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慧鳳盯著麵前的旈寶兒,模樣看上去年齡段要相較於秦貝貝和曾宵她們而言,個子稍微小些,但既然是一起的,應當是同班同學才對。


    可就是這樣看上去嬌俏的學生樣,吳慧鳳竟在旈寶兒的眼神之中感受到了冰冷,心頭不由的一顫。老實務農了大半輩子的吳慧鳳,從未見過如此猙獰的眼神,更何況這個眼神居然還是出自於一個學生的身上。


    但終究輩分就擺在那裏,在吳慧鳳看起來,旈寶兒不過是小孩子脾氣,到底是跟自己女兒混在一起的孩子,性子都是這麽的怪。


    “沒有禮貌,阿姨也是為了你們著想,我們這些做長輩的,走過的路比你們吃過的鹽還多,現實的肯定比你們多,這麽說當然也是為了你們好。”吳慧鳳嗔怪的看著旈寶兒,但似乎剛才被旈寶兒的眼神給嚇到了,聲音中還帶著些許的顫抖。


    “啊,是嗎?那還真是謝·謝·阿·姨·了。”


    旈寶兒沒有繼續糾纏,隻是有些陰陽怪氣的迴了一句,緩緩端起麵前的小碗,將碗裏麵的細粥咽下。


    其實吳慧鳳說的到底也是沒有錯的,作為人類,她吃過的鹽確實比身為妖怪的旈寶兒要多。畢竟在妖界哪有那麽多講究,弱肉強食,適者生存,能夠填飽肚子活下來,在妖界已經是極強的存在了。


    眼看著氣氛越來越古怪,進到洗手間洗漱的秦成軍終於走了出來,旈寶兒也假意趁機離開了餐桌:“我吃飽了,碗筷我應該放哪裏?”


    “放到廚房的石板桌上就好了,一會兒我再去洗。”秦貝貝淡淡的說著,似乎剛才並沒有發生針鋒相對的一幕。


    “好的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端起碗筷的時候,旈寶兒腦袋微微昂起,給人一副完全沒有把話聽進去的樣子。


    尋常的粥水自然不能填飽妖怪的腹足,所以曾宵和烏木木同樣也跟著旈寶兒,端起碗筷放到了廚房。


    等到秦成軍坐下吃起飯之後,秦貝貝就像是終於等到了時機一般,假裝不經意的抬起頭來,眼神迷離看向了坐在餐桌前的父母:“說起來我好像好久沒有去拜外公了,剛好明天下午也有時間,我想去外公墳前拜一下。”


    秦成軍和吳慧鳳靜靜的聽著秦貝貝說,仿佛無論她打算做什麽,也與他們無關一樣。


    對此秦貝貝早已知道,但很快故作疑惑的問道:“我記得小學之前外公墳那不遠處明明有一條小溪流,外公以前明明那麽喜歡釣魚,怎麽後麵突然把外公移到沒有水的地方去了?外公要是知道了,肯定會不高興的。”


    吳慧鳳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粥,抬頭瞧了一眼還在逗弄侄子的秦貝貝,責備道:“你那個時候還小,能懂什麽,那個地方後來被公家征用開發了,哪還放得了你外公,所以隻能換地方了。”


    “這樣啊?那外公原本葬的那個地方小溪還在不在,我過去的時候想帶瓶小溪水給外公瞧瞧。”


    大抵也是她的語氣聽上去當真是無心,所以作為長輩的吳慧鳳和秦成軍也並沒有多想。畢竟小一點的時候,秦貝貝也是輾轉在各個親戚之中被帶大的,再加上這孩子打小就古怪,成績一向也不怎麽好,吳慧鳳和秦成軍也隻當秦貝貝是想念以前撫養她的長輩了。


    “還小溪,那裏都成水壩了,別整天給別人添麻煩,要是掉到水裏了,還不知道有沒有人能救得了你。”


    秦成軍繼續淡然的喝著粥,但嘴裏依舊是指責秦貝貝的話。秦貝貝不傻,自然也不指望他們能夠好好說話,這麽長時間以來的相處,如果哪一天他們突然變好了,秦貝貝不會是感動,而是會懷疑自己的父母被鬼上身了。


    “原來建成水壩了呀,我就說怎麽會突然遷墳,那是不是最新的那個豐河水壩啊?”


