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覺得,大魏的曹國舅是一個聰明人。


    作為如今魏皇的母舅,出身名門的他早年間還是京城有名的紈絝,在趙軒登基之後,他還在京城風雨飄搖打保衛戰的時候囤積糧食想發一筆國難財,但在被錦衣衛找上門之後,就老老實實地把吞下去的吐出來還倒虧了不少。


    按道理來說,一條路子走不通自然就要走另一條,虧了的自然要撈迴來,但從那之後曹國舅就沒再傳出過什麽壞名聲,甚至都不常在朝堂和人前露麵,畫風一轉就開始了修生養性。


    雖然時代到了魏朝,外戚幹政這種事情早就在某些程度上被堵死,有內閣在就算皇帝年幼也輪不到太後監國,更不需要一幫太後的親戚跳出來指手畫腳,但人最怕的就是有夢想。


    一幫靠著自己姐姐妹妹突然就成了皇親國戚甚至有資格去上早朝的人,難免有時候想要做點事情找點存在感,或者證明一下自己之所以之前沒在朝堂上混不是資質不行,而是有些偏科心思不在讀書上麵,智商總還是沒問題的。


    當然,到了剛開國的時候,這樣的故事一般都是以皇帝大義滅親為結局,但看著這麽一個家夥在朝堂上躥下跳,實在是讓大臣們惡心得不行,好在後來隨著帝位更迭,老的外戚滾下政治舞台新的外戚坐上來,他們明顯就要比前人聰明得多。


    撈不著權,那就撈錢。


    對於他們來說,想要當帝國的蛀蟲實在是一件簡單到了極點的事情,下到跑到皇帝或者太後麵前哭窮,撒潑打滾要錢,上到借著外戚的身份打點關係,兼並土地壟斷生意,實在不行還能靠著人脈在犯法和不犯法之間反複橫跳,反正對他們來說,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搞錢事業裏,實在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


    或者是唯一有意義的事。


    所以像曹國舅這樣,被敲打了一次就老老實實做生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遵紀守法簡直跟他娘外戚楷模一樣的人,實在很受皇帝與大臣們的歡迎,不少瘋狗禦史以往最喜歡找外戚的麻煩,可也沒上過幾道折子彈劾曹國舅,放在開國以來的曆代,都堪稱不可思議。


    而且他還頗有生意眼光,以往的外戚都喜歡在土地上做文章,動輒就侵吞皇莊或者從百姓手裏巧取豪奪,然而曹國舅卻一眼就看上了江南那邊發展正旺的絲織業,自掏腰包開了好幾條穩定的商路,一路把江南的絲織品賣到了草原,魏遼打得熱火朝天,也沒耽誤曹國舅數錢數到手軟。


    生意做得大嘛,手底下人多嘛,連朝中官員都想分一杯羹,手底下有幾個居心不良來路不明的人不是很正常?


    曹國舅從小妾的溫香軟玉裏脫身,坐在椅子上這麽想道。


    說實話,過去這一個月,其實他的日子並不好過,整個錦衣衛衙門盯死了他,魏皇也隔三岔五把他叫過去敲打,要不是因為實在不好動手,曹國舅估計現在自己已經進了錦衣衛的昭獄--那可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他囤積糧食準備發國難財那一次被錦衣衛帶著去參觀了一下,迴府發現自己褲襠都濕了。


    可自己咬死了不認識那些人,難道他們還真敢對自己堂堂國舅動手?他娘的這事兒趕緊過去吧,不就一個侍女嗎?沒完了還。


    他這般想著,又喝了口茶壓了壓火氣,正準備再把幾個替他辦事的掌櫃找過來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再找條絲綢之路出來,把江南那邊白菜價的織物賣到西域諸國,眼角就瞥見一個管事跌跌撞撞地爬進了客廳。


    他皺了皺眉:“什麽事?看你這個樣子!傳出去別人還以為我府上就隻能用得起你這種...”


    “國舅爺,不好了!”那管事跪地上就開嚎,“那些錦衣衛的番子打上門了!”


    “什麽?!”


    ......


