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春從市裏坐了將近兩個小時的車,車門開合了幾次就受了寒,此時渾身發冷,人也十分不精神。


    莫如玉看著莫如春一個勁地將她那個和外套同色係的真絲口罩從臉上取下來,拿包裏的紙巾不停地擦著鼻涕,知道她肯定是坐在車門口凍感冒了。


    兩人找到去鄉裏的公共汽車,問了一下司機說車還得十分鍾才發。莫如玉忙將莫如春安頓在坐位上,又給司機說了一聲,自己去車站外著急忙慌去買感冒藥了。


    所幸出了車站就有一家藥店,這幾年各地街麵上增加了不少店鋪,除了吃飯的餐館多,剩下就數藥店多。


    莫如玉急急忙忙買了藥,又買了一瓶礦泉水上了車,看莫如春難受得將頭抵在前麵座位的靠背上,便將兩三樣感冒一並給莫如春吃了。


    雖然還買成了消炎藥,但那藥空腹不能吃。便沒讓莫如春吃消炎藥,隻說等去了舅舅家吃點東西再吃。


    莫如玉看莫如春臉燒得通紅,人卻冷得發抖,便將自己的羽絨服脫下來給莫如春披上,並將她半攬在懷裏,坐在車上慢慢往鄉下去。


    這會兒的車裏人多,反而不似剛才那輛車上冷。過年時節,從縣城往鄉裏的車,每一輛都擠得滿滿當當的。


    看著滿車的人,莫如玉便想起當年從縣上往市裏去時擠班車的情形。好象還在昨天,轉眼已經是十餘年前的事情了。


    想著那個為了學文科不顧一切到縣城苦讀趕赴高考的自己,莫如玉不免輕搖著歎息了幾聲,人生如意或不如意的事情,轉眼就都成了往事了。


    莫如玉一路摟著莫如春看著車門開了關,關了開,人上人下,想著今晚莫如春怕是不好過,一時又有點後悔帶妹妹走這一趟白白遭罪。


    去往鄉下的路並沒有剛才市區往縣城的路好走,幾經顛簸,中途又接了舅舅王家樹的電話,將可能到站的時間給王家樹說了,又寒暄了幾句沒要緊的話,車上的人可能因莫如春穿的十分惹眼,莫如玉覺得整個行程中她和莫如春都被周圍的目光環繞著,就連接電話也被人死死盯著,那種認真程度,好象比莫如玉還擔心會少聽一個字去。


    車子走了有十幾站路終於到了她們的目的地。莫如玉拉著莫如春從人群中擠下車時,太陽已經成了夕曬了。


    下了車,莫如玉依著以往的記憶帶著莫如春往舅舅家走去。剛走到一半,就見王家樹和王家倉一齊迎了上來。


    看到莫如春病病歪歪的,王家樹堅持要帶著莫如春去鄉衛生院打一針再迴家。


    莫如春此時藥性正好發作了,腦子裏一片模糊。而莫如玉素來是聽話的,看王家樹執意要帶莫如春去打針,也不好十分攔著,跟著就去了衛生院。


    衛生院值班的是個年青人,一聽口音就是本土本鄉人。看到王家樹和王家倉來了便熱情地招唿著,聽到莫如春感冒嚴重,也沒多問就給打了一針感冒合劑。


    打完針從衛生院出來還沒走到王家樹家,莫如春的嘴角和人中處就長出來兩個拇指指甲蓋大小的水泡。


    莫如玉直覺莫如春可能是藥物過敏了,看著那兩個明赳赳的水泡,莫如玉焦急地說道:“如春,要不咱們還是迴市裏吧,讓何玉剛找個好大夫給你看看,這泡起得也太快了,會不會是藥物過敏了。”


    王家樹一聽藥物過敏就急了,抬腳就往迴走,一邊走一邊對莫如玉喊道:“如玉,你們先進屋,我找那個禿崽子問問用的什麽藥,過敏要不要緊!”


    莫如玉看王家樹走遠了,也不好立時就坐車迴去,便攙著莫如春剛進了屋子。


    高麗梅此時正在家一邊聽收音機裏的歌曲聯唱一邊準備著涼菜,猛得看莫如玉攙扶著病懨懨的莫如春從院裏進來先嚇了一跳,忙問道:“如玉,如春怎麽了,這臉色也不好,怎麽臉上起這麽大兩個水泡。”


    莫如玉一邊將莫如春攙在沙發離爐火最近的地方坐了,又將自己的羽絨服蓋在她身上,一邊便將莫如春這一路上如何感冒,如何吃藥,如何打針的話說了。


    高麗梅一聽去了鄉醫務室打針就掀開門簾衝站在院裏沒進屋的王家倉嚷道:“大哥,王家樹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呀,那個小子就沒學下啥東西,上迴把人家小娃娃差點治死,你們咋膽子大的又領上外甥女去了。那個短命的給牲口治病都治不好,給人能治個啥病。那個醫務室買個藥還行,看病簡直就是胡日鬼,人家的媽都說了,她的兒子就是混了個編製,啥都不會,要不也不會弄到鄉衛生院,早去大醫院了。”


    莫如玉一聽這話更著急了,便不想等下去,隻說要帶莫如春迴市醫院去。


    正說著,王家樹拿著藥盒子進來了,看著莫如玉就說道:“如玉,我問了那個仔娃子了,他說可能是磺胺過敏了,說是不要緊,起個泡過兩天泡下去就好了,剛才打的針劑裏有複方新諾明,那個新諾明裏麵有磺胺的成分。不過他說那個藥治感冒利索,他怕我們不相信還把藥盒子上的說明書給我了,我看了好像確實不要命,要不觀察觀察?”


