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樂音等不到的消息,紀霈之的人輕而易舉地得到了。


    王府管家白可進了起居室,小聲問元寶:“王爺怎麽樣了,有危險嗎?”


    神醫李無病把醫書拍在八仙桌上,陰陽怪氣地說道:“危險是沒有,死路倒有一條!告訴你家王爺,下次再擅動內力,不必找我,直接找閻王爺去吧。”


    這人三十多歲,穿一席蒼色道袍,胡子刮得幹幹淨淨,淡長眉細長眼,嘴唇極薄像兩片刀,書卷氣濃,眼裏的戾氣更是十足。


    白管家趕緊長揖一禮,“神醫息怒,神醫息怒。”


    李無病冷哼一聲,拎起椅子上的大衣裳,起身朝門口走了過去,“與其讓我息怒,不如讓你家王爺息怒。以後人要死了再來找我,其他時間不伺候,走了!”


    元寶快步走到條案前,抓起一隻木頭匣子追了過去,“李神醫千萬別生氣,我替我家王爺給您陪個不是。這是今年的新茶,我家王爺早早讓人備下了。”


    李無病腳下一頓,迴身把匣子搶過去,旋即走得更快了。


    元寶目送他消失在大門口,搖晃著腦袋走了迴來,“太醫院的禦醫,脾氣大多不錯,咱們這位無官無職的李神醫咋就這麽難伺候呢?”


    白管家道:“醫術好,脾氣就大唄,沒辦法。難伺候也得伺候,不然……”他朝盤坐在羅漢床上運功的紀霈之努了努嘴。


    紀霈之雙目緊閉,臉色鐵青,絲絲縷縷的水蒸氣從頭頂揮發出來,形成了一小片白霧。


    元寶肉乎乎的臉上有了幾分喜色,“李神醫說,冒氣就好了,說明王爺的內力壓製住了奇毒,這一關算是過去了。”


    “太好了太好了。”白管家也鬆了口氣,“元寶啊,你日後還是要多勸勸王爺。”


    元寶撅了嘴,沒有迴答這個問題。


    白管家知道自家主子的德行,便也罷了,又道:“李神醫還說什麽了?是就疼這一次,還是以後隻要毒發都會這麽疼?”


    元寶道:“他說,從此以後,王爺每擅動內力一次,劇痛就發作一次,每發作一次,毒便侵入內腑一分。”


    “唉……”白管家長長地歎息一聲,“王爺太固執了,太固執了呀。”


    元寶“噓”了一聲,朝紀霈之抬了抬下巴,示意白管家不要亂講話。


    “人活著,如果不能痛痛快快的,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活著還有什麽意思?”紀霈之收了功法,睜開眼,涼涼地看著他們倆,“你們說是不是?”


    白管家搖搖頭,“王爺可不能隻顧著眼前痛快,不然豈不是如了那位的意?”


    紀霈之默了默,若非不想如那老畜生的意,他也不會千忍萬忍的活到現在。


    說來也是有趣,人家都是父慈子孝,他這正好相反,不但不慈不孝,而且還不死不休。


    這就是皇家的親情。


    他盯著腳下紅得發赤的炭火,忽然轉了話題,“白管家忽然上來所為何事?邵家有消息了嗎?”


    白管家道:“迴王爺的話,邵家暫時沒有,但秦國公府有。秦國公世子夫人於昨日上午被靜妃請進宮中,晚上沒迴府,今天一早跳井自盡了。下午,本該去往溫泉莊子的汝陽郡主在路上突然發病,聽說當時病危了。楊晞請了王禦醫,現在已經返迴秦國公府,生死難料。”


    “自盡了,哈~”紀霈之輕笑一聲,“老畜生就是老畜生,這件事若說與他無關,我今晚就替汝陽郡主暴斃。”


    他的意思很明確,那就是皇帝讓靜妃幫忙,強/占了靜妃的親兄弟媳婦。


    這可是天大的醜聞!


    元寶垂著頭,喜慶的小眼睛驚得滴溜溜地轉。


    “王爺。”白管家表情尷尬,“這種事不好亂說。”


    “哈哈哈……”紀霈之喋喋怪笑,蒼白的臉頰上騰起兩團殷紅,“我又不是閻王老子,說讓誰死誰就死,你怕什麽?放心,那老畜生不死,我還舍不得死,他必須死在我前麵。”


    老畜生就是他的皇帝老子。


    這話白管家附和不是,不附和也不是,為難得嘴角直抽抽。


    紀霈之也沒想得到他的迴應,又道:“秦國公是兵部侍郎,世子夫人出身勇毅侯府陳家,勇毅侯府又是齊王的嶽家,吩咐下去,我要知道這兩家即將發生的所有情況,順便,派人盯緊了齊王府。”


    白管家垂下眼皮,遮住了震驚的目光,“王爺,勇毅侯府落敗了。”


    紀霈之道:“爛船還有三斤釘,老侯爺是武將,人脈在軍中,即便不能一唿百應,也足以壯大齊王的野心。”


    白管家點點頭,“好,小人這就安排下去。”他打了一躬,準備轉身出門。


    紀霈之一抬手:“還有,傳令下去,馬上把此事宣揚出去,速度要快,範圍要廣,我要讓大炎的所有百姓口口相傳。”


    “這……”白管家提醒道,“王爺,如此一來,秦國公府和勇毅侯府顏麵全無……”


    “怎麽。”紀霈之下了地,雙腳趿拉上絲綢製成的玄色繡萬字紋的鞋,站起身,一抬頭便對上了白管家中年發福的臉,“你覺得,是世子夫人的一條命不如他們的臉麵重要,還是,你原本要維護的是那老畜生的臉麵?”


