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瀟擾亂開學典禮秩序,牽連了不少人。


    校方首先把建築院係和金融院係負責人叫到辦公室裏批評了長達半個多小時,然後讓他們各自迴去找蘇越和蕭瀟談話。


    說這事造成的影響很惡劣,必須要嚴肅訓誡,否則以後c大哪裏還有什麽紀律可言?


    院長辦公室裏,頭發花白的羅立軍頗有指桑罵槐的架勢,並不明著訓斥蕭瀟,而是主攻蕭瀟的導師邢濤。


    可憐邢濤人到中年,在自知理虧的情況下,竟委屈得無言以對。


    蕭瀟嚐試開口:“羅院長,是我……”


    羅立軍似是沒聽見,訓斥邢濤:“學生犯了過錯,做老師的別指望推卸責任。”


    蕭瀟再開口:“羅院長,這事跟導師無關,我……”


    羅立軍繼續訓斥邢濤:“校領導之前發過話,這事會按校紀校規給予紀律處分,帶著你學生迴去等通知。”


    從頭到尾,羅立軍脾氣不是一般地壞,看也不看蕭瀟一眼,罵完邢濤。


    嫌兩人站在辦公室裏添堵,手臂一揮,像趕蒼蠅一樣示意兩人趕緊出去。


    邢濤斜著眼睛瞪了蕭瀟一眼,模仿羅立軍朝蕭瀟擺擺手,無聲催她出去。


    邢濤走到門口,關辦公室房門的時候又看了一眼羅立軍,明擺著的事兒,羅立軍氣得不輕。


    其實邢濤氣得也不輕,他走出辦公樓,這時候也不顧教授形象了。


    一屁股坐在門前台階上,掏出一支煙就吧嗒吧嗒地抽了起來,邊抽邊瞪蕭瀟。


    蕭瀟覺得他那樣瞪著她,可能會比較累眼睛,幹脆蹲在他身旁方便他繼續瞪。


    她這麽善解人意,倒是激得邢濤手指發抖。


    “我說蕭同學,你好本事啊!平時看你悶不吭聲的,沒想到開學典禮上竟然搞出了這麽大的幺蛾子,這下好了,你出名了,我也跟著你沾光子,謝謝啊!”


    “對不起。”事情是她惹出來的,卻牽連了很多人,是她的錯。


    邢濤抽了口煙,平複情緒後,問蕭瀟:“你和蘇越是戀人?”


    “不是。”想起那個男孩子,蕭瀟隻剩惘然。


    邢濤不信她的話:


    “你也用不著騙我,事到如今你最好跟我坦白講清楚,要不然我怎麽覥著這張老臉幫你跟校方說情?”


    總不能到時候一問三不知,再丟臉一迴吧?


    蕭瀟說:“我和他在此之前並不認識。”


    邢濤不相信。不認識會抱著蘇越跟死了爹媽一樣?


    當然這話邢濤並未說出口,他在學校裏的身份也不允許他這麽說。


    邢濤斜睨蕭瀟一眼,似是在確認蕭瀟話語間的真偽度,蕭瀟眼神坦誠,不像在撒謊。


    過了一會兒,蕭瀟見邢濤一直沒說話,這才開口道:


    “這件事跟蘇……蘇越無關,是我一個人惹出來的,還請導師跟校領導說清楚。”


    “得了,你有閑心擔心別人,還不如多為自己祈祈福。


    你這次公然擾亂校紀,又在大庭廣眾之下抱著一個男孩子不放,你沒看見校領導的臉嗎?


    一個個都快趕上包黑炭了,處罰這事輕不了。”


    畢竟是自己的學生,那濤難免有些恨鐵不成鋼。


    “你自個兒說說,不就一帥哥嗎?雖說看見帥哥會心潮澎湃,但你就不能忍忍嗎?


    你私下再抱,抱多久也沒人管,可你當眾發瘋,色字頭上一把刀,你就那麽想出名嗎?”


    蕭瀟蹲在邢濤身邊,雙臂環著膝蓋,忽略邢濤後半句說的話,問他:“學校會給我什麽處分?”


