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七刀正式開放挑戰,還有十分鍾。


    林曉現在的心情,就跟高考前夕一般,比之前挑戰史萊姆之王還要沉重悲壯得多。


    這才隻是第二個世界boss。林曉卻有種一路走來,早已坎坎坷坷地宰了二十多隻boss的疲憊感。


    昨天晚上已經實驗過很多次,又有顧諒對前排公會的時間透底。七刀的雙人首殺,理應比史萊姆之王還要穩健。心中這份躁動感,卻不給麵子地越來越猛烈。


    熱身完畢後的諾也準時傳送到林曉跟前。兩人就在焦土之境附近密林的大樹一角,耐心地等待開戰時刻到來。


    “緊張?”


    “……嗯。”


    林曉的狀態和史萊姆之戰前差不多,甚至更為誇張一些。她的心率指數也直白地對諾透露出她的不安。


    諾摘下了麵具,又像那時一樣,將林曉的雙手握進自己的掌心裏,輕輕合攏。隻是與那一日不同的時,這個鼓勵的動作,此刻多了一份小心翼翼的溫柔。


    “你說,要是我緊張到……扔錯技能奶不上,我們全軍覆沒了怎麽辦?要不要把8比2調迴7比3?”


    林曉的聲線也在輕輕顫抖。


    “我尊重你的選擇,就算讓我吃迴七刀也可以。”


    諾的聲線十分輕柔,隻要林曉此刻肯眨眼服軟,他就會轉變昨天預演好的攻略計劃,采用最保守的方式來攻略七刀。


    即使是那樣的保險之計,諾仍有十足的把握拿下首殺。林曉完全可以在這個場合選擇不那麽冒險的做法,不需要承受那麽巨大的壓力。


    “你好狡猾,又把選擇權推給我。”


    林曉擠出一個笑容,被諾握著的雙手也用力地抖了抖。可那抖動的緣由似乎來自少女正在一點一點迸發的決意。


    “讓我選,我一定選擇維持昨晚預演的原狀。”


    林曉一字一句地重複著她堅定的決意。諾在她麵前展露著欣慰的微笑。


    “我才不管那些家夥什麽成分。我們的敵人隻有我們自己。我想要那個,隻有伏神和聆曉才能留下的,最刺激的數據。”


    林曉的聲線仍然在顫抖,心率也在安全值範圍激動地高漲。


    諾忽然撥開了林曉合攏的掌心,雙手與她十指緊扣。


    他隻是低頭無言地注視著已經得出了答案的林曉,他悉知林曉已經不需要任何言語來粉飾她的決意。


    ——無論如何,遊俠伏神都不會辜負你的期望。在你堅定自身的決意站在他身邊時,他亦會為你起舞。


    這樣無聲的信念就像魔法一樣,透過遊以情的真顏,灌溉在林曉的心尖之上。


    沒有什麽好害怕的。不過是準備好趕赴這場押注自身的冒險賭局。


    十指相扣之間,平複好心情的少女對他展露出美好的笑顏。


    “勝利的號角呢?我的伏神。”


    聞言,諾終於緩緩地鬆開手,給出了他的標誌響指。


    “showtime.”


    午時已到。


    深紅的遊俠一槍爆頭既出,頭也不迴地飛身奔向場地中央。即使不需要關注身後的少女,他也知道占星的腳步絕不會落下。


    七刀揮舞著槍刃開始跑圈,震地的同時飛出槍刃。諾小幅度地閃身躲開飛刃,林曉站在兩道槍刃中間的無敵位,一動不動地施展著輸出循環。


    然後七刀躍入中央,林曉在退至後馬蹄的位置被一腳踹倒在地。透明的絲線立刻纏上少女的腰身,將她在遊俠的手掌心中挽起。


    真實的痛覺在林曉起身的這一刻,就像是打了一個噴嚏般不值一提。


    “祭品!我的半身!渴望鮮血的澆灌!”


