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宅風景依舊美麗,與兩年前記憶裏的那次別無二樣。


    隻是這次,看景的人心境卻變了。


    曾祖父以困覺為借口,帶許初一和顧念二人出來,在花園小區裏閑逛閑聊。


    至於找出幕後真兇,自有大人去做。


    顧念淡定平靜地推著曾祖父的輪椅,許初一與顧念並肩在曾祖父身邊走著。


    微涼的湖風吹拂三人,揚起飄逸的衣角。


    空氣裏帶著幾絲黏膩濕潤,三人之間彌漫著說不清的氣息。


    行至湖邊坡下小石路,曾祖父最終有所動作,示意停下。


    他麵朝湖泊,視線不知落在哪兒。


    “為什麽想著要離開許家呢?”曾祖父突然問。


    許初一知道是在問自己,頓時莫名心虛,迴話的聲音很低。


    “我不知道。”他頓了頓,似是覺得這樣說是在敷衍曾祖父,又說,“我做錯了事。”


    顧念聞言默不作聲,隻有眼底染上幾分心疼。


    “那你呢。”曾祖父問,“為什麽不想迴許家?”


    不同許初一的猶豫,顧念立即迴答。語氣認真誠懇。


    “因為許初一。”


    “嗯?”曾祖父轉迴頭看一眼顧念,似是對這迴答始料未及。


    “我愛他。”身旁的許初一扯一下顧念的衣服,生怕這人說出什麽令人害羞的話,顧念隻笑著。


    他說:“您可能會認為我這麽小的年紀,還沒見識到萬千世界,就說出這樣深情的話,是在叛逆或是在追求刺激。又或是錯把友情當愛情。”


    “可有些事情,您不知也沒經曆過,自然不懂我當時的情緒心境。”


    顧念垂下眸,眼睫遮蓋住眼底的情緒。


    “曾祖父。”顧念第一次叫這麽他,語氣真摯又那麽平淡。


    “我自認為我這人冷漠無情還孤僻。我的世界隻有我的父母和許初一。”


    身旁的人聞言,輕輕勾起顧念的手掌。顧念嘴角扯了一個帶著苦澀又甜蜜的複雜笑容。


    “自從他們去世,我的世界就隻有許初一了。”


    許初一下意識想反駁顧念的話。可轉念一想,顧念和他都是那種邊界感距離感很強的人。


    他們對‘自己人’的定義很高。即使是有著血緣關係的許家人,在顧念心中,還不能夠被劃分到自己的領域。


    或許需要時間,或許需要一個契機,顧念的世界裏才能融入更多的人。


    許初一的情況更好一些。他的定義要比顧念低一些。那些真正幫助過,關心自己的人,都屬於‘自己人’。


    所以許初一的世界充斥著熱鬧幸福,顧念的世界卻孤寂冷清,隻有那一人是唯一的熱源。


    這注定了顧念放不了手,他也不想放手。


    話音被湖風逐漸吹散,三人不知沉默多久。曾祖父才長長歎了一口氣。


    心中有了答案,他沒再追問下去。“我累了,迴去吧。”


    這次他是真的覺得困了,分不出精力去管其他的事情。


    把曾祖父推迴房間休息後,許初一和顧念前後腳走出門。準備下樓梯時,許初一的腿腳不知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


    力度不大,許初一膝蓋微微彎了下,他下意識垂眸去看。


    地板上,跌坐著一個約莫三、四歲的小女孩。她似乎還沒緩過神,一動不動的,像極了櫥窗裏擺放的精致漂亮的洋娃娃。


    “撞疼了?”許初一蹲下想抱起小女孩,被一個急匆匆跑來的女傭人阻止。


    “等等——”


    許初一下意識看向那傭人,聽著她的解釋。


    “小小姐怕生,不喜歡陌生人的觸碰。”


    女傭人說完,見小女孩還保持著剛才一動不動的姿勢,就伸手過去。


    手還沒觸碰到,小女孩似乎是看到什麽可怕的東西,躲避女傭人的手,身子往許初一那邊挪去。


    ‘害怕陌生人觸碰’的言語被拋之腦後,許初一顧不上那麽多,直接把小女孩抱起來,手掌還安撫性地拍著她的後背。


    傭人看到這一幕,震驚得愣在原地。


    “小小姐,她居然不害怕你。”


    小女孩嬌嫩的小臉埋進許初一的肩窩,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女傭人。


    環抱自己脖頸的手又緊了幾分,許初一頓時心頭一軟,輕聲哄道:“不怕不怕,哥哥在這。”


    原本情緒激動的小女孩在許初一懷裏逐漸安靜下來。


    哄好小女孩,許初一才分心問話:“怎麽迴事?”


