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總在人最得意時會下一劑猛料讓人痛苦並清醒。車子快進市區時,忽然迎麵來了一輛皮卡車,那皮卡司機好像也喝了酒,學校司機躲避不及一下兩輛車就撞在一起。


    出事那一瞬間,學校司機出於本能,將方向盤往左一打,那皮卡車結結實實就砸在右駕駛的位置,當時莫建國就坐在右駕駛上,懷裏還摟著兩個孩子的錄取通知書。兩輛車碰到一處時,莫建國的頭狠狠砸在前麵車窗上,眼見莫建國頭上的血就順著玻璃流了一大灘出來。


    當王家秀和四個孩子被教育局派車接到醫院裏,莫建國已經被送到醫院太平間了。


    一路上來接她們娘兒幾個的司機並未說清楚是什麽事,隻說領導安排來接她們的,直到教育局領導將那個沾滿血跡的公文包遞給王家秀時,王家秀簡直不相信這是真的,頓時腿一軟眼前一黑就跌倒在地上。


    莫如玉不敢相信昨天還笑得那麽歡實在宴席間穿梭不停與人碰杯的爸爸,此刻居然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她們撲在爸爸的身上喊著,但不會再有人答應了,從此他們姊妹四人都成了沒有父親的孩子了,如果此刻誰能解釋得清楚這世間還有比這個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莫如玉可能要把他當成神佛供著了。


    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唿喚在太平間裏迴蕩著,四個孩子的哭聲牽動著醫院裏所有人的神經,此時這小小的市裏沒有比這件事更高光更慘烈的了。


    王家秀在醫院病房裏輸著液體,她雖然已經醒了,但一句話也不說,兩眼呆癡空洞,好像這個世界與她也沒有關係了一般。


    當莫如玉哭腫著雙眼帶著弟妹迴到病房時,王家秀摟著如山和如川哭得泣不成聲。


    莫如玉摟著如春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她們此時都不知該怎麽辦?爸爸死了,媽媽不知何時才能出院迴家,而家裏的米麵已經見底了。


    王家秀在醫院住了三天就出院了,莫建國的入葬儀式是在王家秀出院後的第四天舉行的。


    因莫建國不是因公出事,因此喪事辦的很低調,莫建國南方老家裏父母都已去世了,平日他和南方的兄弟姐妹並無來往。因此,莫建國去世後他南方的親戚無一到場,南方兄妹因長年不在一起,隻象征性的通過郵局匯了一百元錢來。莫建國在這裏也沒朋友,因此參加入葬儀式的除了學校幾個校領導和部分老師,教育局來了兩個人,唐局長出差也未能來下,再就是王家秀娘家親戚來了幾個。


    莫建國死後不久,莫如玉和莫如山就要開學了,王家秀考慮到家裏要同時供兩個大學生,而且還有兩個小的要上學,存下的那幾百元錢和皮卡車車主送來那可憐的慰問金根本沒辦法支撐,便決定讓莫如玉放棄上大學去找工作幫著養活這個家。


    莫如玉非常懂事,沒吵沒鬧就在市裏新開的一家百貨商店上班做了營業員。而那張北大錄取通知書也成了莫如玉一生永遠的遺憾。


    莫如山上大學走的那天,莫如玉用第一個月預支的工資給弟弟買了一件白色的確良襯衣和一條的卡藍褲子。


    莫如玉在接到北大錄取通知書時就想好了,去北大報到時要穿一件白襯衣藍色百褶裙,那身白雲藍天的裝扮她覺得是最好看也是最清亮的顏色。現在把藍天白雲穿在弟弟身上,對她也算是一份安慰吧!


    莫如山走後,莫如川和莫如春好像突然長大了,學習上的事再不讓人催了,他們要用知識改變命運,由王家秀和莫如玉支撐起的家有多麽不易他們看在眼裏,懂在心裏。如果說以前把學習當成任務來完成,那麽從現在起學習已經成了他們生活的幾乎全部,兄妹兩都知道,此時唯一的報答就是那張考試成績單,他們不能辜負媽媽和大姐。


    王家秀仍然在校辦工廠,不過新來的校長取消家屬義務工作的舊例,開始給所有人員發工資了。但工資確實也不高。


    王家秀和莫如玉除了白天上班,每天晚上要做大量手工活,家中的電視再也沒開過,冰箱也好久沒用過了。


    李亦達去bj天天去北大等莫如玉,等來等去都開學好幾天了還沒見莫如玉,李亦達隻得求助媽媽,要媽媽打聽一下三中校長莫建國家的大女兒的情況。


    李亦達的媽媽本來就是教育局,莫建國的事情她從頭到尾都知道,當她把一切都告訴李亦達後,李亦達聽說莫如玉已經工作了,而且從此以後都不會再上大學了。當即告訴他媽媽他也要輟學幫著莫如玉一起扛起家庭的責任。