    “你這孩子,是不是讀書給讀傻了呀?”吳慧鳳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秦貝貝:“豐河水壩是前年建成的,你外公遷墳是在你小學的時候,你這會兒都上高中了,怎麽可能會是豐河水壩,而且豐河水壩還在附近,你外公以前的墳可不在這邊,在渝川水壩那邊。”


    “原來是渝川水壩啊,那邊好像也是五年前建成的,都差不多了呀。”


    秦貝貝心情愉悅的做著鬼臉逗侄子開心,這倒不是她故意裝出來的,也不是為了強裝鎮定,擺出來的強顏歡笑。


    今天她特地迴家裏一趟,為的就是要弄清楚第一眼碰見江唯的真正地方究竟是在哪裏。盡管秦貝貝並不能搞清楚當初江唯是什麽時候跟在自己身邊,畢竟除了她自己,沒有人能夠看得見江唯,但如果是見到江唯的第一麵,還是可以弄得清楚的。


    畢竟當初她還隻不過是個丫頭片子,在本來就埋葬著死人骨灰的地方,看見了以發披麵,身穿著血紅色長裙,皮膚猶如白紙一般滲人的江唯,那可是實實在在的精神衝擊,記得那會兒,哪怕是已經上了小學的她,依舊是尿了褲子。


    如此丟臉的黑曆史,秦貝貝自然不會忘記,幸好,他們也並沒有多在意,否則她也沒辦法像這般輕而易舉的,就將當初的位置套了出來。


    看著心情很好的秦貝貝,反倒是圍坐在她身邊的曾宵、旈寶兒和烏木木不明白了,怎麽會有人被指責了,還能笑得這麽開心?


    達到目的之後,等秦成軍吃完午飯去上工,秦貝貝便將小侄子放迴了吳慧鳳的懷中,心情愉悅的去洗碗。


    “小秦,要不還是我來洗吧?”懷叔從外邊穿過牆壁,徑直的穿到了廚房裏頭,一邊說著還一邊要挽起袖子。


    “不用了,懷叔。”秦貝貝擒著一抹笑容,磕眼神之中卻帶著些許落寞:“我自己洗就好了,說不定……這是我最後一次給爸爸媽媽洗碗了。”


    顯然沒想到秦貝貝居然會是抱著這樣的想法,並不了解情況的懷叔微微一頓,抬手揉了揉秦貝貝的腦袋:“瞎說什麽呢,等到後麵放假迴家,保證你能洗到你不願意為止。”


    迎上懷叔的視線,秦貝貝沒有繼續說話,而是認真的洗著手中的碗筷。說謊這件事情,隻要有了第一次,必然會有第二次,日積月累的謊言隻能依靠另一個謊言將它圓過來,時至如今,秦貝貝已經多少有些分不清,哪個是真話哪個是假話。


    畢竟的從一開始,她就沒有告知懷叔他們的打算,若是要讓懷叔他們知道,看似與她親近的曾宵和烏木木是為了讓她以命償還,自然不會讓曾宵和烏木木繼續留在她的身邊。


    懷叔和江唯怎麽說到底都是實力強悍的厲鬼,是絲毫不畏懼尚未成年的妖怪的。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秦貝貝還是將此事隱瞞了下來,並且還撒謊說是找到了可以尋找到他們死亡真相的理由,而這其中必定得需要曾宵和烏木木的相助,當然其中也有她們修改記憶的功勞。


    將碗筷洗好擺放整齊,秦貝貝一邊擦拭著手上的水漬,一邊走了出來:“媽,我們就先走了,晚上還得迴去報到,就不在家裏吃晚飯了。”


    “原來是休課了,難怪你能跑迴來。”吳慧鳳說著,從口袋裏拿出了幾百塊錢:“還有一個月時間,省著點花。”


    看著吳慧鳳遞過來的錢,秦貝貝不自主的稍微有些晃神,身子有些僵硬的抬手接過了她遞過來的錢,看著手裏緊攥的錢,秦貝貝頓時心裏有些五味雜陳。


    大抵也是因為家在農村的緣故,也可能是因為她本身的緣故,父母總是會對哥哥格外的寵愛,對她則顯得冷淡許多。如果父母一開始就對她不好,那她自然也不會抱有太多期望,也不會感到失落和委屈。


    以前不知道自己的特殊性,秦貝貝曾經天真的想過,如果家裏麵隻有她一個女兒,那父母會不會專門隻寵愛她一個人。


    其實不然,即使沒有這個哥哥,那她後麵也一定會有弟弟,在村裏麵倘若沒有個兒子,那必然會讓父母抬不起頭來。


    隻是幼時的她並不清楚這一點,在看到父母終究是會偏心哥哥一點的時候,這種明晃晃的偏心,讓秦貝貝感到無奈和無力。但是還好,在吃穿用度方麵上,父母從未有虧待過她,就連哥哥也並沒有因為父母偏心寵愛他,而忽略了她這個妹妹。


    秦貝貝默默的將錢放迴了口袋,鼻頭一酸,為了避免自己當場哭出來,隻能趕緊轉身:“那……那我們先走了。”


    說完話,秦貝貝頭也不迴的衝了出去,生怕再慢上一步,就要被吳慧鳳發現自己哭了出來。曾宵、烏木木蹲在秦貝貝的身邊,緩緩拍著她的後背,為她疏氣。


    而旈寶兒完全不能明白這有什麽好哭的,滿臉疑惑的雙手叉腰,站在一旁看著。


    眼淚止不住的從秦貝貝眼角處落下,她不似妖怪,做不到那般無情,所以在想到以後很可能自己再也見不到父母之後,身為人類的她終究是繃不住自己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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