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來。”


    盡管林曉本就沒有理由拒絕諾的任何請求,可在此時對她提出要求的諾,就像是在林曉身上係上了隱形的牽絲。他的一舉一動都隻會讓林曉無條件且心甘情願地服從。


    跟隨諾的提供的集合坐標落地後,林曉被傳送到了南大陸雪山的一處高峰之上。


    這個給人幾乎有直入雲霄錯覺的站立點,坐落在一道白色的邊界線上。察覺到腳下的落點幾乎隻夠一雙鞋底合起來的長度時,林曉差點出現重心不穩的摔落感。


    如果不是諾還攬著她的肩膀,林曉真的會懷疑自己下一秒就要跟滾雪坡那樣一路摔下這幾乎深不見底的懸崖。


    視野前下方是成團的雲霧與巨大齒輪緩慢滾動的頂端,看見這樣的景象時,林曉才辨認出那是“失落的王國”。


    而身後則是紅白相間的火山一角,裏頭的陷坑也被雲霧包裹著,如果往身後下滑,大概率能和那隻90級的冰火龍打上照麵。


    四周的天空除去點點繁星與遠月之外,還有幾隻等級誇張的飛禽,被它們盯上的話,50級的身板也挨不住幾下。


    “別擔心,這裏是巡邏盲區,它們不會靠近。把防摔落的空氣牆設置打開再坐下。”


    林曉在諾的叮囑下打開了那個她從來沒使用過的防摔落設置,兩人四周立刻圍上了無形的空氣牆。林曉嚐試用腳往懸崖邊踏了踏,空氣牆非常友好地給她墊上了腳。


    這個設置本來就是給喜歡高空拍照的玩家使用的安全模式,開啟這個東西後,無論怎麽在高處作死都不會有摔落情況,而是會被彈迴安全位置。


    諾扶著林曉坐下後才鬆開了搭在她肩上的手。


    “你什麽時候發現這種風景點的?周圍還有那麽多危險的精英怪,根本沒人會想在這個節點探索這種絕景吧?”


    “費了我不少時間。畢竟是不給直接傳送的高級區域,隻能用點非常手段找過來,再用煉金錨點定位記錄才能帶人直傳。”


    諾說著指了指另一邊地勢陡峭且精英怪雲集的推薦進入等級為80的山林區。林曉可以想象他是如何一路卡巡邏盲點輔以隱匿躲避怪物,徒步爬到最高處的。


    林曉又用腳試探了一下空氣牆的彈性,她不由得露出緊張的表情。


    “空氣牆,真是又好又壞。”


    林曉總結出了一句無可奈何的吐槽。


    此刻空氣牆雖然保護了在這種高度下出現輕微恐高症狀的少女,也毫不留情地隔開了她與身邊的少年。


    “恐高麽?”


    “還好啦,在很高很懸的地方難免會有些恐慌。習慣就好。換作是現實,身邊有什麽我可就抱什麽了。”


    林曉這些包含著希冀又意圖明顯的小心思,諾自然不會不懂。


    “感到恐慌可以握我的手,習慣了再鬆開。實在受不了,我們就換個地方。”


    林曉愣住了,但她馬上反應過來這是諾友好的主動。於是她毫不客氣地將自己的手掌心覆蓋在諾擱在她身邊的手背上。


    “我喜歡這種絕景,浪漫又刺激。”


    聽見林曉欣喜的肯定,諾將身上定點在這個坐標的一組煉金錨點交易給了她。


    “但我不喜歡一個人待在高處,雖然景色很美,可沉浸在其中的話……我會覺得這樣太寂寞了。”


    林曉接過了諾給的坐標,笑望著仍將目光落在她臉上的遊俠伏神。


    “不過我也不打算把這裏分享給別人,這是你最先找到的地方。就當作我們兩個的秘密基地吧。”


    ——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個地方。山尖之上孤獨而美麗,這樣的景色同樣讓人感到寂寞。那樣的話,隻有你陪在我身邊,這個地方對我而言才有停留的意義。


    林曉一邊消化著這個最真切的念頭,一邊重新眺望起山下的時間齒輪,隻有覆在諾手背上的掌心還貪戀地停在那裏。


    “太過在意他人的立場,會活得很累。”


    諾忽然開啟了一個林曉未曾預想的話題。他空出的另一隻手翻了翻煙包,發現裏麵已空,隻得轉而給自己喂了一顆橘子硬糖。


    “我讚同,因為我交過學費。但我還是會情不自禁這樣做,我認為你是值得讓我付出這種考量的人。”


    “因為我是noirr,或者又因為我是伏神?”


