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家的蘇過開始提筆苦練,決定用瘦金體寫個商號名,能不能阻止大藝術家趙佶繼位目前還不好說,那就先把他的標誌性書法給搶了。


    走他的路,讓他無路可走。


    蘇軾看他難得在家習字,也來了興趣,湊近一看,有點迷糊,問道:“你這是寫的什麽?”


    蘇過在家裏寫字,本來就是為了得到蘇大神的指點,蘇黃米蔡四大家,三個都是自己人, 要弄出一套瘦金體,也不是什麽難事。


    見蘇軾問及,他忙答道:“我自己最近在研究的一套字體,爹爹覺得如何?”


    “不怎麽樣,”蘇軾看出來了,不爽道:“難道我的字不如他黃魯直嗎?你幹嘛非得學他的。”


    蘇軾這好勝心一如既往的強,蘇過偷笑,想起一段趣事來。


    黃魯直便是黃庭堅,蘇軾曾笑他的字筆畫瘦長,如樹梢掛蛇,黃庭堅不甘示弱,迴應蘇軾的字肥扁樸拙,如石壓蛤蟆。兩人亦師亦友,所以這個故事被傳為佳話,否則毒舌的蘇軾又得多一個仇家了。


    曆史上趙佶就是先學黃庭堅,後學褚遂良和薛曜,然後取各家之長化為己用,創造出別具一格的瘦金體,所以蘇軾一看這字,第一反應就是兒子居然去學黃庭堅的字。


    蘇過笑道:“爹爹不覺得我這個更像薛曜的字嗎?”


    蘇軾又仔細看了看,搖頭道:“有點那個意思,不過薛曜的褚體並非一流,你也不必專門去學。”


    “我是想將這幾個人的特點結合起來。”蘇過又試著寫了幾個字,請蘇軾指點。


    不過這寫法終究還是與蘇軾的蛤蟆體大相徑庭,蘇軾也隻能在筆意上與蘇過說了幾句,順便問道:“怎麽好端端想著獨創個字體呢?”


    蘇過笑道:“近來高俅那邊生意不錯,想把店鋪整合成商號,就需要取個名字,我想著寫個獨一無二的招牌出來,也算是個噱頭。”


    “盡在這些事情上花功夫,”蘇軾還是希望兒子迴到正途上,勸道:“這個字體確實有點意思,不過考場或者日後的文書都不宜使用,你還是別花太多時間在上麵了。”


    蘇過答應了,他自然知道太過個性在哪個時代都會有非議,眼下不過是惡趣味,正規場合當然不會用瘦金體了。


    黃庭堅和米芾年底都在京城,蘇過打著蘇軾的旗號都去上門拜訪了下,不過寫幾個字而已,這兩人沒有蘇軾那麽古板,都很有興趣的和蘇過探討了這種新式字體的寫法。


    蔡就算了,蔡襄早已亡故,蔡京也不在京城,不管蘇黃米蔡是哪個蔡,眼下都找不到人。


    不過幾天時間,蘇過便湊活著用瘦金體寫出了“稼軒”二字,拿給蘇軾看。


    這個字蘇軾已經懶得評價了,反正不對他的路,他是鍾王和顏真卿的門徒,倒是名字值得一說,他笑道:“這個名好,拿去做商號可惜了,待我歸隱江南,正好換了東坡的號。”


    當然是好名了,稼是莊稼,軒是小屋,辛棄疾就是在江西任職時,於上饒建了莊園,取名稼軒,自號稼軒居士。


    蘇過笑道:“那可不行,這名字我已經用了,迴頭讓高俅找人刻出來,各處的生意都掛上。”


    “那些做買賣的地方叫什麽稼軒,沒地辱沒了這兩個字,”蘇軾還想爭取下,笑道:“不如用些豐、亨、茂、隆之類的字。”


    蘇過笑著溜了,遠遠地留下話:“爹爹再說也是無用,我這就找人雕刻去。”


