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境給人寶貴的磨煉機會。隻有經得起環境考驗的人,才能算是真正的強者——夏衍。


    逆境是一個熔爐,最能有效地區分鋼與渣......


    時間很快就到了1978年高考體檢的日子,體檢那天,我帶上了周醫生給我開的那張證明——我也不知道有用還是沒用,但我還是抱著希望去了。


    體檢在上海南洋醫院(注:後來改名為盧灣區中心醫院),隻見這一天醫院裏人山人海,都是來參加高考體檢的!


    體檢的項目很簡單,首先是量身高體重、測量血壓、聽聽心肺,然後是驗血和做x光透視,最後是核查個人的病曆卡——這主要是用來篩查你有沒有國家規定不能參加高考的慢些疾病。


    關於個人的病曆卡:當時中國采用的是全民免費的醫療製度,在機關事業單位工作的是公費醫療,在企業工作的是勞保醫療,而在農村的或者是像我這樣的在裏弄生產組上班的,則采用合作醫療,所以當時每個人不管你有病沒病都有一本個人的病曆卡。


    當我來到作為高考體檢體檢站之一的上海南洋醫院時,一看,驚呆了,我雖然從小多病,沒少去醫院,但從來沒有看到過一個醫院裏有這麽多的人,整個醫院的空地上和走廊上都擠滿了人,甚至還擠到了醫院大門外的街上!


    因為人多,因此體檢必須排隊等候,於是我就隻能耐心地排起隊來。


    排著,排著,我突然聽到前麵有幾個人吵了起來,而且還爭執得麵紅耳赤。


    我心想:“這幾個人幹嘛要吵起來?今天是高考體檢,有什麽好吵的?還吵得如此不可開交?”


    我開始以為他們是因為有人插隊而吵起來了,但仔細一看,不像是因為插隊吵起來的,因為如果是有人插隊,那肯定是要把插隊的人推出去才對,但我沒有看到他們在那裏推來推去地拉扯,隻是在相互大聲爭論著什麽。


    於是我就用心聽了一下,想聽聽他們究竟在吵什麽?


    隻聽其中一個說:“這個可以用vt^2-vo^2=2as來解!”


    另一個說:“不行,還缺一個條件vo那!”


    然後還有一個說:“這vo可以......”


    這下我明白了,原來他們在一麵排隊一麵在討論一道中學物理中的運動學題目,因為意見不同,因此爭執了起來!


    我再一看,發現前前後後排隊等候高考體檢的人群中,有的在背化學元素周期表,有的手裏拿著一本數理化自學叢書在看牛頓三定律,有的甚至拿了幾張模擬高考卷,蹬在地上做了起來......


    當我把目光投向醫院走廊的盡頭時,更加戲劇性的一幕發生了:隻見一個前來體檢的年輕人若有所思的走進了一個做x光透視的體檢室。


    然而體檢室的門剛剛關上,突然又被“嘭”的一聲打開了,隻見這位年輕人興奮地從體檢室的門探出頭來,對不遠處一個正在排隊等候做x光透視的年輕人大聲喊道:“嘿,小郭!我想出來了,可以用能量守恆法則去解......”


    這位年輕人的話還沒說完,隻見跑來一位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員,這位工作人員一麵往裏推著這位年輕人,一麵說:“迴去,迴去!有話等做完x光透視再說!”


    然而這位年輕人仍然一麵被工作人員推著往裏走,一麵迴頭意猶未盡地對他的那位同伴小郭嚷道:“你可以用...”


    很快,這位年輕人被重新推了迴去,x光透視體檢室的門又“嘭”的一聲被重新關上了......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這到底是一個醫院?還是一個學校的校園了啊?


    這些,隻是當時中國社會的一個縮影,如今幾十年過去了,每當我迴憶起當年的這一幕幕,我就會感慨地想:中國的改革開放為什麽僅用了短短的45年時間就取得了這樣巨大的成就?或許答案就在這裏麵了!


    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每個民族,都會犯錯!但中華民族是一個善於糾錯的民族,中華民族是一個勇於從失敗的廢墟中奮起的民族,如果說中國改革開放的起點是從哪裏開始的?那麽1977年的恢複高考就是當之無愧的這麽一個起點!


    不過當時的我並沒有想這麽多,也不可能想這麽多,當時我的想法很簡單,那就是我要上大學!


    因此,我看著這一幕幕的場景,我的心越跳越快,因為一方麵我被這濃厚的“我要上大學”的氣氛所感染,另一方麵我又忐忑不安地在想:今天我能過體檢這一關嗎?


    我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到了口袋裏,摸著那張周醫生開給我的證明,我不知道這張證明會不會有用。


    ......經過“漫長”的等待,終於輪到我體檢了,之所以漫長,是因為這是決定我命運的一刻——我能不能上大學,就看這一刻了!