    女傭人臉色糾結,猶豫片刻後才解釋。


    “小小姐不吃飯,我沒辦法就收了她的畫板,想讓她專心吃飯的,但小小姐卻一聲不吭跑出房間。”


    女傭人說多了都是淚啊。小小姐性格孤僻不愛與人交流,貌似是患有自閉症才如此。


    以往都是當家人許承熙親自喂飯。這次許是有事沒來,這差事才落在她頭上。


    她照顧小小姐時間不短,但小小姐卻沒與她說過一句話。她更不知如何照顧了。


    女傭人見許初一麵善,又害怕他會誤解自己,所以把事情告訴給他。


    許初一聽罷,沉思幾秒。


    懷中精致的洋娃娃就是許思棠,他念了許久的小堂妹。


    沒想到外人口中那個乖巧的小女孩,竟是這麽一種情況。


    許初一想起一件事,大概猜出了其中緣由。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當時唐家大小姐是謝家大少爺年少就定親的未婚妻,隻是後來不知為何就與許承熙結婚了。


    聽說是許承熙強取豪奪把唐家大小姐桎梏在自己身邊。


    婚內兩人關係緊張,甚至到了劍拔弩張、你死我活的地界。


    兩年後,二人離婚。聽說許承熙不願放手,但唐家大小姐用性命相逼才得償所願。


    唐家大小姐離婚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正巧謝家大少爺也不見蹤跡。


    外界皆在傳言青梅竹馬的兩人攜手私奔。


    這件事涉及三大家族,消息一度被壓下來。沒人敢傳,漸漸地大眾就忘了。


    三年後,也就是前幾個月,有人暗中把許思棠送迴許家,留下的一封信中隻寫了短短的兩句話。


    至於具體寫的是什麽,許初一無從知曉,也許看到那封信的人就隻有許承熙一人。


    對於這個莫名而來的孩子,許氏對外宣稱這是許承熙故人之子,為表感謝收做養女。


    許承熙自然不願,可當年之事那人不想再被談論。許承熙不得不妥協,按照許氏的意思來。


    隻是把她的姓名改成了許思棠。


    這些秘聞,許初一還是在前世為了對付許家,特意去查才知曉的。


    隻是前世這個時候他忙於設計許家,沒怎麽關注這小女孩,對她知之甚少。


    如今看到她,記憶片段浮現而出。


    小小年紀就失去母親,還被送來這陌生的地方,小思棠該是怎樣的傷心無措呢。


    況且她還生了病......


    看著懷中安靜的、易碎的洋娃娃,許初一心髒像是被揪了一般,隱隱作痛。


    他不知為何她不怕自己,反而親近自己。


    他分不出心來細想,此刻隻擔心她是不是沒吃飯,肚子空空的。


    “棠棠乖,哥哥帶你去吃飯好不好?”


    半大的孩子不重,抱久了也會累人。許初一說話的同時換另一邊手抱著。


    顧念見狀想幫忙,小思棠動作迅速,往許初一懷裏拱了拱,一副不情願的模樣。


    手頓在空中幾秒後收迴。許初一微微一笑,示意女傭人帶路。


    來到房間,許初一環視四周,驚訝好幾秒。


    小思棠的房間宛如童話故事裏公主住的房間。一眼望去,全是粉色的物件。


    厚實柔軟的粉色地墊、兩米寬的粉色大床,蕾絲花紗的粉絲床罩......


    這無疑是許承熙的手筆,許初一有那麽一瞬間懷疑他的審美。


    不過值得誇讚的是,許承熙考慮到小孩脆弱會磕碰受傷,都把這些物件做了安全處理。


    此時傭人從另一側小室端出一碗粥,略顯尷尬道:“這粥有點涼了,我再去廚房盛一碗。”說完,在許初一點頭下,離開房間。


    傭人身影剛消失,許思棠動了動,似乎是要下來。


    許初一把人放在公主床上,許思棠自己跳下來自顧自地去到臥室窗戶邊拿起畫板塗鴉起來。


    她背對兩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畫畫。


    她不吵不鬧,不說話,連一點情緒浮動也沒有,仿佛就是一個沒有開啟情緒按鈕的、洋娃娃模樣的機器人。


    許初一與顧念對視一眼,隨即走過去在她身旁半蹲下。仔細觀看她的畫,試圖想從中挖掘出什麽。


    可安靜看幾分鍾也沒瞧出什麽異樣。


    小思棠畫的隻是普普通通的風景畫罷了。


    許初一蹲得有些累,索性盤腿坐下,支著腦袋目不轉睛看女孩畫畫。


    “棠棠畫的真好看。”許初一指著畫中粉紅色的花朵,“能告訴哥哥,這種是什麽花嗎?”