    白管家被兩隻黑漆漆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背心冒起一股寒氣,趕緊拱手道:“絕對沒有那個意思,小人謹遵王爺命令,馬上派人去辦。”


    ……


    唐樂筠趕一天路,幹半宿活,身體疲勞,一覺睡到了天大亮。


    “嚓嚓嚓,嚓嚓嚓……”門口處傳來密集的撓門聲。


    唐樂筠坐了起來。


    那小狗聽到床板的嘎吱聲,立刻小跑過來,“汪汪,汪汪汪。”


    唐樂筠看著它的眼睛,“你想拉屎尿尿?”


    小狗歪了歪腦袋,像是答應了。


    “好像還不笨。”唐樂筠下了床,“不要在前院拉,去後麵的大樹下,知道嗎?”


    小狗又歪了歪腦袋。


    唐樂筠給它開了門,小家夥一溜煙地跑走了。


    ……


    唐樂筠給黃驃馬上了水和飼料,正在欣賞整齊劃一的灰瓦鋪就的屋頂,就聽到前院有人來了。


    田嬸子道:“筠筠,你在家嗎?”


    “在家!”唐樂筠快步往前院去了,正在撓後門的小狗聳聳鼻子,也屁顛屁顛地跟了上來。


    田嬸子帶了個托盤,上麵放著一碗粥,兩個饅頭,一碟醬菜,兩個水煮蛋。


    她笑著說道:“早上看你家門鎖開了,就知道你迴來了,早飯不用出去吃了,這些要是不夠,嬸子再給你盛去。”


    “謝謝嬸子。”唐樂筠笑眯眯地接過來,“夠了夠了,連這小家夥的都夠了。”


    小狗趴在她腳下,眼巴巴地看著托盤。


    田嬸子“嘖嘖”兩聲,“這小東西太髒了,你想養著它?”


    唐樂筠道:“養著吧,給我做個伴,還能看家護院。”


    田嬸子幫她打開東廂房的門,勸道:“筠筠啊,米麵的價錢都在漲,這狗的體格將來小不了,吃的肯定不少。”


    “確實漲得很快,該囤點糧了。”唐樂筠看了她一眼,把粥分出半碗,饅頭掰碎泡在粥裏。


    田嬸子道:“我家糧食有富裕,菜也該種起來了,問題不大。”


    “糧價漲了,就什麽都漲起來了。”唐樂筠把狗碗放在地上,小狗唿嚕唿嚕地吃了起來。


    田嬸子明白她的意思,遲疑著說道:“那需要囤的東西可多了。”


    唐樂筠道:“聽說順州一帶造反來的,嬸子家還有別的住處嗎?”


    “不是說已經壓下去了嗎?”田嬸子的消息不算閉塞,“你覺得還會大亂?”


    唐樂筠道:“進藥材的時候聽人說了一嘴,而且,買藥材的人比往常多了不少。”


    這個消息很重要。


    田嬸子呆不住了,“筠筠你吃著,不夠就來嬸子家,嬸子先迴去了。”


    唐樂筠送她出門,然後剝了隻雞蛋,放到了狗碗裏。


    小狗滿意得直哼唧。


    一人一狗剛吃完飯,田家榮就帶人過來了,他們今天的目標是鋪子的頂棚和窗戶。


    唐樂筠打了招唿,把秦記小麵館的托盤和碗還迴去,順道又往布莊去了。


    早上客人不多,屋裏溫度又低,夥計們大多站在門口閑磕牙,東家長西家短地聊得熱鬧。


    “孫大哥說了,隻要唐姑娘的藥鋪敢開,他就有辦法給她弄黃了。”


    “就他?別逗了,他就吹牛行。”


    “我覺得也是,唐姑娘會武,他會啥?”


    “這事真不好說,一個開醫館,一個藥鋪,到時候就說藥效不好,唐姑娘也沒轍。”


    ……


    唐樂筠一邊聽,一邊帶著小狗從幾個小夥計麵前走了過去。


    小夥計們不認識她,但知道是個大美女,停下話頭,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唐樂筠感覺不自在,便加快了腳步。


    布莊在醫館對麵,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與那胖子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胖子挺著大肚子靠在門板上,用口型說道:“你等著。”


    小狗大概察覺到了什麽,衝著胖子呲牙咧嘴。


    唐樂筠微微一笑,邁步進了布莊。


    這種人沒什麽可怕的,他之所以敢當麵叫囂,是因為那晚沒打服他,而把人打服這件事,她向來比較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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