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亞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塊冰涼的石板上。他赤身裸體,任由石板上的涼氣肆意爬上他的全身。洞壁上畫滿了紅色的火焰狀符文,在寥寥可數的三兩個火把照耀下,若隱若現。古亞從來沒有來過這個洞室。他的身旁還有一個相同的石板,一個佝僂的老年虎人蜷曲在上麵。那是暗眼智巫長無疑。


    洞室的四角站著四個人,各自帶著麵具和赤紅色的大袍子。他們麵具上畫的隻是一團火焰,並不是虎人或其他生物的臉。


    其中三個人,從浮華繁重的耳釘裝飾來看,至少都是巫賢。唯一一個沒有佩戴耳釘的人,手中拿著那串拉奧之石,走到古亞身邊。他用手指彈了彈拉奧之石,石頭發出橘紅色的暖光,然後把整個鏈子戴在了古亞的脖頸上。古亞這才發現繩串上隻有一顆發亮的石頭。


    古亞隻記得他和敖韃在智巫長的洞室裏談話後,暗眼就宣布了要安排古亞繼任智巫長。在之後的記憶就不是那麽清晰了,就好像突然一下陷入了黑暗之中,再睜眼,就是現在的場景。


    “這……這是在……做什麽?”古亞驚恐著想要爬起身來,他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和雙腳,竟然被鐐銬鎖在了石板之上。


    “古亞馬上就要成為智巫長了,嗬嗬嗬……”為古亞帶上拉奧之石的麵具人笑道。他的笑聲冷慘得意,古亞聽出這是敖韃的聲音。


    古亞想擺脫這壓抑的環境,他知道,這絕對不是正兒八經的智巫長繼任儀式。他拚命的掙紮著,鐐銬被碰撞的晃啷晃啷直響。他甚至想喚醒狂野血脈之力來擺脫束縛。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哪裏使用了山寒苔的藥劑,他在這裏完全感覺不到那股狂野的力量達感召。


    古亞再看向敖韃,他從洞壁的支架上取下兩杆火把。他一手一支,將火把分別從古亞和暗眼的胸膛前緩慢的燎過,口中還不停的念著咒文。暗眼智巫長眼眉緩緩閉上,仿佛已經睡去,又或者已然死去。


    與此同時,三個巫賢立即開始低聲吟唱,曲調低沉陰鬱。隨著吟唱的節奏,他們輕微的搖動著身體。


    古亞聽出這是智巫會的古老咒語,不過,是他從來沒有聽過的內容。隨著他們的吟唱,古亞逐漸覺得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身體也變得越來越輕盈。他低頭看向脖頸上的拉奧之石,那橘色的暖光逐漸變紅變亮,如同赤色瞳孔瞪著他。而且距離越來越近,仿佛要將他吸入那一般。


    忽然拉奧之石發出一陣刺眼紅光,讓古亞瞬間失去了一切的視線。再當他慢慢恢複視覺的時候,他已經掙脫了手腳的鐐銬,有一種緩緩向上飄動的感覺。


    古亞看向四周,洞壁正在加速旋轉。洞壁上的符文以及洞室內的其他人,早已在旋轉中變得模糊。耳邊風聲唿唿,還像是不斷有人在他的耳邊低語。


    “到底要做什麽!”古亞怒吼道,“放開古亞!放開!”


    吼聲淹沒在旋轉的空間之中,耳語卻變得越來越大聲。古亞努力的想要去聽清內容,卻發現自己極難集中自己的注意力。


    一團火焰從他眼前飄過,火焰中似乎有個人影,正在大聲的嘶吼,這聲音倒是清晰無比:“侍奉烈火之神!靈魂的不滅與肉體的延續,如同烈火!忠於烈火!烈火不滅!”


