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保夫人麵色蒼白,像是腔子裏掙紮著的一口氣,良久,她用力扯開太保的衣服,從裏麵拿出一塊疊的整齊帆布圖,歎惋一句:“你們一定以為,他不愛我!”


    說著淚水無聲的劃過她的臉頰,“可隻有我知道,他有多愛我,百鳥朝鳳圖雖然可以讓人看起來年輕,可它卻會吸食人的精氣,老爺這些年的身體越來越差,卻仍不肯叫我幫他守護!二十多年了,為了它我們連孩子都沒有!”


    難道百鳥朝鳳圖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太保要拚出老命也要保護它!


    火神壓低聲音,“夫人!你們到底有什麽使命?”


    “嗬嗬……使命!”太保夫人突然笑了兩聲,“人人都說天大王是老爺的伯樂,卻沒人知道他為天大王做了多少!”夫人滿麵淒然,顫抖著將圖卷遞到火神手中!


    隻覺有風倏然灌入的瞬間,帶入滿地如霜茉莉。


    太保夫人抓起身旁的長劍,隻一瞬間便自刎在千零露麵前,鮮血噴在她的身上,她怔怔,那樣熾熱的鮮血猶如蔓延的毒蛇,牽動著她的心靈,肖姐姐的血液亦是這樣紅!這樣熱!


    她心中一陣刺痛,頹然轉首望著火神,聲音裏掩不住的灰心與傷痛,“師傅!都死了!”


    風夾雜著茉莉花的淺淺清香,與濃重的血腥味混合,那種味道,是盛極而衰時的極力掙紮。


    “沒事…!為師還在!”


    師傅的胸膛總是那麽溫暖安全,可是她總害怕,在大爭之世,誰又能保證明日一定還能喘息。


    她心底茫然的害怕,然而這害怕之中更是對世事的怨與悲,手中是更緊的擁著他。


    到了夜深人靜,他們一把火燒了庭院,火苗衝到天上,似乎想要與那輪孤獨的彎月做伴。


    這次他們身上帶著太保的囑托,終是與之前的心情不同!


    似乎連馬兒也覺得沉重!


    她仍鑽進師傅的懷抱,他的懷抱那樣溫暖,似乎能為她抵禦住這世間所有的風刀霜劍。他清爽恬淡帶絲絲藥香的杜若氣息,隻願叫人沉溺下去,沉溺到死。


    “師傅,咱們不去灌南與大祭司匯合了麽?”


    她抬首望住他的眼睛。


    “無妨!過了期限我沒有到,她總能找到我!”


    這句話似一盆冷水,倏然澆落在她頭上,澆得她五內肺腑都激靈靈。


    她總能找到師傅!


    為何她總能找到師傅?


    一路上,千零露被這個問題擾亂的心煩,竟是一夜不曾合眼。


    她知道師傅行了一夜的路,必然也和自己一樣不曾休息。


    第二天,到了彝國的國都,這裏露水不重,天氣偏幹燥,許是很久沒有下雨!


    國都繁盛,路也寬的很,一大早街道上已是擠滿了許多人,有鬧夜市往家趕的,有來趕早集的!


    這裏的熱鬧卻是不分晝夜!


    她最喜歡熱鬧,望見眼前的街景更是激動萬分,那令人不愉快的大祭司一下就被拋到了腦後,隻纏著師傅下馬耍一耍才是!


    她隨意在繁鬧的大街上徜徉著,腳下一片輕盈。


    街道兩邊是茶樓,酒館,當鋪,作坊。街道兩旁的空地上還有不少張著大傘的小商販。街道向東西兩邊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外較寧靜的郊區,街上的行人:有挑擔趕路的,有駕牛車送貨的,有趕著毛驢拉貨車的。以高大的城樓為中心,兩邊的屋宇鱗次櫛比,有茶坊、酒肆、腳店、肉鋪、廟宇、公廨等等。


    這裏的姑娘美!


    個個穿著豔麗的服飾,掛著金銀的鈴鐺,在頭上、脖頸、手腕、腰肢、腳踝…


    她們走起路就像行走的樂器,發出悅耳的聲音!


    從她們身邊走過,有濃鬱的香氣飄灑。


    “師傅!師傅!”


    她迴身拽住火神的胳膊,指著一旁攤位上各樣首飾,寶珠。


    “師傅!好不好看?”


    她拿起一對銀色的小鈴鐺戴在頭發兩側,搖頭晃腦叮當作響。


    她的笑容猶如五月灼亮的日光!


    這樣的笑容是他在昌邑從未見過的,火神情不自禁的望著她。


    “好看…”


    這份歡愉是他給的,再與南宮胤賀無關!


    萬千粉黛無顏色,滿城豔花不及她!


    “這對燕耳銀花鈴真真最適合姑娘!”


    賣貨的小販,甚是口甜!


    丟下師傅讓他給銀錢,千零露已跑出好遠,在一群人外,踮著腳尖好奇的朝裏張望。


    一個算卦的白胡子老者正給一個喪夫的女子算命,那女子是克夫的命,嫁了三個死了三個,這會讓那老者說的哭哭啼啼。


    周遭圍滿了人,她擠了擠這邊,卻隻能瞧個背影,擠了擠那邊,卻隻能看見一塊寫著麻衣神相的白布條。


    她跺了跺腳,不覺身子輕飄飄離地。


    垂目一看,是師傅將自己扛在肩頭,“師傅…”


    她弱弱喊一句。


    “好好看!”


    火神揚一揚臉,日色璀璨之下,萬物都如塵芥一般,湮沒為萬丈紅塵中不值一提的一點微末,唯有她的笑顏可撼動他的心房,而她此刻就坐在他的肩膀上!


    始料未及的滿足。


    那個算命的老者約有七旬,牙齒脫落隻剩稀疏的幾顆!


    他身前是一張鋪著黃布的桌子,桌上有硯台毛筆,還有紅符幾張……


    隻聽:


    “先生,我可還能再嫁?”


    “姻緣天注定,該來自會來!你命隻有二兩三,結發夫妻不相移,不是克死就相離,不死不離不和氣,生死離別各東西!”


    “哈哈……二兩三,那不是就比那乞丐多一兩!”


    千零露指著算命先生身後蹲在牆角的老乞丐,哈哈笑起來。


    她本不信這占卜,不過是來湊湊熱鬧,這下人群泱泱炸開了鍋,左一句右一句,笑聲,議論聲,聲聲亂。


    嘈雜聲越大,那個彎腰駝背蓬頭垢麵的老乞丐,似乎受到驚嚇,他猛然抬起頭來,雙眼睛膽怯而渾濁,臉上有皺紋、布滿汙垢,幹裂的嘴唇間發出陣陣咳嗽聲,瞧見千零露突然瞳孔放大,指著她激動萬分,嗷嗷叫著跑來,身子哆嗦,腳步愈發的不穩!


    “天神之女……快看!是天神之女……”他的眼睛射出一股異樣的光芒,朝著二人就是跪地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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