    七刀的咆哮伴隨著不詳的黑霧,催促著林曉挪動腳步進入光圈。


    在這句咆哮響起之前,七刀就已經擺出了一個蓄力的前搖姿勢。他將在這個姿勢中維持站立不動的姿態,然後在姿勢完成後專注地處決槍下的祭品。


    一旦開始這個姿勢,七刀直至眩暈後的第二輪循環,都不會對非點名對象造成任何一絲幹擾與傷害。這個動作雖不可被打斷,卻也並不屬於boss的霸體模式。


    遊俠伏神的40秒爆頭正在冷卻,林曉在跑動至光圈之前就已經喚出了占星的40級分支大招“黑洞”。暗係的牽引之中,七刀的模型產生了一秒有餘的“被牽扯”狀態。


    瞄準這一空隙的諾憑借著一瞬完美的滑槍爆頭,一腳踩上了七刀的馬身,然後在子彈對著地麵方向散射之時,深紅的身影帶著雷霆的白色微光,飄逸地懸在了七刀的黑霧腦袋上。


    第一刀,貫穿少女的身體。


    林曉躺在地上,感受著已經被她熟悉了兩個晚上的刀刃痛覺,目光越過了不詳的骷髏戰馬與黑霧。


    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四肢接連傳來幹澀的鈍痛。


    而落在少女耳邊的刀刃聲卻漸遠,此時在林曉腦海中響起的,隻有遊俠伏神不絕於耳的槍響。


    在黑色霧氣之上,金屬匕首劃出的圓形弧度帶著鮮紅的殘影。七刀的模型明明不會流血,遊俠伏神卻像是化身了他的處刑人。在那殘影之間,被染色成爆裂火光的子彈狂野地打進了骷髏戰馬的軀體。


    第六刀,刺穿鎖骨。


    林曉可以在這個位置看見像神隻般倒懸於半空中的遊俠。自他的槍口中轉出的三百六十度亂射繚亂得如同煙花綻開。槍火用盡後切迴匕首模式時,隱約可見他沒有麵具遮掩的容顏。


    第七刀,直擊額頭。


    在最後的疼痛中,林曉的意誌力猛烈地聚集在即將起身的這一刻。她挨著這份痛意,終於準備迎接她一直在等待的這一幕。


    遊俠伏神的牽絲,由上至下纏住了少女倒地的身軀。


    林曉一直在等待這隻為她伸出的手,從天空中飛舞著降落的諾,用他的鼓舞將林曉拉起。


    起身後的林曉不顧一切地讀出了50級的大天雷,將觸電狀態疊加在暈厥的七刀身上。諾在拉起林曉的那個瞬間,另一隻手就已經很配合地開始滑槍。


    一槍爆頭之後,諾迅速重迴空中。林曉則在地麵上繼續挨著流血,站在麵目可憎的骷髏戰馬臉前繼續輸出循環。


    在這個過程中的遊俠沒有中斷過他的連擊點,第二輪空中模式依舊是輸出殘暴的進階技能連攜。


    林曉在七刀眩暈的後半段將自己和諾的血量補在了30%這個節點,與此同時七刀清醒,繼續繞著場子開始跑圈。


    這個時候的七刀身上隻有17%的血量殘餘。20%血的處決由於機製優先度的問題,七刀會選擇在跑完兩圈後再迴歸中場繼續處決動作。


    按照之前攻略的情況來看,跑圈時的七刀血量大致在19%-22%這個節點。殘餘17%屬於是非常幸運又穩健的發揮。


    原本在跑完兩圈後他的剩餘血量會是5%左右。而正常的劇本是在七刀第二輪處決林曉的過程中,諾就會終結七刀的血條。


    然而,林曉才剛讀出45級的盾奶,她就收到了諾的新指令。


    “除了輸出,什麽治療都別按!”


