自己相中的媳婦。新媳婦一進門,果然潑辣,新婚第二天就跟大嫂幹一架,從此之後,李家徹底沒有了安寧。


    等到給老三說媳婦時,老倆口說什麽也不敢再找脾氣火爆的,隻撿那溫順和氣的姑娘相看。老三媳婦過門後,果然是個好的,不爭不搶,幹活也出力,就是命不長。


    家裏發生的這些,李技術員一概不知,他正忍著饑寒,蹬著自行車往單位趕。食堂到點就收,他晚一晚就沒飯吃。


    緊趕慢趕,好歹是趕上了。李技術員又累又冷,凍得直發抖。他把隨身攜帶的大茶缸遞給食堂窗口的大媽,客氣地說:“大姨,給打點粥。”


    鍋裏還剩下點玉米碴子粥。好在還熱乎,李技術員接過大茶缸,一通唏哩唿嚕吃個精光。那打飯的大媽認識李技術員,知道年輕人胃口大,拿熱水把鍋裏衝了衝,又給他打了一碗免費的湯水。


    李技術員吹了吹,喝一口,熱乎乎的渾身舒坦。他吃了飯,有了能量,身體漸漸熱乎起來。


    李技術員端著茶缸,急匆匆走迴前麵門市。冬天種子門市不忙,一般沒什麽人。不過今天顯然有點特殊,李技術員到的時候,他們的小領導陳剛已經在招唿人了。


    “小李,快!你終於來了!”陳剛見到小李,連忙招唿。


    門市裏另外兩個人看過來,小李依稀有點印象,一個是縣宣傳部裏的科長,另一個麵生,沒怎麽見過。


    “這是宣傳科孔科長。孔科長,這個就是小李。”陳剛的表情帶著點討好,他可是知道這位孔科長背後是哪位大神。


    “孔科長好!”李技術員一看就知道,孔科長顯然是來找他的。


    孔科長甩了甩中分頭,鼻孔朝天問李技術員:“你就是李技術員?我聽你們領導說,你在崗期間工作十分努力,對底下各個鄉鎮情況都了如指掌。我想讓你們領導給你申請個\\\"優秀勞動模範”,你看如何?”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李技術員深諳此道理,當下斷然拒絕:“這都是我工作的範圍,我隻是做好本職工作而已!不需要什麽獎勵,也沒臉申請那個獎勵!”


    一向對工作推三阻四,陽奉陰違的孔科長……這是內涵誰呢?


    跟他一起來的小孫眼見這個條件要談不攏,連忙拋出另外一棵橄欖枝:“李技術員,我聽說你天天跑鄉下,跟各地老農民打交道,是不是經常吃不上飯?這個勞模可是額外有一百斤糧票的!”


    據他們打探來的消息,李家就快吃不上飯了!糧票絕對有吸引力!


    哪知李技術員還是搖頭:“不用不用,比我工作認真努力的人多了去了,我隻是履行我的本職工作,實在不敢奢求勞模稱號!”


    “不是……一百斤啊!另外還有布票、糖票,你都不要?”


    聽到糖票,李技術員腦海中閃過皎皎可愛的模樣,不過他還是立場堅定地拒絕了。糖票他可以另外想辦法,但是如果上了賊船就下不來了!


    陳剛見氣氛僵住,心裏暗罵小李不識時務。他笑嗬嗬打圓場:“我就說小李立場堅定吧!孔科長還不相信,一定要試一試你!”


    他說著,拍了拍小李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小李啊!你看孔科長多器重你!聽聞你工作十分出色,當即就要把你作為勞模候選人,並且準備為你專門做一期宣傳,讓我們整個新津縣都知道你李修才!這是多大的殊榮啊!還不快謝謝孔科長!”


    李技術員更加不敢接招,這麽大的殊榮,要拿什麽來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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