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甚是巧,不大一會就裁好了衣裙,婚服在她手中一過似乎更端莊好看。


    明豔豔的紅色透著淡淡的淺,不濃重不正紅,裙擺上幾點紅梅瓣,也正象征了她的身份。


    製作白色喪帶用了些時間,她從袖口裏取出針線包,各樣顏色的絲線攤在桌上,雖說絲線不多但縫製一條喪帶足夠了。


    鉤邊縫製了九朵白合,青白色如陽光下的鵝卵石躺在清澈透白的水中。


    “姐夫我去試一試!”


    她看了他一眼,眼角總有一絲難以遮掩的欣喜,她進了內室嘴裏哼著曲兒!


    是啊!此刻所有的不愉快都拋之腦後,她忘了為他受的所有委屈與痛苦。


    滿心的沉浸在這場夢裏,仿佛世間所有的幸運都給了她,她又是怎麽期盼這份喜事?


    他不得知!


    他知的愛是霧裏雲裏,蒙人雙眼的怪獸,她早已迷失看不清前路的方向。


    “姐夫!你來看看怎麽樣?”


    聽到她毫不避諱的唿喚,似乎這份喜悅衝淡了她對他的芥蒂。


    他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沮喪。


    南宮胤詢撩開厚厚的棉布門簾,見她穿著嫁衣站在鏡前,臉色仍青白。忽見她轉過身來,眼睛瞪圓,唇邊漸展開笑,猶如梨花盛開,喜從心來!


    雖有病態嬌弱,但眼眸裏亮閃閃如星空般閃爍,有些讓人瞧不清。


    “很美!”


    半晌他才吐出兩個字。


    她也不管他兀自照著鏡子。


    “磨石黛?調脂?”她一會拿起蓮花包樣的石黛,一會兒又拿起朱雀銜環踏虎雙聯杯,一時不知從何做起。


    猶豫間,抬首又瞧見自己亂糟糟的頭發,放下所有的物件,拿起梳子。


    “姐夫你說我梳個墮馬鬢可好?”


    她一邊梳著一邊問。


    南宮胤詢輕輕走了過來,望著鏡前的美人兒,聲音溫柔如清水道:“你梳什麽都好看!”


    “等你大婚時,我就去給肖姐姐梳個牡丹鬢,帶鳳冠畫花鈿……你著絳紅,肖姐姐著青綠!”那樣美的畫麵,她的腦海裏過了一遍,便覺那是人間最美的場景。


    她興奮的說著,南宮胤詢卻不大愛聽。


    於是他拿起石黛,磨了起來。


    “好了!”她放下梳子坐在鏡前,果然人兒精神了不少。


    但覺少些什麽,南宮胤詢放下石黛,拿起木匣裏的九展鳳翅金步搖走到她的身後,溫柔的別在她的發髻上。


    她從鏡子裏看著他的眼睛,微微一笑。


    “這樣金貴的發飾,是有些張揚了!明兒不曉得有多少人看著,我想還是不要過於招搖。”


    說著她取下步搖,眼底有淡淡的失落。


    青棕鬃毛的刷子掃一些橘紅的薄粉,打在消瘦蒼白的兩腮,這才看上去有些人氣。


    “來!我幫你畫眉!”


    說著他扶著她的雙肩,將她轉到麵前。


    也不等她拒絕,拿起細長的石黛彎著身子認真的畫了起來。


    他認真的模樣倒是同南宮胤賀有幾分相似,仰麵望他,他黑而清澈的眼眸此刻也多了些穩重。


    他離的那樣近,連輕微的唿吸聲亦聽的清晰,隻是這樣靜靜的不說話,空氣中沒由來的蔓生出一種尷尬的氣氛。


    “這樣的大喜事,婆婆身為廚房管事,想來必是忙壞了!明兒她不能親手送我卻是遺憾。”


    “你說的是榮姨麽?”


