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隆!隆隆隆!”


    河汘地的戰鼓再一次響起。


    大雨初停,天空依舊陰霾未散。這才剛剛臨近傍晚,就已經顯得光線晦暗。


    一裏多長的橋麵上,穿梭著長長的縱隊。赤睛氏族正在加緊向西城撤退。萬夫長、千夫長、百夫長各級指揮人員,在隊伍中不斷嗬斥發令,督促隊伍加快行進。馬蹄聲、腳步聲與唿喊聲交錯四起,再加上橋堡頂層“隆隆”作響的戰鼓聲,由不得任何人在此刻有一絲一毫的放鬆。


    橋堡上的旗手不停的變動旗幟,向城裏發送旗語。隻要是千夫長以上的赤睛氏族,都可以看得懂這些信息。


    “裂斑氏族已經抵達東城外的平原的,稍後就會與巴塔的隊伍接觸。”崩伽站在橋堡下看完旗語,俯身趴在了石橋的護欄上,向著橋底的方向大喊著。


    巴格拉奧正陪同周自行,順著西岸的碼頭邊的河灘,一直下到了石橋的最底部。他們站在最靠近西岸的一根主橋墩旁,它負責撐起的那部分橋麵連接著西河岸。一旦東岸的隊伍全部完成撤離,在裂斑氏族通過橋麵之前,周自行必須使用禪意拳摧毀這一段橋梁。


    巴格拉奧抬首向崩伽點頭示意,表示收到信息。他還看到了所有在西岸上密密麻麻的赤睛勇士的目光幾乎都聚焦在他與周自行的身上。在他們眼中,這個矮小的北陸人,就是個未知的怪物,沒有幾個人相信他的身體內會蘊藏著怎樣的力量。


    他們甚至無法理解,自己的拉奧為何要選擇相信一個異族人。若不是巴格拉奧強令禁止討論,關於北陸智人的傳言將會有各種或真或假的版本在左右爪尉軍中相傳。如此一來,剛因巴格拉奧到來而提振的士氣,又會遭受了一股莫名打擊。而實際上,現在已經對赤睛氏族的士氣有了一些影響。


    就在一個多時辰前,大雨開始減弱,已有了即將停止的跡象。木工喏帕將巴塔曾布置給他製作的馬具全部送到了東岸。他與其他匠人們不眠不休,竟然照著圖紙做出了五十副馬具。經過簡單的調試和練習,赤睛勇士們發現這比他們騎在光溜溜的馬匹上,更加能夠穩固他們的身體。


    “有了這個,赤睛勇士可以騎在馬上用刀、矛衝擊敵方的隊伍。”巴塔獨臂騎馬,親自測試了馬具後說道,“赤睛氏族的突擊能力將大大增強。”


    “這東西是和這個北陸人學的?”古亞還有些質疑與不屑,“狂野血脈之力同樣可以賦予赤睛氏族速度與力量,這東西毫無意義。”


    “狂野血脈之力可以在短時間內讓赤睛勇士擁有無上的爆發力,但任何一個赤睛勇士也無法長時間保持這種狀態。當體能下降時,需要借助馬力為赤睛勇士提供持續的速度。這用在阻擊戰中,再適合不過了。”巴塔其實根本不想向古亞解釋,在他眼裏,古亞不過是個沒有任何實戰經驗的“勇士”,“巴塔帶一百名勇士在東岸為大部隊撤離爭取時間。五十人采用步戰,依靠狂野血脈之力在城內與對方周旋。另外五十人為騎兵,在側翼對裂斑氏族形成騷擾。無論如何,巴塔將為周自行爭取到兩個時辰的時間。”


    “你和這些勇士,將是南境這片土地上的第一支騎兵隊伍。”周自行拍了拍巴塔的沒有受傷的那一側肩膀,“橋墩斷裂後,橋麵不一定直接崩塌。可能還需要從橋麵上用禪意拳打出最後一擊。趁著這個時間,巴塔一定要帶著勇士們迴到西岸來。巴塔一迴來,我就會徹底摧毀橋麵。”


    “戰鼓為攻,鳴鑼收兵。”巴格拉奧說道,“巴塔務必在第一時間內撤迴。”


    就在巴格拉奧和巴塔等人做好戰鬥部署的同時,厄卦、厄丹從巢原地匆匆趕到。他們是讚匝和哈嚓派來確認河汘地守衛情況的,可此時,巴格拉奧也無暇向他們解釋當前河汘地的狀況和他最近幾日的遭遇。不過兄弟倆得知巴格拉奧依舊健在的消息後,亢奮到不能控製自己的情緒。


