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純仁是在這一年的正月初二去世的,享年七十五歲。


    緊接著在五月,蘇頌去世,享年八十二歲。


    他們都比蘇軾年長,朝中的宰執或者曾任宰執的人裏麵,剩下的年紀也都不小了。


    以六十五歲的蘇軾為參考,章楶年長十歲,李清臣年長五歲,章惇年長兩歲,曾布年長一歲,許將同歲,韓忠彥小一歲,蘇轍年輕兩歲,陸佃年輕五歲,蔡卞年輕十一歲。


    其他的都已相繼故去。


    最小的蔡卞都已經五十四歲了,但是他還沒有他哥的政治頭腦,是做不了首相的。


    若用後世的眼光來看,五六十的年紀坐到這個位置,正是大有可為的時候,可在大宋這個時候,這些人都已進入暮年,大宋朝廷開始青黃不接了。


    不是沒有人才,而是近幾十年一直處於新黨舊黨的折騰中,對於大部分官員來說,站隊比政績重要,所以冒出來的新鮮血液不多。


    一個朝令夕改的朝廷,自然隻能出蔡京或者楊畏那種兩麵三刀的人才。


    其他就算有能臣,也會在一次次變革中被打翻在地,畢竟做得越好,就越會在下一次朝局顛覆中被清算。


    蘇軾致仕後,沒有住在城中,而是去了郊外的田莊。


    因為蘇過的蝴蝶效應,秦觀沒有一次次的被貶,所以也沒有因為中暑在嶺南之地英年早逝,五十二歲的他也緊隨蘇軾向朝廷申請了致仕,很快得到批準。


    仕途早已讓他厭倦,他寧願和蘇迨一起打理報紙的事。


    這個時代越來越豐富多彩,比如當年科舉失利、心灰意冷的李廌,如今跟著商隊走過西域和海外的數十個國家,每次迴京,都能引起一場轟動。


    大宋並不排外,之所以沒有大唐那種海納百川的氣勢,主要是因為周圍一圈全是敵人。


    如今海路暢通,隴右和河西相繼收複,西南的大理也成為了一個重要的中轉站,大宋在一點點向外釋放自己的影響力,這些相互往來也在一點點改變大宋。


    世界很大,不是隻有北麵的遼和西北的夏。


    二十六歲的趙煦銳氣不減,但又添了幾分老練。


    朝事的順利,長子的出生,讓他在心態上變得從容。


    劉氏晉封賢妃後,想母憑子貴,繼續爭奪皇後之位,反而因此被趙煦厭惡。


    在這個大宋崛起的關鍵時候,作為大宋的官家,趙煦肯定是希望後宮穩定的,但過於活躍的劉賢妃明顯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在她幾番找茬下來,孟皇後因為恭謹和順,更為趙煦看重,所以地位愈發穩固了。


    蘇過這邊,因為知道耶律延禧是什麽德行,所以將目光重新挪到黨項人身上。


    李乾順南下受阻,東路還因為宋軍即將打穿大遼的西京道,威脅到了黑山威福軍司的安全,所以又不得不讓李合達北返。


    黃河幾字形的河套地區本來被遼夏瓜分,如今遼的那一塊被宋奪了,夏的這一塊也岌岌可危。


    大同府丟了之後,契丹對數千裏之外的這塊區域鞭長莫及,也無心與宋軍糾纏。


    但西夏不一樣,他們再丟了這裏,可就沒有足夠的土地來種糧食了。


    僅僅靠興慶府和西平府的那一小塊區域,如何能供應百萬人口和剩餘的三十萬大軍,尤其是在黨項貴族仍不知收斂的情況下。


    所以黨項平民和士卒開始了大批量的逃亡。


    蘇過上奏朝廷,將之前俘虜後選擇投誠的仁多保忠和嵬名阿吳放到陝西,負責收攏逃亡的黨項人,然後按部族分散到河西、隴右和陝西五路等地。


    李乾順一直期待的三國大戰沒有發生,在知道耶律洪基的死訊後,這位蟄伏隱忍的黨項之主絕望地看著他的大夏一點點死去。


    宋軍占盡優勢,但仍然沒有進攻。


    這年秋天,大宋徹底掃平了大遼西京道的最西邊,契丹殘軍退往北方的倒塌嶺。


    李合達率軍進入契丹境內,試圖與當地守軍聯合對宋作戰,但被遼廷遺忘的邊軍拒絕了這個提議,他們從北境繞道迴到了中京道。


    姚雄率軍兵臨黑山威福軍司,與河東道一起向黨項的邊境施壓。


    李乾順無計可施,再次遣使向宋請降。


    這次開出的條件,是去掉國號,連國王都不稱了,恢複定難軍節度使的規製,同時質子於宋。


    西夏派出的使者還是李至忠,他帶著不少禮物來到東京城,可惜四處碰壁,趙煦也沒有要見他的意思。


    趙煦一直認為父親早逝和永樂城之敗有關,所以對西夏的仇恨指數並不在大遼之下。


    最後李至忠帶著使團眾人堵在了蘇過家門口,對去年正旦日在大遼的挑唆向蘇過致歉。


    蘇過也不想理,可李至忠認準了他,天天堵在家門口。


    這一招確實好用,蘇過躲了幾日,實在沒辦法,隻得出門與他交涉。


    李至忠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上前懇求道:“上朝如何才能原諒我國,還請明示。”


    蘇過歎口氣,說道:“曾經我朝曆任天子都善待黨項,是你們貪得無厭,如今你們輕飄飄認個錯,就想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官家如何能答應?”


    李至忠低頭道:“我主願意去國號,去王號,質子於上朝,足見誠意。”


    “這些本就是你們僭越,”蘇過直接挑破道:“我沒看出來誠意在哪。”


    李至忠無奈,再次長揖道:“上朝有何要求,不妨直說。”


    蘇過搖搖頭,他一貫謹慎,怎麽會代朝廷做主,說道:“此事我說了不算,你找錯人了。”


    李至忠哭喪著臉,他是真的沒有辦法了,不然也不會出此下策,攔下蘇過說道:“就不能給我黨項人一塊生存的土地嗎?”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蘇過歎道:“當初在定難之地,在河套,黨項人不是生活得好好的?”


    李至忠壓抑許久,忍不住質問道:“那為何宋人已經占據了錦繡中原,仍不滿足?”


    蘇過被這話噎到了,苦笑道:“若是不滿足,你們黨項人哪裏能有今日。”


    大宋就是太滿足了,所以才養虎為患,不然區區黨項人,怎麽可能為患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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