    古亞聽出這是暗眼智巫長那嘶啞的聲音。他向前邁了一步,想伸出手掌觸碰著團火焰,那火焰卻突然化為了無數個虎人。他們似乎正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驅趕,驚恐的向著各個方向奔去。隨著他們越跑越遠。這些虎人又再次變成了火焰在空中盤旋,一支大手伸出,吸納了全部的火焰。


    古亞抬頭望去,之間洞室的頂壁變成了無垠的夜空。暗眼智巫長蒼老的麵龐逐漸變大,甚至蓋滿了整個天空。他再次張開巨大的手掌釋放出剛才吸納的全部火焰,這些火焰再次幻化成一個個黑衣黑甲手持弓弩的武士。他們齊聲高喝著:“忘士不滅!士主不滅!虎威不滅!”


    直到此時,古亞才意識到,大家所傳的士主,壓根就不是敖韃,暗眼才是真正的士主!敖韃在赤睛氏族策劃的一切事件,都是暗眼所主使。更難怪他倆是如此親密,敖韃是如此相信,即使巴格拉奧沒有死,即使他帶來的隻是一具假的巴格屍體,暗眼依舊會支持敖韃成為新的拉奧!


    古亞下意識的揮動雙手去撥動麵前的影像。又一陣強風吹過,敖韃和暗眼從火焰中鑽出。


    “古亞必須要被敖韃牢牢控製住。”暗眼堅定的說道,“利用巴特去刺激他!否則古亞還真的以為智巫會的一切都將順理成章的交給他了。這樣,他能為不滅氏族做的,就非常的有限!”


    “吉麻會讓他接受不滅氏族的……”敖韃說道,但立刻被暗眼打斷。


    “古亞不會……他並沒有想象中的可靠……”


    原來暗眼從來都沒有相信過自己!可為何他會自稱吉麻?吉麻不是早在斐多的試煉過程中被斐多殺死了嗎?不滅氏族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氏族。虎威不滅,忘士們和敖韃一樣,都是喊著這樣的口號。古亞焦躁的嘶吼著,卻發現自己已經發不出聲音,唿喊出的氣息將眼前的火焰再次改變了形態,一個女性虎人躍然眼前。


    她舞動著靈巧的身體,兩柄短刀在手中不斷畫出花哨的刀花。時而喚醒狂野血脈之力,變的極為強悍,甚至要比大多數的赤睛勇士都要勇猛。


    “斐多……”古亞暗忖著,為何這是會看到斐多的影像?


    “打造一個剛烈果敢的女戰士。她是最佳的人選。”暗眼的麵龐從火焰中顯現而出,“他會比赤睛的勇士更容易把控,也更有用處……”


    暗眼說罷,扭轉自己的頭,一直扭轉到後腦超前。他的後腦上浮現出另一張臉龐。正是被斐多在狂野血脈之力試煉中殺死的吉麻!


    吉麻慷慨激昂道:“再也沒有人比斐多更適合血災詛咒了!她將為不滅氏族奉獻她的一切!而吉麻願意用一死,來引渡這強大的靈魂!”


    “都是騙局!騙局!”古亞怒不可遏,他發不出聲音隻能在內心唿喊著。吉麻是故意被斐多殺死的,斐多根本不是天生就受詛咒,而這一切的苦難,都是暗眼和吉麻賜予的。


    斐多像是突然發現了正在窺伺她的古亞,猛然擲出手中的短刀,沾染著烈火就向古亞飛來。古亞下意識的彎腰躲避。低頭瞬間才發現自己的身體依舊躺在那冰冷的石板上,一動不動,自己如同漂浮在空中的靈魂!


    “幻覺,這都是幻覺!空水的詛咒啊!祈求烈火之神和先祖庇佑!”古亞痛苦的想去撕扯自己的皮膚,想要讓自己盡快從這夢魘中蘇醒過來。雙手卻什麽也都抓不到,仿佛自己就是空氣而已。


    一團烈火從天而降,從中伸出暗眼枯瘦的臉龐,他低聲呢語道:“需要有個可靠的人,讓他盤踞在拉奧身邊,控製了拉奧就能控製虎邦……至少可以獲得關於虎邦全部的重要消息……”


    暗眼話音剛落,隨之就從火焰中飛出。他雙手一抬,在他的兩側出現了兩張大石板,各自躺著一個虎人。其中一人奄奄一息,正是吉麻。另一個是一名哭鬧的孩子。從麵龐上判斷,應該是年少時期的敖韃。暗眼將一串拉奧之石係在了敖韃的脖子上。就像是敖韃和剛才三個巫賢對待古亞和暗眼一樣的方式。