    他停頓了一下,又去畫另一條眉。


    “嗯嗯…”她閉著眼,平緩道:“若說遺憾倒也不全盡然,明兒公主和賀哥哥拜了高堂,便該我去對酒,由此婆婆也能抽個空來,領著我進高堂。”


    “怕是不成!榮姨前幾日就離開王府了。”


    他的語氣輕鬆,千零露心口卻悚了一跳,連帶整個人兒都跳了起來。


    “好端端的怎麽出了府去!”


    這麽一跳,整條眉毛都畫出去了!


    “你看看,本可以豔壓公主的,這下可糟了!”他繼而有些生氣。


    千零露望著鏡子,歎息道:“若不是公主成全,不曉得我又該何處歸宿,怎敢攀比公主,嫁人也就一次,明兒又怎能搶了公主的風頭,再說了人家可是公主,一顰一笑豈是我這小小奴婢能夠學的來的!”


    “妄自菲薄!你可比她美多了!”


    說著就拉她坐下,為她擦去眉邊。


    “出了府,婆婆沒得親人!她能去哪裏?”


    一股擔憂湧上心頭,胸口耐耐的難受。


    “姐夫你可曉得緣由?”


    她急耐的盯著他的眼眸,滿是信任與迫切。


    到此,他畫眉的手亦是停下來。


    千零露從小在她膝下承歡,榮姨已不是廚娘這樣簡單的存在,對於千零露來說她們早已是一家人。


    他又怎不知呢!


    “索羅斯初來府上時,因一塊山羊肉榮姨同她有些過節,如今她要做王妃,以後是這兒的女主人,想來榮姨是掂量後才請辭離府的吧!”


    “婆婆真是太傻了!賀哥哥是未來的天子,公主又怎麽會屈身昌邑,她那麽大把年紀,出了府又該怎麽活下去?!”


    她的眼底霎時紅了,含了幾滴欲落的淚,嬌弱無依的模樣惹人憐。


    南宮胤詢心疼的伸出手,終是停留在半空不能靠近,似乎空氣裏亦是她濕濕溫熱的淚滴。


    她抽了抽鼻息,臉色已蒼白如紙,隻剛剛打的胭脂也似暈染了這無奈悲苦。


    “賀哥哥竟也同意了嗎?”


    她輕嗬出一團熱氣,眉宇間已是深深的失落和心涼。


    “如今公主已成公主,諸多大事還需得她幫襯,三哥不好與她對立,待日後尋著機會再把榮姨接迴不就成了。”


    既然他已知曉公主的身份,這樣大的事情,即便他識得索羅斯,賀哥哥若不信任他,此刻也不會讓他好端端的站在這。


    再者說他的話是有幾分道理的。


    千零露的眉眼間難得有了一絲舒坦,然而也隻那淡淡一抹,很快眉心又擰成了一團疙瘩,她無心的望著鏡子早已沒了待嫁的激動和欣喜。


    捏起搭在雙聯杯上的鑲玉竹刷,朱赤點唇。


    簡單卻不失端重的妝容如此便是畫好了。


    見她的心情大不如剛才,南宮胤詢露出一點頑皮的笑意。


    “我們去外麵練習一下上堂的流程吧!”


    千零露淡淡的“哦”了一聲,跟著來到院裏,晌午的風又暖又涼,慵懶的拂過。陽光隔著桃樹幹枯的樹影斑駁灑下,好似一切在虛無中那麽不真實。


    “明兒我該從哪裏上堂那?公主是否已居在昌邑?”


    “婉君的護親大隊走的水路,明天一早便有喜船十艘,停在護城河畔,三哥便帶人去迎,想必到時人山人海,你我也難以進入。再來迴府拜高堂,皇後點金水授予福祉。這時該寫福冊你便上堂吧,若不能將名字寫入福冊,便不算真正的嫁娶。”


    千零露細心的聽著,默默點了點頭。


    “你可安安穩穩睡個好覺,對過酒還要去神廟祭天地,需得忙上一個下午,你啊睡個懶覺到半晌時,我來給你送些吃的,畢竟要挨到晚上才能吃飯。”


    他的臉上有一絲憐愛疼惜,他總比她知曉的多些,千零露滿身心的謝意隻化作淡淡一笑,似是春日河畔的楊柳,無限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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