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川、川川”一聲接一聲的叫喊聲在市第三中學那幾棟家屬院裏迴蕩著,家屬院裏的人都被吵醒了。


    除了隔著操場的學校教研室有一兩間房子透過小小的天窗能看到燈亮著,漆黑黑的夜空下隻這一片家屬區亮著,人們陸陸續續從屋裏出來,披著棉衣探著頭互相問著。


    “咋了,這大唿小叫的出什麽事了?”


    “莫老師家的老三丟了,找了快一個小時了,莫嫂子都快瘋了!”


    “小家夥天黑時我還看他在院子外麵拿著個小畫書看呢!”


    “這院子後麵是條河,不會掉河裏了吧!”


    “應該不會吧!那孩子膽小,一般不會去河邊,再說了這大冬天的掉進河裏可不是鬧著玩兒的,院子裏的孩子都知道,不會去那兒。”


    “莫嫂子,去問問平時和他一起玩的高老師家的老四知不知道?”


    隻聽有個中年女人答應著,一夥人隨即就來到家屬院第三排院門口,看那油漆掉了一大半的褚褐色雙扇木板院門半開著,幾個人進去到第二家單開的褚褐色木板門前敲著門,過了一會,裏屋燈亮了,就聽一個男人清冷的聲音問道:“誰啊?”


    外麵人急急迴道:“高老師,莫老師家的老三丟了,快問一下你們家老二知不知道去哪兒了?”


    半晌,那扇半新的褚褐色木板門開了,伸出一個戴著眼鏡的高瘦男人,冷冷的看著眾人道:“我家老二今天沒和莫老師家老三一起玩,你們去別處找找吧!這大晚上的,早幹啥著呢!”


    眾人一聽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時都沒了精神頭,半晌,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突然說道:“會不會在丁家看電視去了,他們家新買了台電視,老招人了。”


    “他家買電視又不是昨天的事,都買了有三四個月了,他平時又不和人多來往,誰好意思上他家去看電視,不可能。再說了,這個點了電視早完了。”


    “會不會讓人販子給偷走了,聽說一到年底就有人來城裏偷東西,我家的那盆美人焦就放在窗台上曬了會太陽,轉眼就不見了。”


    “你丟個花算什麽,我家窗台上洗的鞋子都被人偷走了,而且不但偷還正大光明穿在我眼前,我問他們家人還不承認,都鄰裏鄰居的,也不好為一雙舊鞋鬧翻,還當老師呢,我都沒嘴說。”


    “啊!還有這事!”


    “你以為呢,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現在這人瘋了,逮著啥偷啥,那幾年家家窮得上頓不接下頓也沒見丟東西像這幾年這麽頻繁的,也不知是怎麽了?”


    “快閑話少說,找孩子要緊,我看不行就報案吧!”


    “就是,報案吧!這都丟了快兩個小時了,如果是孩子被偷走,兩個小時都出了咱們區縣了。”


    “莫嫂子,別哭了,快拿主意,要報案得去公安局,讓小強騎車捎著你去。”


    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話時,隻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子穿著一件奶黃底上麵有黑色圓圈和白色圓圈疊加圖案的立領棉布罩衣,下身穿著一條藍色條絨罩褲的女孩著急忙慌地往這邊跑來。


    那女孩一邊跑一邊對人群中間那個身材瘦小穿著絳色罩衣,脖子上圍著藍色長圍巾,下身穿著黑色的卡麵料褲縫子燙得筆挺的女人喊道:“媽,川川找到了,在丁家門外麵窗台上隔著玻璃看電視睡著了,剛才被凍醒了,隔壁的劉奶奶說感冒了,你快迴去找藥走。”


    眾人一聽孩子找到了,便罵罵咧咧說老丁家不是人,這大冷的天讓孩子在外麵看電視,真是太不像話了,吵嚷了一陣才各自迴了家。


    剛才眾人所說的莫老師名叫莫建國,因家裏四個孩子,屋子小每天晚上看著學生下了晚自習,都要在教研室把當天學生作業批改完,再把第二天要上的新課課件完成好才迴家。


    莫建國中等偏高身材,看上去精幹利索,尤其頭發什麽時候都梳得紋絲不亂。


    莫建國原來是南方人,因家庭成份不好,被派到這裏的一個縣上當老師,後來市裏開設英語課程,莫建國會英語,就被調到現在這所學校擔任了英語老師,初中高中英語都是他教。


    莫建國家四個孩子都是在縣上生的,老大叫莫如玉,翻過年十三歲剛上初中,就是剛才急匆匆說川川找到的那個女孩子。


    老二叫莫如山今年十二歲上六年級,老三和老四是龍鳳胎今年七歲,老三叫莫如川,剛才眾人找尋的就是他,老四是個女孩兒,名叫莫如春,兩人都上小學二年級。


    當天夜裏,莫建國家裏發生了史上最嚴重的一次口角。莫建國迴了家聽妻子王家秀講了孩子丟了又找迴來的事情後,覺得是虛驚一場,便也沒有十分在意,隻說了句:“以後把孩子們管住,別坐在別人家窗台上看電視,從窗台上掉下來怎麽辦?”