    暗眼滿臉的嚴肅,皺紋徹底的堆疊在了一起,他的聲音沙啞幹癟:“敖韃的靈魂將被驅逐他的肉體,可暗眼隻有這一顆魂石,不能同時驅離吉麻的靈魂!吉麻的靈魂隻有在瀕死前,依靠自己的意誌掙脫軀殼。隻能那一瞬間的機會!就一瞬間,吉麻必須在擁抱先祖與烈火之前掙脫,一旦錯過了,吉麻萬劫不複!”


    一團火焰飛過,吉麻的肉體已然消失,暗眼輕拍著少年敖韃的肩膀,道:“吉麻重生,從此便是敖韃……若不是被拉奧占據了另兩顆魂石,被當成所謂拉奧之石。否則,用兩顆魂石同時驅魂,敖韃的靈魂也可找到一個健康的軀殼……”


    古亞倒吸一口涼氣,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何能看到這一切虛幻,為何自己漂浮在空中可以看得見自己的身軀。現在的他隻是一團被驅離了自己身體的靈魂,而他的身體很可能就要被另一個靈魂占據!


    “暗眼智巫長!”古亞咬著牙念出了這幾個字,卻依舊無聲無息。暗眼和敖韃所說的他將成為智巫長,那隱含的意思,其實是暗眼將要占據古亞的身體,讓古亞成為暗眼靈魂的宿體!


    他用力撥動身邊的火焰與空氣拚了命的想要向自己的身體靠近,想迴到軀體之中。可越是使勁越是吃力。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將他向更遠的方向推去。


    他的耳邊再一次出現了一個低語的聲音,他無從判斷這到底是敖韃,還是暗眼,亦或者是吉麻。他甚至分辨不出是不是自己在自言自語。那聲音說道:“綠焰氏族的邪火師發現了魂石驅魂的秘密。他們靠著這稀有的石頭,在三百年前希望與玫韃拉奧聯手,共同打造一支全新的不滅氏族。不滅氏族的靈魂雖然不死不滅,但身體總會衰老。每個靈魂始終需要新的‘容器’。綠焰氏族與玫韃拉奧希望將石盾、裂斑、暗鋼氏族作為不滅氏族永遠的容器。


    巴格的先祖丙格知道了這一切,他竟是如此反對綠焰氏族和玫韃拉奧的計劃。他以為綠焰、赤睛成為了不滅氏族後,其他三個氏族將會淪為奴隸般存在。那又如何?虎邦將會變得異常的強大,成為一股統一的力量!


    史書中記載的,都是虛假的曆史。真相,永遠都會被抹去。根本就不是什麽玫韃拉奧遠征茂田的綠焰氏族。玫韃拉奧是去解救他的盟友,那個即將被石盾氏族徹底擊敗的綠焰氏族!


    可最終,玫韃拉奧失敗了……丙格帶領其他三個氏族阻止了不滅氏族的計劃。而他們,向虎邦捏造了一個赤睛與綠焰衝突,玫韃拉奧被刺殺的虛假故事!玫韃拉奧就是被丙格殺死的!他為了當上拉奧……不擇手段!


    就在古亞即將觸碰到自己的身體那一瞬間,他的雙眼忽然睜開。用著一雙赤紅色的瞳孔怒瞪著古亞的靈魂,低吟道:“所幸……智巫長的存在並不被這個蠢貨丙格知曉,這才能將自己一直作為赤睛氏族最神秘的存在……至今!”


    至今二字一出,古亞的軀體猛抬雙手推向古亞的靈魂。古亞猝不及防,被這力量用力的推向遠方。他掙紮,唿救,依舊努力想遊迴自己的身體。卻是越來越遠也越來越無力,直至身邊的一切,墮入了黑暗。


    在他最終失去意識之前,隱約的聽到最後一個聲音,似乎就是占據了他自己身體的暗眼所說:“巴格拉奧已經到了先祖之息,吉麻的靈魂,也即將可以有一個新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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