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鶯帶著“柔”字排,繼續快馬加鞭,向鳴隱寺趕去。不擅乘騎的禧虎,為了能夠拚命的趕上隊伍,隻能使勁的加緊雙腿,抽動著韁繩催促著坐騎快跑。這讓他的大腿在馬鞍上磨出了一個大血泡,疼痛不已。


    他強忍著疼痛,在馬蹄轟鳴之中,向徐鶯和寬子詢問了關於鳴隱寺的情況。


    寬子說,鳴隱寺坐落在一座土山之上,是一座廢棄的禪隱僧的寺廟。山並不高,卻被條河流環抱。橋麵隻有一座石橋,是上山入寺的必經之路。萬民軍的隊伍在南岸,河流湍急在石橋的附近根本就無法通過渡船過河。所以謝傳勤的騎軍寧願放棄了坐騎,也要在石橋的北岸建立的防線。他們用削尖的樹幹做成拒馬,密密麻麻的擺布在橋頭。謝傳勤的人並沒有在橋頭露麵,應該都是躲在橋後的樹林之中。裴勇的“勇”字連並沒有在夜晚莽撞的直接衝橋,但總攻的時間已經約定在今日晌午之前。如果他們再快一點,應該就能趕上這場戰鬥,


    又避免不了要見血了。禧虎尋思著。這些日子裏,他已經見過了太多的血腥。從一開始的不適應,到慢慢的習慣。可他依舊厭惡這種殺戮的感覺。被迫的殺戮,不得不去的殺戮,就像他刺向謝傳勤的腕劍,砸向謝傳勤的腕盾,這並不是本意,隻是立場不同罷了。


    鳴隱寺所在的土山,在他們的視野中逐漸的清晰起來,麵前的河流與樹林也越來越近寬子忽然喊道:“徐排尉,聽見喊殺的聲音了!”


    “他們都打起來了,加速!駕!”徐鶯狠狠的給了自己的坐騎幾鞭,雙腿反複加緊馬腹催促前進。前方的河岸邊,人頭攢動,混亂不堪。一百多名萬民軍正向橋頭發起衝擊,而北岸大約隻有二三十個人,手持著盾牌與長槍,死死的守住橋麵。因為石橋較窄,萬民軍雖然有人數優勢卻無法鋪開陣型,再多的人也隻能同時四五人與尚離軍交戰。前擁後擠,不少人從橋麵翻落下水,有萬民軍也有尚離軍。會些水性的還能向著岸邊遊過來,而受了傷遊不動的或者不會遊泳的,隻能任由水流衝到下遊去了。北岸的樹林中,不斷還有飛矢射出。而南岸缺少樹林的掩護,弓手隻能對著橋頭的二三十個守兵射擊。


    “這都是在打的什麽破仗!”徐鶯看清局勢後罵道。她一拉韁繩,戰馬揚蹄嘶鳴,大喝一嗓子:“萬民軍大軍來援!萬民軍必勝!”


    寬子、孫大水、孫二水,幾十人附和著徐鶯的口號,竟喊出了超越五十人援軍的氣勢。尚離軍顯然還是被這一喊動搖了心態,連續數名盾槍手被捅落橋下。


    徐鶯繼續馳馬向前,一邊繼續大喊道:“裴勇在哪兒?裴勇在哪兒?把你的人撤下來!我們''柔’字排上前衝陣!”


    忽然萬民軍中的另一個騎兵橫在路上,攔下了徐鶯,“現在還輪不到你們!”


    禧虎定睛一看,居然是北刀兒。他麵色白淨,帶著一頂很是精致的頭盔。但盔頂上,己經沾著些許幹涸發黑的血跡。


    北刀兒上下打量著徐鶯,眼神中充滿了不信任的意思,他問道:“你這女兒家,打扮成這樣是來過家家的嗎?”


    徐營還是在那身紅色綢衣外,套著盔甲,頭盔之下的麵龐上,雖然有些汗珠,卻還沒衝淡豔紅的脂粉,她聽得北刀兒這般言語,立馬翻臉:“你休要瞧不起女人,你的人打不下來,就給老娘滾蛋!換我們上!“


    北刀兒嗬嗬一笑,聲音尖利:“我從來沒有瞧不起女人,隻是看不上你。''勇’字連幹仗,還用的上你們插手嗎?”