    王家秀一聽莫建國這不疼不癢的話頓時就來了氣,扯著嗓子喊道:“姓莫的,我知道這麽多年你從來沒把我當個人看,但孩子總是你的吧!你怎麽能這麽隨便一說就完事了,難道我不值錢我生的孩子也一樣不值錢嗎?明天你給我借錢也買個電視擺在家裏,別人家有的我們家也得有。”


    莫建國無奈的看著眼前因生了氣臉都有些變形的妻子說道:“我一個月工資全都交給你了,存沒存下錢你不知道,你要能買得起你就去買,我又不管家,你衝我發什麽火?”


    王家秀一聽坐在平時吃飯的那張方桌前小椅子上就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一時鄰居劉奶奶進來勸了幾句,王家秀想到這會是半夜了,不能再吵得鄰居們不安生,便將哭聲止住,也不理莫建國,自去裏間和莫如春擠在一起睡了。


    因這件事莫建國和王家秀冷戰了一個月,這一個月家裏雖生著爐子燒著炕,但屋子裏的空氣冷的好像在零度以下。


    弟弟妹妹還小,但每到放學時候,莫如玉就開始發愁,今天迴家會不會爆發世界大戰。


    據她的經驗,這種冷戰超不過三天就有一次大的戰爭,然後她媽就像生了大病似的在炕上睡上三天,直到爸爸向媽媽舉白旗戰鬥才能結束,舉白旗的標誌就是爸爸向同事借錢給媽媽買上一個鹵豬蹄。


    那豬蹄是媽媽獨有的,他們姐弟四個隻要看到媽媽把那個豬蹄子吃了,那就說明媽媽原諒爸爸了,第二天中午保證能吃到一頓米飯,那是爸爸這個南方人的最愛。


    這之後的數天家裏都平安無事,裏裏外外熱氣騰騰地才有了過日子的情景,家裏這九九豔陽天有時能持續好多日子,直到下一次戰爭再次爆發。


    但這迴怎麽都這麽多天了,媽媽還睡著不起,爸爸也沒買鹵豬蹄來,表麵看著像是平安無事,但莫如玉明明能感覺到空氣裏那種緊張。這種緊張令她十分不安。


    她聽她的同學劉小敏說,她爸和她媽分開時也是這種狀況,看著沒事,也不吵也不鬧就是不說話,沒多久她媽就跟人走了南方去了,三年了再也沒迴來。


    莫如玉擔心的事沒有發生,但家裏卻多了一台十四寸黑白電視機。


    莫如玉家住在學校家屬院,這片家屬院分布在後門兩側,每一側四排,每一排住八戶,莫如玉家住在左側第三排由院門順著數的第六戶。


    學校後門就開在亭子街上。離學校後門百十米遠的地方有一個亭子,據說這學校解放前是這市裏有名的大財主家的宅子,解放後被政府征用改成學校,當時因這亭子建在財主家後花園,才建了沒多久又離現在的教室比較遠,所以當時沒舍得拆,後來學校修了後門圍牆,就將亭子圈在學校後門馬路對麵,離學校後門有百十米遠。


    那亭子以前叫留財亭,解放後改成了解放亭,為了方便這裏人起坐休息,街道在亭子外沿又加裝了一圈坐椅,前幾年又從路燈上拉了一根電線掛了燈泡子,就算是天黑,那亭子裏也亮堂堂的。因這條街也是解放後新建的,這街上又有個亭子就將這街起名叫亭子街。


    平日裏,住在學校家屬院裏的人出校門一般都走後門。瞅著早晨無人時坐在那間亭子裏看書背東西是莫如玉平日最喜歡的事情。


    王家秀和莫建國還在冷戰,這天中午放學,莫如玉推開院門,無精打彩地往家門走時,跟過第四戶閔老師家門時,閔嬸一把拽住她討好地對莫如玉說道:“如玉,你家裏安了電視,嬸子晚上上你家看電視啊!”


    莫如玉愛搭不理地說道:“誰家買電視了,閔嬸別胡開玩笑了。”


    一邊說著一邊掙脫閔嬸的手往自己家走去。剛走到門口,就聽媽媽王家秀的聲音從屋裏傳來:“師傅這雪花點咋這麽大,這電視不會是壞的吧!”


    就聽一個男人的聲音說道:“姐,你別瞎指揮,等人家師傅說裝好了你再看,這才裝了一半你就讓出圖像,你悄悄地,再等一會。”


    莫如玉一聽就知道是在城裏幹木匠活的大舅舅王家樹的聲音。


    王家樹每年冬天農閑時就到市裏給人打家具,不知道掙了錢沒有,反正平時說話口氣大得很。


    莫建國和這個大字不識幾個的小舅子也沒什麽可聊的,因此王家樹很少來,偶爾來了也不多坐,頂多吃頓飯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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