    莫如玉搶過藥盒向說明看去,見上麵有寫著副作用會有起藥疹,紅斑、皮炎、皰表皮皮炎,還有藥物熱、關節及肌肉疼等症狀。嚴重的還會出現過敏性休克。


    莫如玉看完也不知道莫如春過敏的反應能對應到哪一種,又急忙問道:“他沒說怎麽解除過敏症狀嗎?萬一越來越嚴重怎麽辦?”


    正說著,剛才那個年青醫生也拿著本書掀開厚門簾進來急急說道:“王叔,我看了書上說的這個藥過敏後可以服用羅紅黴素,再給打上一針葡萄糖酸鈣、維生素c和地塞米鬆注射液就能抗過敏。你剛才一說人過敏把我也嚇了一跳,趕緊給同學打了個電話問了問,按他說的在書上查到了,才急忙過來給你們說一聲,問題不大,雖然是過敏了,不過不要命。”


    王家樹聽他說得輕描淡定的,正想駁斥,還沒來得及說話,莫如玉一聽又要打針,便堅決不同意,隻搶著說道:“羅紅黴素剛才我買了,因為沒吃東西就沒讓如春吃,這會讓她吃點東西我就給她吃這個藥,針就不打了,萬一嚴重了直接叫救護車迴市裏,再不敢胡折騰了!”


    那個年輕大夫看眾人不太相信他的話,便拿著書訕訕告辭走了。


    高麗梅聽到莫如春要吃點東西好吃藥,便取了一個剛剛餾好的熱騰騰的饃饃,又倒了半碗白糖水遞給莫如玉說道:“如玉,把這饃泡到糖水裏吃上幾口,把藥吃了等會在這熱炕上捂上好好睡一覺就好了,別太擔心了,如春還年輕,啥藥消化不掉,過個敏等會把消炎藥吃下去也許就好了。”


    莫如春知道要是平時莫如玉打死也不會吃白糖水泡饃饃,但這會子情況特殊,別的也不敢讓她亂吃,隻得將饃饃拿起掰了一半,將另一半仍放迴盤子裏,手裏的那半個掰成拇指大小放在碗中,拿勺子慢慢攪拌著讓每一塊饃饃都浸泡在糖水裏,從碗中舀了一塊泡得軟榻榻的饃饃送到莫如春嘴邊。


    莫如春此時難受的緊,也不問喂的是什麽吃食,隻管張嘴任莫如玉往她嘴裏送著糖水饃饃。


    莫如玉將羅紅黴素喂給莫如春吃了,又怕她一個人睡著萬一休克了也不知道,便將她的手牽在自己手裏,時時叫著如春不讓她睡過去。


    所幸莫如春一直清醒著,眼看著那兩個泡再沒長大,莫如春燒也慢慢退了,感冒症狀似也輕了,隻嚷著嘴裏沒味,要吃點酸酸辣辣的東西。


    王家樹一聽莫如春想吃東西,總算放心了,便忙打發高麗梅給莫如春做一碗酸辣疙瘩湯來,人感冒了吃那個最好。


    莫如春連著吃了兩碗疙瘩湯,出了一身汗,身上鬆快了不少,看著滿桌子好吃的,卻一口也吃不下了,帶著遺憾蜷縮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聽其他人聊天。


    莫如春眼睛盯著電視手並不閑著,那兩個水泡終於還是被莫如春鼓搗破了,現在泛著膿黃色,堆在嘴角和人中處,使莫如春那張臉看上,鼻子以上仍是個美人,鼻子以下則不忍直視。


    莫如春要來鏡子看到自己這副模樣,說了句:“這哪裏是過敏,簡直就是毀容。”說著便已將口罩戴上,眾人好說歹說她也堅辭不肯取下來。


    莫如玉看莫如春感冒已經好了,雖然那兩個水泡破了,因吃了消炎藥也不怕它會感染,明早買個紫藥水或碘伏抹上等長好了也就沒事了。


    莫如玉一邊和兩個舅舅並高麗梅吃著飯,一邊聽著兩個舅舅說著村裏的人事和家裏的事。


    村裏的人她大多都不認識,所說的事情都是農村常見的一些八卦,也沒什麽特別新鮮的。


    倒是大舅舅喝了點酒,老眼抹淚地說大丫頭過得不過,小兒子到現在也沒對象,二女兒大學畢業找了個城裏人嫁了,剛結婚就買了個房現在背著一身的債,幾個孩子們過年都不迴來,讓他在村裏沒麵子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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