    我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在給我體檢的醫生麵前坐了下來。


    “身高1米74,體重58公斤,偏瘦了!”醫生一麵看著我的體檢記錄表格一麵對我說道。


    我從小就得了支氣管哮喘,因此一直體弱多病,雖然後來增強了鍛煉,體質有了明顯的改善,但還是偏瘦,特別是這半年多的複習高考,每天隻睡幾個小時,加上那是一個物質嚴重匱乏的年代,根本不會像現在那樣可以有這有那地補充營養,每天能吃飽飯就不錯了,因此原本就偏瘦的我又掉了幾斤體重。


    “肺部透視倒是沒有問題。”體檢的醫生一麵看著我的胸透報告一麵點頭說道。


    接下來,醫生給我測量了一下血壓,然後用聽診器在我的胸前聽了一會,又給我把了一會脈,沒有說什麽,這讓我緊張的神情稍稍得到了一絲的緩和。


    “病曆卡呢?”醫生最後例行公事似地問道,但這對我來說卻仿佛是一個驚雷。


    本來,我見前麵的檢查都沒有問題,於是心中暗暗慶幸:“是不是就這樣可以混過去了?”


    但不想負責體檢的醫生突然提出又要看我的病曆卡!


    實際上,負責體檢的醫生要看病曆卡,也不是針對我一個人的,而是所有前來參加高考體檢的人都要看病曆卡,隻是我“心懷鬼胎”,因此對此特別敏感而已。


    於是我哆哆嗦嗦地把病曆卡放到了醫生的麵前,仿佛這病曆卡有千斤重似的,然後用顫抖著的語氣說了一聲:“在...這裏。”


    體檢醫生翻開我的病曆卡一看,皺起了眉頭,然後搖搖頭,一麵看著病曆卡一麵對我說道:“不行啊,你有慢性支氣管哮喘!”


    我一聽,急了,忙裝出一副笑臉地對醫生說道:“我現在已經好了。”


    “好了?!”醫生一聽我說慢性支氣管哮喘好了,不禁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疑惑地問道。


    醫生的懷疑是有道理的,因為慢性支氣管哮喘是一種慢性疾病,至今世界上還沒有哪一種藥能徹底根治這慢性支氣管哮喘的,所以我說好了,醫生自然要感到懷疑了。


    “真的好了!”我見醫生用懷疑的眼光看著我,就依然裝出一副笑臉說道,同時站起身來,在桌邊的空地上跳了幾下,想以此表示我很健康。


    “好了,好了,不要跳了,快坐下!”醫生看著我那憨厚的樣子,不禁也笑了起來,讓我不要跳了,趕快坐下。


    我見醫生原來是一副懷疑的神態,現在笑了,感到事情可能有了轉機,於是就趕緊重新坐到了醫生的跟前,笑著再次強調道:“真的好了!”


    醫生凝視著我,沒有說話,可能他在想:這個小夥子是真不懂呢,還是......


    “不行,慢性支氣管哮喘是無法根治的,全世界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可以根治描寫支氣管哮喘的特效藥呢!”醫生凝視了我片刻,搖搖頭,用一種無可爭辯的語氣對我說道。


    我一聽,急了,抗辯道:“醫生,我是真的好了!這裏還有一張證明!”


    我突然想到了那張周醫生給我開的證明,於是像落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似的從口袋了摸了出來,放到了醫生的麵前,說:“看,上麵不是說我好了麽?!”


    醫生半信半疑地拿起那張證明,隻看了一眼,就又放了下來,說:“哪裏說你的慢性支氣管哮喘好了啊?”


    我一聽醫生仍說我的慢性支氣管哮喘沒有好,於是更急了,就指著證明上的字說:“這裏不是寫了病情有所好轉嗎?”


    醫生看著我那執著的眼神,搖搖頭,把手中的病曆卡往我麵前一推,一臉嚴肅地說:“好轉,不代表好了啊!”


    醫生的話無疑給了我當頭一棒,沒錯,病情有所好轉確實不代表病就好了啊!


    可能是後麵還有很多的人等著要體檢,醫生沒有和我再糾纏我的慢性支氣管哮喘究竟是好了還是沒有好,而是從抽屜裏拿出了一張通知放到了我的麵前。


    我一看,通知上羅列著哪些慢性疾病是不能參加高考的,而慢性支氣管哮喘赫然在目,而且還排在前五,這讓我頓時楞住了!


    就在我發楞的時候,醫生拿起了桌上的一個圖章,就這樣,我默默無語地看著醫生在我的體檢表格上蓋上“體檢不合格”的章。


    這等於判了我上大學的“死刑”!


    現在迴想起來,那時的人傻啊!偽造一個病曆卡不就完了?因為這簡直就是“小菜一碟”的事!


    不過,那時的人和現在不同,因此偽造一個病曆卡在那時是不可想象的......


    人生沒有一帆風順,因此,沒有挫折和失敗就不叫人生。


    不過,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整整十年後,1988年5月,我居然會以一個中國大學生的身份踏上赴美自費深造的旅程,並在名校生林立的美國大學校園中一戰成名!自然,這又是後話......


    上天完全是為了堅強我們的意誌,才在我們的道路上設下重重的障礙——泰戈爾。


    【下章看點】


    x的高考體檢沒有通過,被宣判了上大學的“死刑”,接下來,他怎麽辦呢?他和y的關係又會發生什麽樣的變化呢?


    欲知詳情,請見下一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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