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鍾後,一名身材幹瘦的老頭走出後巷,懷裏抱著昏迷的男孩。


    在那副幹癟的皮囊下,血液被擠壓濃縮,化作堅硬的結晶包裹骨骼。尤裏看了眼懷裏的男孩,喉結上下滾動,老人的血液裏帶著股難聞的油煙味,而且營養稀缺,隻能讓他勉強完成偽裝。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之後,再繼續用餐。


    他強忍住咬下去的衝動,背著男孩離開旅館,向大橋方向走去。遠處傳來鑽機的隆隆聲,腳下的道路跟著微微顫動,巨大的蒸汽機械正在擴建下水道。


    尤裏向河堤上望了一眼,看到一名背著提琴盒的棕發青年,他站在下水道的入口處,抬頭與尤裏對視。目光掃過青年衣服上的教團肩章,尤裏收迴視線,大步向前走去。


    轉過街角,他嗅到生人的氣息,幾個小販蹲在路邊,麵前鋪著毯子,在籃子裏放著掃帚和肥皂,他們背後是一家賣民謠卡片的鋪子,愁眉苦臉的店員抱著聲樂機站在門口,轉動曲柄發動機器,從喇叭裏冒出鋼琴聲和短促的鼓點。


    尤裏低頭從他們身邊繞了過去,隨後注意到一名出現在右前方的少女。


    她麵容姣好,穿精致的黑色過膝長裙,戴著頂遮陽帽,舉止端莊優雅,正在打量路邊花店櫥窗裏的盆栽。


    尤裏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饑渴如電流般傳遍全身。意外收獲,他舔舐牙齒,沒想到竟會在阿卡納發現這種形貌與品質絕佳的獵物。


    他們在花店前擦身而過時,尤裏暗自記住她身上如鬱金香一般淡淡的幽香,決定今晚循著味道找上門去,腦海中已經開始想象少女血液純美的氣息。


    尤裏犯了一個錯誤,音樂令他忽視了身後響起的鈴聲。當鈴聲響過,街道上忽然安靜了下來。察覺到情況不對,尤裏立刻轉身,與一雙冷漠的翠綠色瞳孔對視。


    少女站在他身後,小販和店員都消失不見,四周的建築都蒙上一層怪異陰影,天空被黑紫色的天幕取而代之,遠方傳來低沉的呢喃聲。這是哪兒?尤裏下意識冒出這個念頭,隨後看到兩把銀色匕首,它們被握在少女手中,尾部雕刻成盛放的玫瑰,散發著恆定的法力波長。


    下一刻,兩把匕首刺向他的眉心和胸膛。


    尤裏本能地用左手擋住眉心要害,右手則不得不在身後托住男孩。刺向眉心的匕首貫穿左掌後繼續挺進,刺穿他的左眼,另一把匕首則刺入了他的胸膛。


    疼痛衝擊著尤裏骨髓,生理性的淚水模糊了右眼,少女抓住他的肩膀,反手拔出匕首,在胸膛上割開一道創口,被秘銀之毒瓦解的結晶狀血液噴湧而出。


    少女閃身躲開血液,向左消失在尤裏的視野盲區之中,緊接著他背後一輕,右手感覺不到男孩的重量。


    從突襲到救走男孩,這一切隻發生在幾秒鍾的時間裏。


    尤裏轉身抬手,一根血色飛針從指尖電射而出,刺向少女眉心。她抱著男孩倒退,驟然消失不見,仿佛一團在白紙上被擦除的汙點。


    尤裏以堅強到冷酷的意誌拉開左手,匕首從眼球中脫出。來不及理會仍刺著匕首的左手,他用右手捂住胸膛傷口止血,血水從指縫裏滲到腰間,他一邊深唿吸,一邊減緩體內血液的流速,以降低失血量。


    她是來殺我的,必定是大議會派來的行刑官——血族,她是密黨中哪一支血裔?她和男孩一起消失了,隱身?是她的能力,還是某種法術的效果?