    他正說著,北岸的樹林中發出一陣陣的騷亂與喊殺的聲音,樹枝上更多的驚鳥飛起。顯然又有一支隊伍從北岸殺了過來,已經在林中與尚離軍開打了。


    “那是裴連尉!”寬子眼尖,一眼瞧見了裴勇。隻見他率著這夥偷偷渡河的奇兵,一邊在樹林中清理尚離的弓手,一邊向石橋的橋頭發起了衝鋒。守橋的二三十尚離軍立刻陷入了被兩麵包夾的險境之中。


    此時山上又衝下來了一波尚離騎兵,沿著大路一路砍殺,抵擋住了裴勇的攻勢。隨著騎


    兵的衝鋒,橋頭的尚離軍開始後撤,與騎兵匯合。衝橋的萬民軍突破了橋麵的防守,陸續過橋而來。


    徐鶯乘勢下令,“跟我來!”


    “柔”字排騎兵躍馬上前,搶在了大多數南岸“勇”字連的萬民軍前麵向對岸衝去。刀兒見狀,怕是要被徐鶯搶了功,急忙策馬緊隨,也過了石橋。


    此時誰也沒有注意到,在石橋的橋墩底下,一直躲藏著一名壯實的尚離兵,他的個頭非常高大,半彎著腰在站在了橋墩下的石階之上,冰涼的河流早就沒過了他的膝蓋,浸濕了他的衣甲。他手持一柄大錘,掄圓了就向橋墩砸去。發力時的怒喝之聲,早就淹沒在了水流與喊殺聲之中。再看那處橋墩,顯然已經在之前就已經用鐵錘砸爛了一部分,已是搖搖欲墜。隻是萬民軍專注於奪橋,沒有人去仔細的觀察石橋的變化。看來砸橋,是尚離軍早就蓄謀好的計策。


    “嘣!嘣!嘣!”壯士一連三錘,整個橋麵都開始震動,這才讓萬民軍意識到問題,


    “將他射殺!”刀兒與徐鶯幾乎同時向各自的弓手下令。而發現端倪的禧虎恰好剛剛穿過橋麵到達北岸,他不顧胯下磨破的大腿,跳下馬來,再次迴到了橋頭疏散橋麵的萬民軍,


    南北兩岸的萬民軍弓手一輪齊射,數十支箭矢飛向了橋下的尚離壯漢。狹小的空間裏,他毫無躲閃的餘地,箭頭紮進他的肩膀、大腿和胸膛,可這壯漢如同不死之物,頂住了全部箭矢的衝擊,用最後的餘力再次掄錘擊打了橋墩。當他的第五錘抬起時,已實在是強弩之末。不知道是最後的第二十幾支箭,躥入他的胸膛,他再也站不住了腳跟,身體重心隨著鐵錘的滑落,向河中墜去。於此同時,橋墩也發出了石塊崩裂的聲音,整個橋麵緩緩向一側歪倒下去。越來越快,最後轟隆一聲砸入河中,濺起了巨大水花。還擁擠在橋麵的萬民軍悉數落河有的在水流中掙紮,有的被砸傷、摔傷、沉入水中。河麵上也泛起了一片嫣紅。那砸橋的壯漢,在水中沉沉浮浮,卻不在動彈,屍體向下遊漂去。紮在他身上的箭杆露出水麵,就像巨大航船上的桅杆。


    石橋的斷裂讓原本人數占優的萬民軍被分割成了兩波人馬,北岸的人數還不到總兵力的二分之一,隻有一百多人。但好在各自隊伍的連尉、排尉都在北岸,尚能支撐住軍心,不然在尚離騎軍的這一輪衝殺之下,過河的一百人恐怕是兇多吉少。


    禧虎距離河邊太近,被石橋濺起的水花弄濕了半邊的衣服。河水順著褲子流淌,浸漬著大腿上磨破的血泡,令他更加的疼痛。


    “虎哥小心!”孫大水一把撲倒了禧虎,躲過了幾隻射向他們的箭矢,“二水,把那個弓手幹掉!就他最準!”


