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步閑庭此前並沒有想過,他會對葉不語和遊以情之外的第三人去講述這段故事。


    隻有他和葉不語知道的這段記憶,當初他並不是沒有想過要對遊以情講述。


    但自從發現遊以情開始微妙地抗拒著接觸與全新的她相關的故事時,信步閑庭便放棄了這些念頭。


    除非他有願意站出來主動接受的一天,否則這些故事恐怕比聽課還無聊。


    而眼前的少女林曉做到了。


    她讀了葉不語喜愛的故事,與她成為了好朋友。她也找到了那隻總是縮在自己世界中的不語貓,帶著他開始了新的冒險。


    就像他當初細心澆灌著奇跡的種子一樣,那一輪花朵再度對他綻放。


    「知此痛楚的你最後將再次在這裏埋下種子


    但願那豔麗的花朵終將有一天能再度盛放


    知此痛楚的你在不帶一點動搖的澆灌之時


    擁有未曾見過的色彩的花將再度邀你前來」


    所以,他總是會對異端先驅的這一首冷門曲愛不釋手。


    “以情是這樣說的?她討厭麵對日記本裏的自己,並且否定了自己寫在裏麵的選擇。這……確實是實話。”


    葉不語會寫進日記本裏的東西並不隻有不想忘卻的事物。


    還有部分東西是無奈與負能量的集合體,包括她抱著不愉快的心情做出的抉擇。由於對他人啟齒隻會造成巨大壓力,葉不語會選擇寫進記事本裏。


    比如公公婆婆與她的理念不合,以及對她抽煙的苛責,更甚時會貶低她的穿著搭配與興趣愛好。


    她在日記本中的選擇是避讓,並且列舉出了許多可以逃開苛責的手段。這些手段被重生後的她看見後,隻覺忿忿不平。


    “還有一件讓她氣憤的事,是和以情有關的。關於她對以情被校園霸淩的處理。”


    葉不語並沒有選擇向故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老師投訴為難遊以情的學生,而是選擇在家長會上私下與他們的家長刻意交好,通過這種對監護人的示好來影響其子女的作為,以這種柔和的方式緩和了霸淩同學對他的傷害。


    即使那沒有辦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但遊以情還是在她的這種小動作下毫發無損地度過了心智尚需好好嗬護的學生時代。


    “喜歡的事隻能偷偷摸摸地做,連自己的孩子都隻能用這種憋屈的方式守護。她覺得日記本裏的葉不語活得很束手束腳,被自由所唾棄。”


    為了喚迴記憶而讓葉不語翻看自己的日記,反而把事態弄得更糟。


    畢竟在那之前,除了她本人,誰都不知道她在日記本裏寫了什麽,誰能想到裏麵竟然藏著那麽多複雜的故事呢?


    “但……人能做出的選擇,大多是經驗積累之談。雖然我聽著也很憤慨,可我理解她為什麽能做出那種選擇來守護以情。換作是我,可能也……”


    林曉輕聲讚同了葉不語曾經的做法。


    信步閑庭竟也笑著點點頭。


    “她像一張沒有積累的白紙,因此不能理解,潑墨之人是以何種心跡做出這樣的選擇。不過還好,她手中的玫瑰花日記本,記載的並不隻有那些事。”


    同樣封皮的日記本,葉不語的手上有三本之多。


    一本記載著高中之後的學生時代,一本記載著她與信步閑庭開始交往到結婚期間的故事,最後一本才是她最先翻開的婚後生活。


    第三本當然不會隻記載這些讓人難受的事,還有許多一家三口的溫馨甜蜜小故事,但葉不語很難共情代入。


    眼前的兩個男人,小隻的對她畏畏縮縮,大隻的對她相敬如賓。她很難想象自己和這兩人之間發生讓人開心的事是怎樣的情況。


    大家都在對她保持距離。


    “我何嚐不想靠近她?可我又算是個什麽人呢?以情顯然也和我抱有同一態度。她也一樣。我們三個坐在一起即使是吃個飯,眼神都很難有交匯點。”


    她像斷了線的風箏,擁有著漫無邊際的虛無般的自由。


    “以前聽貝麗麗說,她撕下過日記本裏的事,是因為她覺得自己無法做到,所以她選擇了逃避。”


    “你說的是她送以情時之轍的事?她撕下的那幾頁,有給我看過。”


    聽聞真相的林曉眼前一亮。


    “他一直很想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收到那個故事,很想知道貝麗麗想讓他悟到的東西。”


    “故事不會一直完美並沒有遺憾,我們所能做的便是活在當下,珍惜此刻。珍惜我們所能擁有的這一刻,直到生命的盡頭,我都會伴隨在你的身邊——這就是她寫在裏麵的東西。”


    信步閑庭一字不落地背下了葉不語對《時之轍》的感悟。


    “信前輩,你從來沒有告訴過以情這句話嗎?貝麗麗也?這番話,他一定等了很久——”


    “一個拋棄了他的騙子,要怎麽理直氣壯地說出這番話呢?撕下那幾頁的不語,第一次對著日記本掉眼淚。那是在她失憶之後,我第一次見到她流淚。”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接受,她已經永遠離我而去的事實。”


    即便她還是她,從前的葉不語,卻已真真切切地退出了他的生命。


    所謂活在當下,生命盡頭的相伴,都是與他們擁有共同記憶的葉不語許下的美好諾言。


    並不是這個孑然一身的她所能體會的東西。


    這些話就算讓遊以情翻見,也隻會增長他心中的譏諷和絕望。


    這句空蕩蕩的話對那一刻的三個人而言,都是天大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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