    尤裏快速思考,像一台冷酷的機器那樣思考能夠讓他暫時忘記痛苦。


    少女的能力似乎並非單純的隱身,她更像是徹底消失了。氣味、聲音,尤裏感覺不到任何她的存在,包括那個男孩。真是天生的殺手,他不禁在心中讚歎。


    剛冒出這個念頭,他覺得手上發癢,兇猛的秘銀之毒在血肉中肆虐,傷口附近的皮膚不知不覺間竟變得如焦炭一般漆黑。他伸手去拔匕首,下一刻,無數血色荊棘從匕首尾部的玫瑰中爆發,將尤裏的整個上身裹住,荊棘藤上生出鋒利細長的尖刺,猶如鋼針般刺穿皮膚,深入他的體內。


    街道上響起一聲沉悶的哀嚎,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血色荊棘向四麵打開,露出裏麵被紮得血肉模糊的人形,鮮血被尖刺吮吸吞噬,令荊棘藤越發粗壯鮮豔。


    “尤裏·瑞瓦泰,你違背避世、領權、客尊、殺親四條戒律,無故背叛密黨,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弗雷的身影出現在空氣中,莊嚴地宣判道:“我代表大議會而來,現在就要將你抓捕歸案,帶迴密黨由長老們發落。”


    她看著毫無聲息的尤裏,神情中帶著點隱隱的快意。


    為了這次任務,她特意從家族尊長那裏借來了兩把特製秘銀匕首,在尾部雕飾中附帶有釋放荊棘的血魔法,能夠不斷吸取受術者的血液來強化殺傷力。


    作為諾菲家族的子嗣,她是百年間唯二覺醒了完整家族血相的後裔,諾菲家族在十三血裔中代表“隱秘”,弗雷的血能可以讓她做到真正意義上隱形,無聲無息,就連高階偵測類法術都難以發現蹤跡,令人防不勝防。


    剛才發動隱身時,她就已經將男孩送了出去,以免戰鬥波及到他。


    那枚銀色搖鈴也是尊長借給她的奇物,這片空間就是四個附魔法術其中一個的效果,能夠將範圍區域中的指定對象拖入虛空,用來抓捕尤裏再合適不過,還能避免戰鬥中危及平民。


    眼看逃犯已喪失行動能力,弗雷走向尤裏,準備拔出匕首,將他抓捕歸案。


    就在她要拿起匕首的一瞬間,弗雷突然感到右腿腳踝發癢,這種感覺迅速演變為刺痛,還伴隨著強烈的麻痹感,她低頭一看,發現一條漆黑的曼巴毒蛇纏在自己腳踝上,毒牙刺穿皮膚,將毒素送入她的血管。


    蛇?


    她短暫地恍惚了一下,還未想明白這條蛇從哪兒來,陷在荊棘中的尤裏抬頭,用血肉模糊的手掌掐住少女脖子,把她拎起來舉到與自己雙眼平齊。


    “作為上一任行刑官,給你個忠告,新人,”他用難以辨別的五官露出微笑,“如果要抓捕血族,一定要先弄斷他們的脊椎。”


    弗雷咬緊牙關,操縱荊棘刺入尤裏血肉,但他卻無視疼痛,伸頭咬上少女修長的頸子,大口吞咽她的血液。


    隨著血液不斷流失,弗雷漸漸無力操縱匕首中的血魔法,荊棘逐漸枯萎軟化,尤裏無視疼痛般將尖刺從身體中根根拔出,忘我地吮吸著,少女的血液中蘊含有強大的魔力,令他生出一種強烈的快感,身上的傷口也在快速痊愈。


    籠罩在頭頂的結界法術消失,他們脫離虛空,迴到充斥著音樂和肥皂香味的長街。


    店員手裏的聲樂機掉在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鋼琴聲戛然而止。


    幾秒後,街道上響起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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