    大水的語氣中,比數月之前在黃花山裏,更多了幾分狠勁。禧虎再抬頭看去,隻見孫二水手拿著一把精致的手弩,跳上了橋頭的碎石上,連續射出三支箭矢。對麵的樹林之中一人慘叫倒地。這三支箭的射力極大,一支射斷了一根樹枝,一支紮在了樹幹,上大半支箭杆沒入樹幹,若不是樹幹較粗較老,恐怕早已射穿。而第三支,就恰好射穿了尚離弓手的胸膛。


    孫二水的這把手弩遠比他之前所用的竹製的手弩威力更加巨大,顯然也是孫家寨裏帶出來的稀罕物件。


    禧虎顧不上與孫大水孫二水致謝,急促道:“照顧好自己!”說罷,他打開腕盾與腕劍,向著裴勇的身邊衝去。


    此時裴勇已被人擊落馬下,手中長槍也斷成了半截,渾身沾滿了鮮血,分不清楚是否身上有傷。可他英勇無雙,用著這半截長槍竟然擊退了五名圍攻他的尚離軍,還成功擊殺了一人,另外四人見萬民軍逐漸向裴勇支援過來,便連連後退,轉移了自己的進攻目標。裴勇得以喘息一口氣,立馬組織萬民軍重新結陣,可兩軍在混戰之下,哪有什麽陣型可言,糾纏的更加難解難分。


    禧虎的腕盾與腕劍在這人堆擁雜的亂戰之中頗有優勢,機動性極強。他一邊用盾牌格擋


    各方刺來的刀劍長槍,一邊用腕劍開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擊殺尚離軍,隻是想著盡快趕到大師兄裴勇的身邊。


    北刀兒持刀策馬遊走在亂戰旋渦的外圍,一直沒有向內衝擊。他的長刀在馬上很有距離優勢,再加上犀利的刀法與掌控有度的遊離、騷擾,不少尚離的士兵被砍傷,或者被分散注意力時,被其他萬民軍擊殺。再看徐鶯這邊,她抽出腰間的長鞭在馬上飛舞,鞭頭是鑲了數根釘頭,抽打之處必留血痕,在孫大水等人的掩護之下,尚離軍也對她難以近身,並被他們壓製著向山上的路上退去。


    “禧虎!你怎麽跑這裏來了!”當裴勇認出禧虎身影之時,非常的詫異,他一把將禧虎拉扯到身體側麵,恰好是尚離軍的一刀砍來落了空,裴勇抬手便將短槍刺出紮中了尚離士兵的肋間。可能是肋骨卡住了槍頭,半天拔不出來,那尚離士兵含著最後一口氣,衝著裴勇橫劈一刀。裴勇正要棄槍躲閃,隻見禧虎抬盾格擋,右手一揮,腕劍將那尚離兵的手腕齊齊斬斷。噴出的薄薄血霧差點迷了禧虎的眼睛,他聳起肩膀把臉埋了進去擦了擦,可越擦越是滿臉的腥氣。


    “你不去送糧,來胡鬧什麽?”裴勇丟開拔不出來的斷槍。拾起斷腕士兵的那把刀,護在禧虎身前。


    “我認識謝傳勤的弟弟,我來勸降的!”禧虎氣喘籲籲的解釋道。


    裴勇警惕的觀察著周圍,看到了在外圍打援的徐鶯,似乎也明白了這一定是徐帥的授意。不然,這誰能指揮的了“柔”字排的徐排尉。


    “尚離軍敗退啦!”不知道亂戰中誰忽然嘶喊了一聲,聽上去倒是極漲萬民軍的士氣。可謝傳勤帶出來的隊伍哪裏是被這一聲就能糊弄的。他們看似向山上退卻,忽然退到最後方的騎兵們在與人群拉開隊伍後,再次調頭發起了衝鋒,前排猝不及防的萬民軍立刻被衝散開來,在尚離軍的一陣掩殺之下,傷亡數名士兵。