    宮裏也派人前來交接了田莊,賜地五頃,以莊園來說算小的了,但這可是在京城北郊,緊挨著皇莊的地,地方州縣如何比得了。


    蘇過美滋滋地開始幻想地主生活了,這麽大塊地,種棉花肯定是用不完的,得好好規劃下。


    高俅領了命令,先差人去清空了土地,正好是在冬日裏,所以也不怎麽費事,又請人畫了草圖,送到蘇過處。


    牌匾也做好了,玻璃工坊、裁縫鋪、酒樓和香水鋪子都掛上了,京城裏又是一陣轟動。


    宋朝明麵上禁止官員經商,實則根本無法管控,各種官商勾結、利用職務之便牟利、讓屬吏親信經商等行為屢見不鮮,但是蘇過目前還不是官,而且生意也全權委托給了高氏兄弟,更沒有偷稅漏稅或者從蘇軾那裏得到好處,所以就算有人想針對蘇過搞事情,也找不出一條律令可以告他。


    不過蘇過還是有點不放心高俅,畢竟高球王曆史上的口碑擺在那,蘇過擔心他利令智昏,給自己招來麻煩,所以也是一再地警告。高俅倒也聽話,眼下生意十分順利,他也確實用不著想些歪招。


    這個歲末,稼軒的名號響徹整個東京城,蘇過賺了個盆滿缽滿。


    蘇家也實現了大團圓,大哥蘇邁帶著老婆孩子迴到了京城,蘇轍上了個《乞兄子邁罷德興尉狀》,直接幫他把官給辭了,打算在京城附近重新找個地方任職。


    真是魔幻的大宋,這波操作在其他朝代簡直都不可想象。


    一大家人總算在京城裏聚齊了,蘇邁年後就三十歲了,蘇過與他自然沒有和相差一歲的蘇迨那麽親近,不過帶來的兩個小侄兒蘇過十分喜歡。


    蘇轍雖隻有史氏一位夫人,但兩人育有三子五女,如今也都長大成人,所以兩家人在一起十分熱鬧。


    蘇過自然是討論的焦點,無論是之前的王學門人,後來的天機閣,還是最近的兩次經筵,都讓蘇五郎的大名傳遍街頭巷尾,更別說家裏人還知道日進鬥金的稼軒也是他的。不過在家裏的蘇過十分低調且好說話,不是幫忙帶孩子就是給大家準備吃喝,弄得蘇軾有時都懷疑哪副麵孔才是自己兒子真實的一麵。


    蘇轍總是與他哥待在一起,歎道:“五郎不能參加這次的貢舉,我還以為他會頹廢一陣呢。”


    “也有那麽兩日鬧過情緒,不過很快就好了,”蘇軾笑道:“我如今也是看不懂,他做的事情總是出人意表,但結果卻又不壞。”


    蘇轍搖頭道:“是我們老了,越看不慣他,他反而做得越好。不過他始終不放棄王學門人的身份,我總還是擔心。”


    曆史上蘇轍能做到副宰相,並不是因為他的治國能力真有多強,也因為他是立場十分堅定的舊黨,在劉摯因為和呂大防不和被罷相,範純仁因為同情新黨的蔡確被罷相,而蘇軾那時已經被外放的情況下,在京中多個衙門熬過資曆的蘇轍升任門下侍郎,是件水到渠成的事情。


    蘇軾也擔心,不過他主要是被以前新黨那幫人的道德水平給惡心壞了,自從和王安石和解後,他對自己兒子崇尚新法一事也看得開了,在他看來,新法並不是一無是處,但新黨的那些人確實沒幾個好的,就應該打壓到底,不能讓他們翻身。


    說蘇軾是蜀黨可能冤枉了他,但舊黨,他確實是,而且在打壓新黨方麵十分賣力。


    這也是蘇過現在很少在他們麵前說起新法的原因,哪怕是溫和的蘇軾,都不會同意新黨的人迴朝,更別說其他人了。


    蘇過隻能等,等待真正屬於他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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