    “你,還有你,帶批人過去,把後門堵死;你,上去撞門,誰敢說廢話,你就掄圓了給老子砍。”


    國舅府外是一條主街,然而此刻以往熙攘的人群都已經遠遠散開,王五提著把刀,正指揮著調過來的錦衣衛完成對國舅府的包圍,一旁的魏老三死死護著顧懷,看著府門前那些色厲內茬的護衛,猙獰地舔了舔嘴唇。


    而更遠處的完顏阿骨打則是學著其他人的樣子,提刀上前,看著國舅府的招牌有些疑惑:“國舅?這個官兒很大嗎?”


    在他看來靖北侯爺已經是最了不得的大人物了,可能也就比那個橫征暴斂的遼帝差點,這些什麽護衛居然有膽子朝他舉刀?真當整個河北十萬邊軍吃素的?


    好像是失去了最後一絲耐心,顧懷抬步上前,看也沒看那些持刀的護衛,然而人群卻仿佛因為某種壓力而被迫散開,他在門前微微停頓,王五魏老三一左一右上前猛地一踹,朱紅色的大門轟然洞開。


    密密麻麻的錦衣衛立刻湧了進去,開始控製府裏的各個區域,那些原本還想要反抗的護衛看到這個架勢,當即知道這幫人是來玩命的,自己拿著那點月餉實在犯不著當出頭鳥,也就老老實實地交出武器被押到一邊,圍在外麵的百姓們看到這些錦衣衛這麽不把國舅爺當一迴事,簡直像是來抄家滅門的,登時發出一陣驚唿,一個個猜起來那位風評還不錯的國舅爺到底是犯了什麽事。


    而顧懷隻是在進門的院子裏負手等著,片刻之後一個錦衣衛跑過來報訊,他才抬起腳步,走進了後院。


    花園裏,剛剛派人四處去報信,又準備爬牆逃跑的曹國舅被兩個錦衣衛死死地按在石椅上,猶然在掙紮喊著: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就算你們是天子親衛,也不能...”


    他看到那個走進花園的身影,瞪大眼睛,把話全吞了下去。


    “靖北侯...”


    顧懷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遮住了陽光,隻能看到一襲輪廓,輕風拂過撩動他的衣襟,像是擇人而噬的黑龍吐息出的霧氣。


    沙啞的聲音從進了京城之後,第一次響起:“她在哪裏?”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曹國舅都快崩潰了,聲音都帶上了哭腔,陣勢搞成這樣,他終於意識到了不對,“他們就是來幫我做生意!我哪兒知道他們發了什麽瘋去動你的侍...啊啊啊啊啊!!”


    殺豬般的叫聲響起,他的手指被顧懷硬生生掰斷成一個詭異的角度。


    “她在哪裏?”顧懷繼續問道。


    “我是國舅!我是陛下的母舅!你隻是一個侯爺,我...”


    哢吧。


    又是一陣鬼哭狼嚎響起,曹國舅涕淚橫流,他在錦衣衛的手底下瘋狂掙紮著,想要拚命遠離眼前這個瘋子,然而下一秒,一把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顧懷的眼睛裏毫無波瀾:“我最後問一次,她在哪裏?”


    銳利的刀鋒已經劃破了皮膚,血液滑過皮膚的感覺提醒著曹國舅,如果自己下一次的迴答還是不知道,那麽這把刀是真的會砍下來。


    他說:“應該是西涼。”


    “應該?”


    “是西涼!那些人是黨項人,他們幫我賺了不少錢,我就沒追究他們的身份,還幫了他們一些忙,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會去動你的侍女,我一開始不說是因為覺得一個侍女應該不重要,過了這段時間你就忘了,後來不說是見到了錦衣衛和陛下的樣子感覺害怕...”


    他一口子把自己知道的全說了出來,再也顧不上一個魏國的國舅和黨項人有糾葛傳出去是件難聽的事情,扯著鼻涕哭得像個孩子:“我真的和這件事沒關係。”


    片刻的停頓後,察覺到那把刀漸漸離開自己的脖子,他好像看到了生的希望,腦海裏迅速湧上來事後大做文章報複的想法,但隨後又被更深的恐懼淹沒了下去。


    別摻和這些破事了,真的別摻和了,安安心心掙錢就好。


    然後在他希冀的目光裏,顧懷握住了他的第三根手指,在他破音的尖叫聲裏,猛地用力。


    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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