    禧虎見萬民軍吃了虧,著急就想繼續向前衝,卻被裴勇拉了迴來,“你別急著衝,他們在引誘我們追擊。得去河邊招唿南岸留守的弟兄們盡快把橋修複了,不然攻不能支援,退不能過河!北刀兒呢?”他又再次四處張望,看見了正在衝殺的北刀兒。他已經從側翼的騷擾位置,漸漸的衝到了萬民軍的最前排,他還沒有察覺到自己與後方的萬民軍逐漸脫節,陷入了尚離軍的包圍之中。長刀在他手中上下翻飛,直砍得三名尚離騎兵調轉馬頭向邊上散去。


    “他媽的,光有身手沒有腦子!”裴勇罵道。


    “我去把他叫迴來!”禧虎雖然不明白徐帥和師叔為什麽將北尋兼的兒子安排在裴勇的隊伍之中,但他明白想要指揮的動“勇”字連,還是得靠裴勇或者他們連自己的人。裴勇還要帶隊衝殺,自然不能這時候向後退去。禧虎再一次穿越混亂的戰場向北刀兒的方向趕去。


    剛跑幾步,禧虎就感覺的腿部灼痛。潮濕的褲子上,已經分不清是水泡的滲液,還是濺濕的河水。奔跑間,腿部的摩擦令他的痛感更加的明顯,腳步也變得笨拙與沉重。他更不敢輕易將狂野血脈之力集中在腿部,生怕筋肉骨骼的變化,會撕扯本就破損的皮膚。


    “嗖!”“嗖!嗖!”


    隨著隊伍向山上的衝殺,更多的箭矢從山上射下,且異常的精準。他們怕射入人群中誤傷了自己人,隻瞄準外圍落單的萬民軍。刀兒的坐騎不幸中箭,翻倒下去。刀兒在被壓在馬身下之前,脫開了馬鐙,撐起身,在馬鞍上猛的一踢,跳落至一旁。可此時似乎有個精準的弓手已經瞄上了他。又是一箭飛來。刀兒憑著感覺向側麵閃去。隻聽“嘣”的一聲,禧虎從後麵趕來,用腕盾擋下這一箭。他推趕著刀兒,往人堆中躲去。可麵臨的是更多砍殺過來的尚離士兵。


    “滾開!”刀兒絲毫不領禧虎的情,一把將他推向後方,揮著長刀獨自麵對著三名尚離士兵。這三人從三個方向分別攻來,刀兒連續格擋,兵器碰撞出“乒、乓”的響聲,可畢竟是以少對多,終暴漏洞,其中兩人大力擊打著他用來防守的長刀,刀兒微失中心向後仰去,另一人端著長槍便向他胸口紮來。刀兒順勢向後倒地,揚起腿腳,踢開了長槍。緊接著撐地打挺,旋轉著身子有騰空了起來。就在此時他的麵前寒光閃過,一把尚離的利刃已到眼前。


    可這人還沒有刺到刀兒,就被禧虎隔著腕盾撞了出去。刀兒落地後箭步飛躍一刀就結果了這名尚離士兵。


    禧虎腿腳本就發力不暢,這一撞擊踉蹌了幾步居然摔倒在地。另兩名尚離士兵立馬撲了上來。禧虎根本就來不及爬起身,隻能在地上打滾躲避。慌亂間,禧虎的肩膀處被刀刃劃中。裂開了一道血口,鮮血瞬間流滿了他的整個左臂。強烈的痛感讓他連喊叫的力氣都沒有了,趕忙收起右手的腕劍捂住傷口。


    好在刀兒在旁邊伺機出刀,砍傷一人,趕走一人。禧虎暫時是脫離了這兩人的威脅。可這邊剛離開尚離士兵的包圍,山上的箭矢又再次襲來,刀兒顧不得禧虎的疼痛,拖拽著他的衣領,一起躲在了一塊大石頭的背麵。


    禧虎連日來的疲憊被這一刀全部激發,眩暈與沉重的睡意向他襲來,眼皮也逐漸閉合。在最後的掙紮之間,他看到了裴勇與徐鶯將逐漸潰散的尚離軍趕迴了山上;孫二水與一眾萬民軍的射手,手弩與弓矢連發,壓製住了山上的射手。在萬民軍慶祝短暫勝利的歡唿重重,禧虎終於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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