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歲末,京中的局勢對舊黨愈發不利。


    曾布上書提議次年改元紹聖,得到了趙煦的同意;


    李清臣和張商英上書攻擊司馬光和呂公著等人,指責他們破壞先帝新法,對官家不敬,趙煦下旨清查元佑初年的奏章;


    蔡京上書指責編撰《神宗實錄》的呂大防、範祖禹、陸佃和黃庭堅等人詆毀熙寧新法,趙煦也同意下旨嚴查,同時召幾人迴京;


    其他牛馬蛇神更是數不勝數,林希、楊畏和呂嘉問等人相繼迴朝後,也加入了對舊黨的攻擊之中。


    當然,新黨的輸出是有成效的,司馬光和呂公著被下詔削除贈諡,毀壞賜碑,文彥博的太師之職也被免了,程頤則被貶到涪州(重慶涪陵)。


    元佑九年,就是在這樣一種新黨大仇得報,舊黨苟延殘喘的氣氛中結束的。


    遠在西寧的蘇過優哉遊哉,因為除了倒黴的黃庭堅,他熟悉的其他人還沒有受到波及,新黨的人在蘇軾和蘇頌那裏都碰了釘子,趙煦公開為這兩人做了辯護。


    至於蘇轍,他惹怒趙煦是因為言辭激烈,和其他人的攻擊無關。


    但蘇轍才是風向標,隻要趙煦能容忍蘇轍在朝中一日,就說明他沒打算將滿朝大臣全換成新黨。


    這一年的除夕,蘇過是和種樸、張叔夜等人一起過的。


    種樸的出身,限製了他的發展隻能在西北,張叔夜則是蔭補入仕,起點太低了,想爬上去有點難。


    在大宋混,想出頭的話,還是需要一個進士的身份。


    蘇過知道自己在西寧待不了多久,開春後,就得返京了,所以趁這個機會將隴右後麵的安排對二人都說了下。


    種樸有些興奮,他是武將,能繼續往西擴邊,他自然是願意的,不過也有疑問:“朝廷會允許我們私自動兵嗎?”


    “隻要不是大戰,朝廷那邊就好解釋。”蘇過笑道:“迴鶻本就與我國交好、朝貢,他們也缺少中原的物資,我們打著通商的旗號修築堡寨即可。”


    張叔夜說道:“若隻是在黃頭迴鶻的地盤上,此事可行,但他們眼下依附於西州迴鶻,我們這麽做會不會得罪了西州那邊?”


    蘇過沒有直接迴答,轉而向種樸問道:“最近祁連山一帶有動靜嗎?”


    “還是一樣,雖然大雪封山,但還是有偷偷跑過來的夏人。”種樸答道:“我按之前定下的策略,打散了放到各處,也安排了營生,種地的和放牧的都有。”


    西夏被大宋堵迴去之後,國內糧食供應出了點問題,所以不少過不下去的牧民和以前在葫蘆河穀一帶耕種的農戶,都舉家翻越祁連山,來大宋這邊討生活。


    他們中的許多人,本就是漢人或者漢人的後裔。


    蘇過說道:“這些人的出逃肯定會引起夏廷的抗議,我估計開年他們就會鬧到東京去,要求我們放還這些人。”


    張叔夜疑惑道:“這與迴鶻有什麽關係?”


    蘇過笑了笑,讓他們再想想眼下的局勢。


    種樸分析道:“若是以前的朝廷,應該會同意夏人的要求,如今肯定是斷然拒絕了,那麽他們可能再對我們動兵。”


    張叔夜表示不可能,說道:“夏廷不會這麽愚蠢,他們根本占不到便宜的。”


    蘇過笑著點點頭,讚同道:“是啊,所以他們隻有兩個做法,一是加強祁連山一帶的防禦,減少逃逸的發生,二是將目光投向別處,從而轉移國內的問題。”


    在中央集權的時代,將內部矛盾轉化為外部矛盾,是個鞏固統治的好法子,但操作起來並不簡單。


    比如蘇過心心念念的青海到黃頭迴鶻這一帶地盤,曾屬於吐穀渾人,後來被楊廣所滅,但他在高句麗那裏就折了,也間接斷送了大隋。


    兩人眼前一亮,西夏當然不敢和大遼搶奪北方草原,那唯一的選擇就是西州迴鶻了。


    張叔夜激動地一拍掌,說道:“若我們與黃頭迴鶻建立關係,等夏人和西州迴鶻打起來,我們再伺機而動……”


    蘇過揮手製止了他的暢想,笑道:“別想太遠,眼下你們有幾件事要注意。”


    兩人忙起身稱是,蘇過雖然年輕,但位置不一樣,他們選擇來西寧跟著蘇過,不就是為了混個更好的前程。


    蘇過示意兩人坐下,這才說道:“祁連山一帶的防禦一定要做好,這個是基礎;與黃頭迴鶻的接觸一定要謹慎,物質方麵稍微損失一點不要緊,重要的是獲取他們的信任。”


    兩人都答應下來。


    蘇過起身看著外麵的雪,笑道:“大過年的,就不多聊公務了,明日我就迴湟州城的,這邊就交給你們了。”


    三人滿飲一杯,各自散去。


    紹聖元年就這麽開始了。


    蘇過先去拜訪了西寧城的瞎征,不管怎麽樣,他也是吐蕃人的讚普,對於大宋鞏固青海一帶的統治還是有幫助的。


    迴到湟州城後,又與宗澤、李廌、高傑和李直方等人聚了下。


    在西北邊陲,能與這麽幾位來自京中的朋友相聚,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年後,李廌準備跟著商隊往西邊跑一趟,李直方得跟著蘇過迴京。


    至於宗澤,再呆在這裏意義不大了,蘇過打算借著匯報青苗法的機會將他弄迴京城,然後爭取能放到北邊去。


    那裏,才是他大展拳腳的地方。


    高傑歎道:“這個春節還算熱鬧,往後又隻剩我一個人在這裏了。”


    “別裝可憐了,”蘇過無情地戳穿他,鄙夷道:“我看你在這不知道多開心,屋裏的女人都已經裝不下了吧?要不要我迴去和高大說說。”


    高傑不敢爭辯,怒視叛徒李直方。


    李直方嘿嘿地笑了下,說道:“我還不是羨慕你,這才不小心說漏了嘴。”


    眾人嬉鬧一陣,一直喝到東倒西歪,這才被下人們攙扶著下去休息。


    留下蘇過和宗澤喝著醒酒茶,繼續說著閑話。


    宗澤開口歎道:“這裏待久了,還真有點舍不得離開了。”


    “我和汝霖兄不一樣,在一個地方待久了,就會懈怠下來,”蘇過笑道:“所以得不停地四處跑,才能有做事的動力。”


    宗澤問道:“什麽時候走?”


    “等地裏的青稞收獲,春耕結束的時候,就該迴去了。”蘇過答道。


    總要等到西夏人做出反應,朝中也有了進一步動向,這才能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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