    林曉確切地理解到了這句指令的意思。但不按治療的意思,就是七刀在躍迴場地中央的那一腳震地,她就會血量全空地死在原地。


    而跳迴來的七刀會馬上開始處決技,諾也活不過三秒。


    執行指令就好。隻需要完全將信任交給他。


    林曉不去細想在那之後的後果,臨機應變地服從指令,也是她最擅長的一部分。於是她隻將心思一股腦專注在輸出上。


    在她身後的諾,已經瘋狂地對著自己的腦子崩了一槍。


    參數拉滿的惡魔契約子彈,帶來的痛覺完全不比七刀的全套處決弱。諾一邊維持著開槍的動作,一邊憑借著本能用目光狠狠地追隨著七刀奔跑的身軀。


    接下來,他隻有這被鎖血的十秒生命,以及血紅的雙倍麵板。那翻倍的麵板在哥布林神王為其改造好的遊俠套裝的數據支持下,展露出恐怖的數值反饋。


    震地,槍刃,諾已經不需要去躲閃。他將這些傷害盡數吃下,更為猛烈地對著七刀不停地填彈滑槍射擊。


    頂著盾的林曉在吃了兩輪震地後,身上也隻餘下5%的血量。不考慮去治療自己的她,和諾一樣是個隻有十秒生命的半具屍體。


    跑完兩圈的七刀怒吼著躍入空中。


    輸出,輸出,輸出。即使在這必死的一刻,林曉也沒有停手的念頭。


    上一秒還在怒吼著的戰馬與它那被扭曲的黑霧勇士在即將落地的一瞬,轉而發出一聲終結的慘叫,在林曉麵前煙消雲散。


    與它一同倒下的,還有被惡魔契約吞噬的遊俠伏神。隻不過諾這一次很快地使用了安全區複活指令,他的軀體被複活在離林曉不遠的場地內的安全區。


    林曉跪坐在地上,望著地上的灰燼與金光閃閃的包裹,手指與身體都在狠狠地顫抖著。


    差點還以為這一腳下來,一切就都反向結束了。


    內心知道這是諾瘋狂的把戲,林曉還是沒忍住本能上的這一絲恐懼。


    諾一邊揉著有些難受的太陽穴,一邊走到林曉身邊,對跪坐在地上的少女伸出手。


    “不害怕秘訣,我答應要告訴你的。”


    在林曉已然舒心卻仍帶著大石落下的虛脫之感中吐露出的,是諾的確一直都在意著的事。


    林曉在第二天晚上最後兩場預演中就申請主動接下七刀,那時的她並沒有被心率帶警告踹出遊戲,隻是疼痛感很明顯地讓她的操作出現了變形。


    而在恐怖片之夜後,她不知在其中學到了什麽。如她所言,第三個晚上的預演中,林曉不但沒有心率超額,甚至完美地完成了她的輸出循環。


    在那三個小時內,她反複地用行動告知諾,她沒有逞強,她可以承擔得起這樣的重任。拉滿參數被七刀反複處決了三個小時的林曉,堅韌地在昨晚的預演中對諾做出了保證。


    這也是林曉昨晚幾乎要暈厥著從焦土之境中走出的原因。


    隻有諾在那片不詳的戰場,一遍又一遍地看著她挺身躺在刀刃之下。也正是在那個反複的過程中,諾萌生了使用惡魔契約的瘋狂念頭。


    ——隻要流程完美,在最後七刀跑圈的過程中,惡魔契約的爆發與占星全力的輸出可以直接卡掉這一輪處決,徹底終結七刀。


    隻需要林曉的無條件信任與服從,他在看見七刀跑圈的血線時就已確定,這樣瘋狂的念頭可以被實現。


    諾的心中此刻湧動著激動與欣喜,他想要將林曉拉起身,再對她慢慢分享他一直隱藏著的這個足夠驚喜與瘋狂的念頭。


    然而林曉卻沒有第一時間握住諾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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