    像是沒聽到似的,女孩絲毫沒有迴應,依舊在為雲朵填上顏色。


    許初一鍥而不舍繼續沒話找話。


    “這是桂花,哥哥猜對了嗎?”


    女孩還是沒有迴應。


    許初一無意中發現桃花樹上捆綁著一根淡紅繩子,女孩畫的模糊,一筆帶過似的。藏在樹枝間隙裏,不細看還真發現不了。


    他伸手去指:“這是繩子嗎?樹上為什麽要掛小繩子呀?”


    女孩手中動作停頓一秒就恢複正常。一心一意關注女孩的許初一把細枝末節看到清清楚楚。


    這繩子有什麽特殊的地方,或是什麽含義嗎?


    許初一想不出來,轉頭看向顧念,想問一下他。卻發現這人對著牆壁筆直站著。


    麵壁思過?


    許初一看了眼女孩,隨即起身向顧念走去,跟隨他的視線,看到牆壁上掛著的一幅畫。


    是小思棠畫的。


    這幅畫沒什麽特點,非要說的話,那隻能是桃花樹下有個小土洞。


    等等——桃花樹!


    這與小思棠正在畫的那棵,是同一棵樹。


    隻是這幅畫上沒有紅繩子。


    許初一像是發現什麽似的,環顧四周找尋其餘的畫。他走去窗戶邊的那張桌子,拿著桌麵上好幾幅畫來迴琢磨。


    還是那棵桃花樹。


    這樹應該對小思棠很重要,不然她不會畫那麽多幅。


    許初一再次迴到原位,在女孩身邊坐下。


    “棠棠為什麽要畫這棵樹呢?”許初一柔聲問,“這棵樹是不是對棠棠很重要呀?”


    手中的筆停住,許思棠愣住很久,像是在分析解剖這句好。好半晌才把小臉轉向許初一,動了動粉嫩的嘴巴。


    “媽、媽......喜歡。”


    聲音如蚊蠅般微弱。許初一細細聽才聽出來。


    而端著粥姍姍來遲的傭人在門口看到這一幕,頓然錯愕住。


    小小姐似乎說話了?


    心中又驚喜又擔心。她害怕是自己眼花看錯,畢竟他照顧小小姐那麽久,從來沒有聽過她開口說過一句話。


    傭人為驗證心中猜想迫不及待衝上前,問許初一。


    “小小姐剛才......是不是說話了?”


    許思棠此時已經恢複了往日神情,絲毫不關心身旁兩大人談論自己。她就自顧自地畫著那棵樹。


    許初一嗯一聲:“我們棠棠口齒真清晰。”


    許初一忽然間抬起手來輕輕揉了下她的頭發。


    許思棠的公主編發很精致,兩側辮子處還紮著蝴蝶結。但蝴蝶結好像有點大了,垂下的花邊紮著女孩柔嫩的皮膚。


    許初一取下來,說:“選個小點的蝴蝶結,這個把棠棠的皮膚都紮紅了。”


    傭人聞言,目光朝女孩看去。小孩皮膚本來就嫩,對料子敏感,況且小小姐還是從出生就一直嬌養著的,皮膚自然比其他小孩要敏感。


    她沒有第一時間察覺出來,是她的失職。


    “我下次注意。”傭人說著去端來方才急忙放在桌上的粥,“粥的溫度合適,我現在喂小小姐吃飯。”


    許初一點點頭,坐在地毯上看傭人喂飯。


    傭人連哄帶騙都沒讓女孩動容,喝下一口粥。她臉色逐漸慌張起來,許初一歎口氣,伸出援助之手。


    “給我吧,我試一下。”


    傭人立即遞過去給他。


    不知許初一有何魔力,那勺粥吹涼遞到女孩嘴邊時,女孩真的乖巧張口吃下。


    “初一小少爺,您真厲害!”傭人真心誇讚。


    網上真假少爺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她又不是山頂洞人,自然也知聽說一二。


    以前沒怎麽接觸過這位小少爺,如今一看,果真是位好孩子。


    怪不得就連許氏這樣的門戶在得知他身份時,非但沒隔閡還更加疼愛了。


    “剛才小小姐說什麽?”傭人看著許初一耐心喂粥,自己閑來無事忍不住問道。


    許初一想迴‘沒什麽’,話到嘴邊又咽下去,換了句話說。


    “我剛才在問棠棠畫的是什麽。”許初一笑著,“她說她畫的是桃花樹。”


    傭人將信將疑,看到許初一一臉真誠也就相信了。況且他沒必要在這件事上,或者對自己說謊。


    “承熙少爺要是知道小小姐說話了,別提會有多高興了。”傭人笑得燦爛。


    然而顧念坐在沙發上,一副淡然的模樣,不知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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