    邢濤故意嚇她:“處分種類有很多,警告、記過、留校察看、勒令退學,情節嚴重的話直接開除學籍。


    “哦。”


    “哦?”邢濤尾音上揚,他對蕭同學淡淡的反應很不滿意。


    如果邢濤有胡子,此刻他一定是吹胡子瞪眼。


    他這人雖然講課犀利,對學生也很嚴苛,但不能否認的是,他確實是一位好老師。


    蕭瀟臉上帶著微微笑意,顯得非常平靜:


    “我父親曾經告訴我,生活中多有不如意之事,要學會自我調侃,該克服的時候克服,該妥協的時候妥協,否則人這一輩子會走得很累。”


    蕭瀟的話觸動了邢濤,一截煙灰掛在煙頭,他忘了彈掉。


    他曾經有一個好朋友,那人也姓蕭,他們同是羅立軍的學生,當時他、方之涵、蕭……


    煙灰砸落在邢濤的手指上,微微燙疼,邢濤思緒一瞬間被打亂。


    他沉默抽煙,眉眼間溢著鬱色,不知是因適才飄遠的迴憶,還是因為蕭瀟處罰未知。


    —支煙快抽完,他對蕭瀟說:“我再找校領導說說情,你也別往心裏去,該上課就上課,該吃飯就吃飯,自己要學會好好調整心態。”


    說到這裏,邢濤看了一眼蕭瀟毫無情緒的臉,方才慢慢移開視線繼續抽煙。


    這點他不擔心,放眼望去,整個金融係再也找不出比蕭瀟更厲害的麵癱學生了。


    出了這種事,換成其他女孩子早就無地自容了,至於蕭瀟……


    他對自己的學生有信心,這人她丟得起。


    …………


    這晚,蕭瀟迴宿舍,專挑燈光明亮的地方走。


    如此一來,果真應了邢濤的話,她因在禮堂上出盡了風頭,所以在路上被人認出時,頓時成了焦點。


    蕭瀟手機就是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那是傅寒聲在澳洲使用的電話。


    她的情緒終於有了變化,她抿著發白的唇,任由手機歸於平寂。


    她失神站了一會兒,隨後撥了一通電話給黎世榮,讓他幫忙調查c大建築係一個叫蘇越的男孩子。


    有關他的一切,她都要知道。


    那個時間段,黎世榮剛把唐瑛送迴唐家,而他本人正準備開車迴去,還沒發動引擎,就見一輛車人遠處開了過來。


    司機打開車門,是唐伊諾。


    她似是受了什麽驚嚇,一路跑著進了唐家大院。


    這日唐瑛一直在忙公事,臨近十點才迴家,餐廳早已備好了晚餐。


    徐書赫盛了一碗鮮湯遞給唐瑛,唐瑛剛喝了兩口,就聽院子裏有傭人在喚“二小姐”。


    唐瑛皺了眉,這時候伊諾不是應該在學校嗎?怎麽這麽晚迴來了?


    徐書赫也有些訝異,夾了菜放在唐瑛麵前的碟子裏,眼睛卻望向了餐廳門口。


    唐伊諾今天有些失常,在餐廳裏找到父母,她先叫了聲“爸、媽”,喝了一杯水,還是沒能緩下那份失常。


    唐伊諾開門見山,直言蕭瀟也在c大讀書,還不待徐書赫迴過神來。


    便又聽唐伊諾開口道:“你們猜我在c大還看到了誰?蕭慕雨,我看到了蕭慕雨。”


    唐瑛最煩周邊人怪力亂神,所以在聽到 “蕭慕雨”三個字時,唐瑛啪的一聲丟下湯匙,明顯是不高興了。


    就連徐書赫也忍不住開口訓斥道:“伊諾,別胡說。”


    “我沒胡說,真的是蕭慕雨,正確地說是c大有個男孩子長得很像蕭慕雨,就跟雙胞胎一樣。〞


    似是怕父母不相信,唐伊諾嚴肅了許多。


    “就算是我看錯了,難道我姐也看錯了嗎?她今天晚上當著全校師生的麵可是出盡了風頭,你們不在現場。


    所以不知道當時禮堂有多亂,她抱著蕭……她抱著那個男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你們不信我沒關係,電視台記者當時也在,明天你們看新聞或是報紙就知道了。


    阿媯哭了?


    唐瑛拿著餐巾擦嘴,看那架勢是不打算繼續用餐了。


    徐書赫皺眉,此時的他並不希望唐家長女這麽早就曝光人前。


    他在餐桌上詢問唐瑛的意見:“要不給校領導打個電話說說情?