    李亦達的媽媽不愧是搞過教育的人,說了幾點後,李亦達便打消了這個念頭,他默默祝禱希望莫如玉先堅持幾年,等他將來畢業就和莫如玉並肩作戰。


    李亦達媽媽在電話那頭說道:“你現在輟學隻有高中學曆,這個學曆隻能找到沒有任何技術含量的憑力氣掙工資的工作,放棄大學掙的錢了了無幾也是杯水車薪,從根本上解決不了莫家現狀,而且以後一輩子你都將在貧困線上和莫如玉苦苦掙紮。如果將來考慮生孩子的話,那你們孩子也要跟著受至少二十年的苦。但如果你堅持完成大學學業情況就截然不同了。你這還有三年就畢業了,如果畢業後能在省電視台或更高層級的電視台找到對口的工作,工資收入和社會地位都將會有質的飛躍,如果可以,到時還能接廣告接代言,還能在全國各地去講課,這些副業掙得錢足夠養活莫家,而且莫如玉如果到時想上大學也有能力可以供她完成大學學業,到時她也會有一份非常不錯的工作,你們以後的孩子生活學習環境也將大大不同。”


    如此一番比較後,李亦達聽著自己媽媽分析的頗為有理,一想到將來不但要做好本職,還要接一些必要的副業,在學校的學習更加努力了。


    李亦達決定留在學校完成學業為將來畢業後能給莫如玉更多幫助的想法他並沒有說給莫如玉聽,他覺得既然目前還無法實現,何必早早說出來。等將來有能力時再說。他可不是個隨便給人畫大餅的人。


    於是他打聽到莫如玉在百貨商店上班後,給莫如玉上班的地方打了個電話,對莫如玉放棄上大學表示遺憾,對莫如玉父親的死也表示遺憾,說這些話時他盡量將情緒壓在心底,他不想她剛剛恢複一點的情緒再次拉迴到不堪的悲慘遭遇當中。


    那次電話後,李亦達基本一個月給莫如玉去一個電話,電話裏問一下莫如玉的近況,有沒有他家裏能幫到的地方,其他的他一個字也沒有說。他還是那個想法,眼前實現不了的事還是不說的好,包括自己追求莫如玉又無法守在她身邊給予她必要的幫助這件事。


    開學後不久,學校家屬樓修好了,莫家由原定的三樓變成了一樓,對麵住著餘校長一家。兩家房子大小一模一樣。雖然房子大小沒變,但樓層降了不少。直到那片家屬區要拆了修建學校的圖書館,王家秀一家拖不住了才決定搬到樓房上去住。


    搬家那天,王家秀一樣家具也沒換,因樓房上沒有炕,王家秀托人買了幾張舊床板和幾個條凳,每兩個條凳支著一個床板,莫如山因暫時不在家住,所以他連個床板也沒有。


    看著搬到樓房上的人家都換了嶄新的家具,自己屋裏仍擺著平房裏那幾樣可憐的東西,王家秀難受地哭了一夜。


    學校修的樓房僧多肉少,許多成了家的老師都沒分到樓房,更何況隔壁王老師是單身,又是女老師,更沒資格了。但這片家屬院又要拆了,王老師被安排了一間學生宿舍,一間屋子裏根本放不下王老師那些樂器、衣服和那幾件好看的家具,王老師找過校領導,但條件實在有限沒法解決,王老師那些沒法放的東西隻得先放在學校庫房裏,沒多久王老師就在市裏辦了一間工作室,開始有了自己的音樂事業。而且她也不住在學校宿舍了。


    莫如玉家搬到樓上前,陳沫的奶奶沒分到樓房,不知誰告訴了陳沫的姑姑,陳沫的姑姑一聽有這個機會,便攛掇陳沫的奶奶找到莫家來想找莫建國來要一套樓房,畢竟陳沫的爺爺也曾是這個學校的老師,但她不知道莫建國已經去世的消息。


    陳奶奶走後第二天,陳沫給莫如玉打了個電話,在電話中安慰莫如玉,莫如玉拿起電話哭泣著聽陳沫在電話那頭說道:“如玉,你別哭,我還有兩年就轉業了,等轉業了我掙錢供你上大學,以你的學習成績肯定還能考上北大,你等我。”


    莫如玉聽著這話雖然知道是陳沫在安慰自己,但心中還是十分感動,這個十年前認識的小夥伴一直以來都是溫暖的,每每想起陳沫,莫如玉心中都感到十分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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