    諾提出了一個說法曖昧的提問。


    “我的腦子裏沒有這種分界線,在我看來,你的一切都很值得。原因一定要有的話……可能因為,你是那個發現我,又不吝嗇地拉了我一把的人吧。”


    “……拉你的人是契,不是我。”


    諾的目光黯了黯。


    “沒有你一直以來的鼓勵,我根本走不到這裏。如果我本來就是一灘爛泥,契哥也不會有扶起我的念頭。”


    林曉忽然抓起了諾的手,在半空中輕輕地搖了搖。


    “遊俠伏神的‘鼓舞’,可不止是一個10秒的buff。你一直都有在鼓舞我,在我自我懷疑的每一個時刻,我慶幸身邊有這樣一個願意相信我的搭檔。”


    含在少年嘴裏的橘子硬糖,明明沒有刻意咬開,卻甜得讓舌頭不由自主地想越裹越緊。


    諾有些心亂地唿吸著,沒有接著林曉的迴答繼續說下去。


    “以情,我反倒有些羨慕你,不受他人的立場拘束,可以活得很自由。”


    林曉終究沒有忍住,喚出了諾的真名。


    如果諾此刻要是問她這是從哪裏得出的結論,林曉也願意將自己在論壇上搜索過遊以情一事和盤托出。


    “遊以情沒有你想的那麽清白。”


    諾卻沒有在林曉設想的道路上追問,而是低沉地迴複出她無法意會的話語。


    “清白……?”


    少年在林曉對這兩個字輕聲而費解的呢喃中低低發出了自嘲的嗤笑。


    “保持思考,保持主見。”


    諾忽然吐露出的這八個字,林曉有印象她在哪兒見過。


    “這是……z大理學院大樓印著的字嗎?”


    林曉忽然想起了,在z大理學院的告示板上與樓身一側,都印著這樣八個大字。這應該是理學院的類似“信條”一樣的句子。


    “遊以情是學不以致用,被這八個字淘汰的失敗者。”


    諾冰冷的總結讓林曉的腦迴路瞬間打結。


    少女實在無法想象,總是自信瀟灑,對於行為和操作都花樣百出的諾,以及理學院公認的優等生遊以情,為什麽能給自己下出這樣離譜的判決書。


    “我眼中的諾,不是這樣的……”


    “諾和伏神選擇了相反的活法,這樣比較輕鬆。遊戲歸遊戲,現實歸現實。伏神是你的好搭檔,遊以情卻不會是一個良友。”


    諾清晰地在林曉麵前劃出了一道分界線。


    諾與遊以情在分界線的兩端,互不相幹。她欣賞的是名為諾的半身,遊以情是不需要被接觸的“不清白”的現實。


    人隻需要去接受一個萬事表達都完美無瑕的對象就好,無需觸及背後那可能千瘡百孔的醜惡真相。


    明明他的手就在自己的掌心裏,林曉卻覺得她什麽也沒確切地握住。這份挫敗感,讓人徒增苦痛。


    對諾的所有情意,都無法灌溉給遊以情。這就是少年最殘忍的拒絕。


    ——沒有關係。沒有關係。沒有關係。


    林曉不斷地說服自己,她的掌心顫抖著,卻還是緊緊地捏著諾的手指不鬆開。諾感覺到她身上細微的情緒波動,隻是剛剛這個話題的確觸及了關於“遊以情”的沉重現實,他無法主動在這之後安撫林曉什麽。


    遊以情實在太擅長拒絕與克製了,擅長到將這樣的東西麻木地刻進靈魂裏,也不允許他自己反抗。


    “還好,遊戲與現實不需要共享同一份立場。”


    諾決定自嘲地用這句話對自己的冰冷總結做一個收尾。


    “壞立場。”


    在林曉的沉默中爆發出來的,是這三個讓諾意想不到的字。


    “我會把你從壞立場上趕走,拽到好立場上自由抉擇。你做好覺悟吧。”


    諾愣住了,被她緊握著的手在這樣的一瞬,幾乎想要衝動地反過來去攥緊她。


    “你要立個字據,記下你現在說的話麽?”


    諾稍稍壓抑住這份衝動的情緒,重新將目光落在王國中巨大的時間齒輪頂端。這番話聽似半開玩笑,卻蘊含著他小心翼翼被包裹著的渴望。


    “為什麽要立字據?我不會忘記的,隻要我沒達成,一輩子都不會忘。”


    ——我不會忘記的。一輩子都不會忘。


    “……人的記憶,非常脆弱。”


    諾此刻的聲線薄如蟬翼,在高懸的山尖上,似乎一碰即碎。


    “就算我失憶一百遍,每天失憶一次。隻要我見到你,這個念頭就會一次又一次地重新生長在我腦海裏。也許場景不一,也許相遇方式不一,就連對話和態度也不一樣,但我還是很自信我最終都會做出這個選擇。我為數不多的自信,可都在這裏了。所以我說,你做好覺悟吧。”


    “……!”


    諾很確信自己並沒有恐高的症狀,眼前的齒輪卻在視界中目眩,仿佛馬上就要對他展現出雲霧中的真身。


    如果能早些遇到她,齒輪之下的蝴蝶是否就能避免折翅的命運?


    可惜沒有這樣的如果。


    存在的,隻有發生在遊以情身上將他割裂開來的,既定的事實。


    「我們彼此孑然一身


    滋生出我們不曾感知到的溫暖


    與我相伴


    直至世界分離崩析」


    ——如果說,在那個悲劇的故事中,還能找見一絲安慰。


    曾經的少年完全無法理解,他唯一能在其中品味到的,隻有遺憾與不解,以及車轍之後的悲傷與絕望。


    而現在,胸腔中埋下的不知名的種子,正溫柔地向他招手。引誘著他,從陰暗黴濕的角落,一寸一寸爬向泥土芬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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