    出子這種事情,唐家總要有人出麵,還有電視台那邊,這種事情曝光人前,對於阿媯畢竟是不太好。”


    唐瑛旁座前丟了一句話給徐書赫:“電視台那邊交給你,無須多費唇舌。


    隻簡單提一提唐氏讚助的節目即可,都是聰明人,有些話說白了也不好。”


    “學校那邊?”徐書赫問。


    “這事我有分寸。”


    迴到臥室,唐瑛給羅立車打電話,電話通了之後,卻是好一陣沉默,最終她沉沉地歎了一口氣,


    對羅立軍道:“教授,蕭瀟是我和蕭靖軒的女兒。”


    書房裏,徐書赫給電視台打電話,卻被告知台長前不久已打電話指示相關部門,把關於c大的新聞全都壓了下來。


    徐書赫皺著眉,台長親自出動,難道除了唐氏,還有其他人不希望這事曝光人前?


    會是誰呢?


    中國c市,10月7日深夜21:36,正是澳大利亞悉尼10月8日淩晨00:36。


    酒店套房內,傅寒聲穿著一件白色浴袍,他剛從浴室裏洗完澡出來,頭發很濕,還沒來得及擦幹。


    周毅已經坐在客廳裏等候多時,見他出來,將照片送到傅寒聲麵前:


    “c大禮堂,太太見到蘇越有些失常,現場有電視台記者,被他們拍到了幾張太太和蘇越的現場照,


    臻子不久前傳了幾張照片過來。”


    傅寒聲原本正拿著毛巾擦拭頭發,聽了周毅的話,他的動作越來越慢,最後停了。


    終究還是見了。


    失常?


    傅寒聲把毛巾放在一旁,翻看那幾張照片。


    照片裏:她抱著蘇越臉上都是淚,宛如久別重逢、再見喜極而泣的生死戀人。


    傅寒聲嘴角下沉,對於初見蘇越,蕭瀟的反應其實一直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看到這些照片若說心裏沒有火氣那是騙人的。


    他把照片丟在茶幾上,繼續拿著毛巾擦拭頭發,吩咐周毅:“這事不能見報,更不能上新聞。”


    周毅點頭:“我這就給臻子打電話,由她出麵找台長談。〞


    走了幾步,周毅畢竟心細如塵,請示傅寒聲:“太太公然擾亂校紀,c大校領導怕是會處分太太,


    您看我要不要給校方打電話幫太太說說情?”


    “多事。”傅寒聲霍然拾眸,眸光沉鬱。


    周毅吞了話音,不敢再多言。


    澳洲淩晨有風,帶著涼意,看不到月亮或是星星,能盡收眼底的隻有燈火輝煌的悉尼城。


    周毅給華臻打了一通電話,等華臻迴電話時間並不長,相差不過十幾分鍾而已,華臻在手機那端說:“妥了。”


    周毅找傅寒聲迴話,傅寒聲當時正坐在書房真皮沙發椅上抽煙,煙草味很重。


    聽到周毅說相關照片已經全部銷毀,傅寒聲沉默了好半晌,方才質問周毅:“你確定照片全都銷毀了嗎?”


    “臻子辦事,我向來放心。”周毅出聲道。


    傅寒聲透過煙霧看著周毅,心思難測,語氣更是不辨喜怒,他問周毅:


    “c大有多少學生?


    當時又有多少人拍照?


    c大校網此刻是否早已發布了這些照片?


    電視台銷毀了現場照片,c大呢?


    相關照片也都盡數銷毀了嗎?”


    一句句問話,卻驀然點醒了周毅。


    周毅愣了,是啊,電視台銷毀了相關照片,但c大學生眾多,又怎麽可能刪得幹淨呢?


    這邊周毅還在發愣,糾結著該怎麽處理這事,傅寒聲已簡短開口:“算了,明天一大早啟程去墨爾本,你早些迴去休息,這事就此作罷。”


    周毅立身原地,想說些什麽,終究還是沒敢往槍口上撞。


    這時候不管是寬慰傅寒聲,還是責備蕭瀟,總之說多錯多。


    周毅離開了,傅寒聲坐著沒動,抽完一支煙,他又抽出下一支。


    打火機沒在書房,在客廳茶幾上放著,他起身去取,卻看到了之前被他丟在茶幾上的那幾張照片。


    兩個年輕人,一男一女,正值青春好年華,很上相。


    他沒有再迴書房,而是在客廳沙發上緩緩坐下,靠著沙發點燃了一支煙,眯眼打量著那些照片。


    它們不僅僅是照片,更像是一把把直刺心窩的利刃,心裏都是血,他卻不能喊疼。


    蕭瀟。


    這個名字曾被他放在心裏反複惦念。


    4月南京相見,她以為是初見,隻因她的眼中隻有一個蕭慕雨,隻因她從未將他放在眼裏過。


    她可知,16歲那年,他見到了6歲的她,那一年便已是兩人初見。


    她可知,27歲那年,他見到了17歲的她,那一年她在荊山墓園孤獨無依,那是兩人二次相見。


    她可知,2004年他故意壞她計劃,隻是為了讓她注意到他?


