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過了,春寒寂寂無聲而來。


    比之晴冬天氣愈加寒冷陰濕,連清晨的寧靜時光都似被濕冷的空氣黏結住。


    肖婉君踩著滿地的褐紅鳳凰花,“沙沙”的聲音如春蠶吞食著碧色桑葉一般。


    這已是她偷偷跟著火神到這來,第十次了。


    每次他都徒步而來,她輕功沒他好,總是跟到半路便尋不見他的蹤跡!所以並不知他為何頻繁出入大佛山!


    這一次,她仍沒有跟上!


    順便來到父母的墳前吊唁。


    這些日子躲躲藏藏,把原本急耐的性子也磨的幹淨,她的心底隻有仇恨二字,也是這血海深仇才讓她學會了隱忍和耐性。


    她立在高高鼓起的三個墳堆之前,望著石碑旁,厚厚的樹葉裏有淡青的雜草生出,她咬著牙,淚光縈然。


    “爹爹,娘親,哥哥不會讓你們等太久!”


    她握了握手中的“碎絞”,那一刻無比堅定,即便豁出性命也要讓他付出代價!


    傷心之餘,一股淡淡的芳香撲鼻,她心思轉動,這深山老林怎會有飯香?


    她心中疑慮,四下環顧,空氣中是死水一般的靜默,唯有那縷縷香氣,似張開了一張無形的網,將她團團圍住!


    跟著氣味愈走愈濃,肖家老宅立在眼前,房屋內透著屋門散著嫋嫋淡煙,那若有若無的青煙彌漫在空氣裏,隻叫她心頭一驚!


    是誰在自家房裏住下了?


    她剛要進院便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零露今天我做了花餅,快來嚐嚐!”


    廚房裏走出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姑娘,她身材嬌小,穿著一身黑衣,頭發兩側挽著兩個鈴鐺,麵容姣好,生的水靈。


    她手裏端著一盤暖白色的花餅,笑著走到院裏的石桌前放下!


    見她走來肖婉君一個側身藏在籬笆牆後。


    透過縫隙,但見火神扶著走路尚不穩健的千零露從正屋內走來。


    小妹果然在他手上!


    隻是這個地方卻隻有她和宴冥知道!


    悚然間,她心裏被寒氣所凝。


    原本她隻是懷疑,現如今便是毋庸置疑。


    他就是火神!火神就是南宮胤詢!


    “丫頭!今兒陽光甚好,你身子剛好些需得多曬曬太陽!”


    火神衝著她暖心一笑,這一笑卻叫肖婉君的心沉入了深海之底!


    等大仇得報,你願意和我隱居這裏嗎?


    那日她曾這樣問過他!


    他是放在了心上,隻可惜他從頭到尾想要的都是小妹!


    肖婉君兀自可憐,眼淚不自覺滾落!


    那一刻恍若沉入海底。


    她最愛的人殺了她的至親,如今又來禍害她的小妹!


    她忍著,悄無聲息的忍著,嘴唇亦被咬破,血腥味卻讓她更冷靜,她不是他的對手!硬碰硬非但報不了仇,亦救不出小妹!


    …


    這幾日與她相伴,竟是他平生以來最開心的日子,現下火神的眼中隻有千零露的身影,完全沒有感受到院外的動靜。


    她大口大口吃著花餅,模樣可人,她是那麽需要自己,他的心中有前所未有的滿足之感。


    若是她一輩子都陪在自己的身邊,就這樣過著世外桃源的生活。


    該多好!


    人一旦有了感情,就有了羈絆!


    他雖猶不自知,但卻不會例外。


    “師傅?我阿爹喜歡吃什麽?”


    “他喜歡吃…喜歡吃杏仁酥!”


    “好像之前你有說我阿爹對杏仁過敏來著?”


    是啊!這些天她問了太多太多她父親的事,他怎麽會記得一個編造出來的人,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隻是他騙她太久了!有時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迴答些什麽。


    每次她問,他都覺得害怕。


    “師傅你怎麽了?為何不說話?”


    她的眼底清澈如山泉,他更是愧疚,他握著花餅,不敢直視她的眼眸,亦不敢迴答,他找不到理由開脫這裏外矛盾的話!


    他害怕她知道真相會傷心會痛苦!會離開自己!


    “零露,過敏不代表不喜歡呀?就像我對花粉過敏,可我還是很喜歡花呀!”


    玉兒伸出手擺在千零露麵前,“你瞧瞧,是不是?”


    但見她玉白一雙手又紅又腫,千零露鼻子一酸心疼的摸了摸。


    “往後我再也不吃花餅了!”


    “姐姐喜歡花,跟你吃花餅沒有什麽關係呐!”


    她雖這麽說,千零露心裏仍舊難受。


    轉眸盯著若無其事吃著花餅的火神,嗔道:“師傅你可有藥治療玉姐姐麽?”


    火神心中糾結,耐著這個逼人的謊言但叫他有些魂不守舍。


    “師傅?師傅?”見他不語,隻無聲的吃著花餅,千零露搖了搖他的胳膊。


    “啊?是核桃仁呐!”


    他慌亂地放下花餅,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千零露,一點神采都沒有。


    “是我記錯了!是核桃仁酥!”


    他雖戴著麵具,卻仍能感覺到他的慌亂和不安。


    千零露沉了心思,他可是火神!統領數不盡的教徒,他有這樣的反應確實不應該的!


    一想到這幾日,每提到阿爹他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自然,千零露眉心曲折如川,“師傅,我沒有阿爹!對不對?”


    一瞬間,二人皆呆住,目著千零露不說話。


    無門的院落有冷風肆意闖入,吹著滿園的草藥微微輕晃,不著痕跡的帶了入骨的清寒,拂在火神麵上。


    他抖了抖嘴唇,臉色難看。


    “我曉得了!”她低聲輕唿,目光倏忽一動,隻淡淡的帶著一絲失望,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心涼。


    “丫頭,為師不是故意騙你!我隻是想叫你活下去!你的身份是真的和彝國有關!也許你的父親真的活著…”


    他急著解釋,她知道他是善意的,她不怪他!


    可她卻不願再聽了。


    “師傅!莫說了!我曉得!”


    她拿起盤子裏白青青的花餅,放在嘴邊輕嚼著。


    “零露!你…”


    玉兒握住她另一隻手,臉上寫滿了擔憂。


    她頷首,目光仍如清水一般幹淨。


    卻無人知曉她的心,一分一分的冷了下去。


    “玉姐姐,沒什麽好擔心,這幾日我在這養的也不錯,你瞧!這有山有水還有美麗的鳳凰木!多好!”


    她起身撐開雙臂,狠狠地吸了一口空氣,空氣裏的味道帶著藥香的苦澀。


    火神輕喘一口氣,如釋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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