    她可知,2005年 至2006年,他煞費苦心地製造過幾次巧遇,他在巧遇她之前。


    反複構想見麵後該怎麽搭訕,該怎麽跟她打招唿。


    “你好,我手機掉了,能把手機借給我打個電話嗎?”


    “你好,你是阿媯吧?我以前在唐家見過你,哦,我叫傅寒聲。”


    他甚至惡意地想,他幹脆直按把她撞倒在地,然後借口送她去醫院,這也是一種認識。


    有三次,他和她迎麵走過,卻都無緣相識。


    一次,她坐在公交站牌旁等車,他遲疑再遲疑,快走近時,一輛公交車駛過來停下。


    蕭慕雨背著雙肩包走下車,她含笑起身,蕭慕雨摟著她一起走遠,男女對話傳進他的耳中。


    蕭慕雨問:“中午想吃什麽?”


    她語帶笑音:“都可以,我不挑食。”


    公交侯車座,他倚著站牌攏火點燃了一支煙,他嘲笑自己在情感問題上怎會淪落到這般田地?


    一次,他自認邂逅計劃無懈可擊,但計劃趕不上變化。


    她有一個很不好的壞習慣,低頭走路時還不忘看書。


    那天她不小心撞到了過路人,連忙合上書向對方頻頻道歉。


    這時候若是他出現,倒真的是刻意接近了,被她看出。


    隻會惹她排斥和不耐煩,所以他遠遠地站著,不過去了。


    一次,沒有蕭慕雨,也沒有陌生人相撞,他在南京街頭迎麵走向她。


    卻在看到她嘴角的笑容時心思一沉,他意識到那笑容斷然不是給他的,果真……


    她耳朵裏戴著耳機,原以為她在聽音樂,走近了卻發現她是在講電話。


    “迴南京給我打電話,我去車站接你……你別背著我偷偷抽煙,對身體不好……”


    他腳步停了。


    她專注地講電話,叮囑手機那端的人好好照顧身體。


    就那麽和他擦肩而過,卻沒能認出他是誰。


    也許除了蕭慕雨,在日常生活裏她從未過多關注過其他男人。


    後來,他不再製造幼稚可笑的巧遇了,他不能讓她知道他的心意,跟是否自信無關。


    而是她的性格決定了她的感情價值觀,隻因她認定了蕭慕雨。


    那麽他傅寒聲即便再如何優秀完美,也注定無法讓她心動半分。


    她愛蕭慕雨。


    她會跟蕭慕雨撒潑耍賴;


    會在散步時主動車著他的手;


    會坐在蕭慕雨的單車後座上輕聲說著日常話;


    會在俏皮時親吻蕭慕雨的額頭;


    會在走累時笑著讓蕭慕雨背她迴家……


    有人說:“如果你偷偷喜歡一個人,沒必要真的在一起,你隻需遠遠地看著她,看到她微笑,你也會覺得很幸福。”


    狗屁。


    他做不來上述聖人,他是俗人一個。


    2007年4月,一紙婚約塵埃落定,是為了成全他的私念,也是為了尋找出路帶她走出泥沼。


    他了解她,看著她就像是在看另一個自己。


    傅宅婚房,迫她行夫麥歡好之事,蘇越的出現隻是誘因,縱使沒有蘇越,他也遲早會邁出這一步。


    她是他的妻子,滿腹心事卻都給了一個已亡人。


    就算有朝一日她對他產生感情,也斷然不會和他親密過甚。


    那兩年在她看來隻是利益使然,他若想留住她,毀約是必然。


    她隻有死心妥協,才會和他做最日常的夫妻。


    恨,無妨。


    婚期兩年隻是誘她跳坑的幌子,隻做夫妻兩年怎麽夠?


    等她有了他的孩子,等於說有了親情羈絆。


    兩年後縱使對他無情,但有孩子在,到時候又怎會一如2007年生無可戀?


    活著,比什麽都重要。


    誰承想,這世上偏偏有一人長得跟蕭慕雨甚為相似。


    照片裏,那個男孩不是蕭慕雨,他是蘇越。


    不過是一張甚為相似的麵客,竟讓她那般失控,她抱著那個男孩哭得那麽傷心。


    那些洶湧而出的眼淚,刹那間究竟撞疼了誰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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