    除了必須優先解決河汘地的戰事,巴格拉奧意識到還有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需要做。那就是必須要有人阻止即將在先祖之息舉行的送魂和繼任儀式。厄卦、厄丹連夜趕路,已然是筋疲力盡。古亞成為了巴格拉奧傳令的最佳人選。他命令古亞帶領部分巫賢巫士返迴巢原地,向讚匝和暗眼智巫長去報告敖韃這一段時間來的所作所為,並立即逮捕敖韃。這個幾乎葬送赤睛氏族的罪人,將被押送到先祖之息。隻不過等待他的不再是繼任儀式,而是審判儀式。


    時間從一個多時辰前再次迴到現在。巴塔已經在東城做好阻擊戰的準備,而東城的隊伍已經撤離殆盡。


    兀刹變幻成狂野形態穿過碼頭,一路狂奔,來到巴格拉奧身邊,一邊恢複著常態一邊匯報道:“最後一名勇士已經抵達西岸。周自行可以開始了。”


    “開始吧,不過……”巴格拉奧閉上眼睛,低聲說道“那絕對不是抵達西岸的最後一名勇士……”


    兀刹意識到自己匆忙間說錯了話語,悻悻的讓到一邊。


    隻見周自行赤裸上身,以便更加順利運氣。他的體格看似瘦小,但褪去了上衣後,才發現他的全身沒有一絲多於的脂肪。拉絲般的肌肉包裹著他小巧的骨架。當他運足氣之後,每一塊筋骨都像是充滿了勁道,雙拳在舞動間,也不知是運拳速度太快導致的錯覺還是拳氣帶動形體的變化,肉眼看去顯得越來越大,如同充氣般膨脹。橋上圍觀的赤睛虎人差點以為,這個北陸智人都獲得了狂野血脈之力。


    周自行運足了氣,扭胯旋肩,揮動右拳向著橋墩方向打出重重的一擊。他整個人就像是風暴中的風眼,匯集了身邊的一切力量,劃出一道拳氣,“轟”的一聲炸在了厚重的橋墩上。這聲音撼動著整個河汘地兩岸。西岸的赤睛勇士各個驚脫了雙眼一般愕然,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的力量。


    不過那橋墩畢竟是由石盾氏族修建,極其堅固,一擊之下,隻有表麵崩碎了諸多石片。橋體的結構並未發生任何變化。周自行再次運氣,咬緊雙齒,又是一拳打出。這隻比上一拳更加勢大力沉,橋墩上崩裂的聲音如同驚雷一般。


    周自行喘著粗氣,瘋狂的繼續連擊。每一拳都像是耗盡自己全部體能的最後一擊。巴格拉奧、崩伽和兀刹站的離他最近,但也還有一兩丈的距離,拳氣帶動的風直吹的他倆無法睜開眼睛。


    “轟!”


    “咣!”


    “咚!”


    ……


    六拳之後,擊打的聲音終於停止,周自行的身體已經完全超出了負載,搖搖晃晃,已然快要站不穩腳步。他深深吐出一口氣後,一頭栽倒在岸邊的沙灘上。


    巴格拉奧和崩伽趕緊上前查看周自行。他滿臉煞白,汗珠連連,幾乎要昏迷過去。但氣息尚在,明顯是過於疲憊。


    “周自行盡力了。這橋……”崩伽抬頭看向橋墩。


    崩伽話音未落,隻聽得碎石崩裂聲四起,粉塵衝天,整個橋墩頃然破裂,散落到南岔河中。但橋麵依然沒有全部塌陷,靠著最後一點的張力,勉強連接在一起。崩裂的橋墩變成一塊塊碎石,落在河床中。較小的部分落水沉沒,可能已經隨著南岔河衝向了下遊,或者落於河床,唯有幾塊較大巨石倒在一起,仍堵在橋洞之中,阻塞的河道中水流反倒是變得更加湍急。


    “扶……扶我上去……”周自行強撐著疲憊,“橋麵必須……再擊打一次,否則……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塌……”


    “快!”巴格拉奧一把背起周自行,一邊向橋麵跑去一邊向兀刹命令道:“向巴塔他們發令,立即撤退!等他們一過大橋,周自行將立即斷橋!”


    兀刹化身狂野形態,疾步狂奔,向西岸的旗手傳達巴格拉奧的命令。旗手揮動旗幟向著橋堡頂部的旗手繼續傳遞信息。與此同時,橋堡上的鼓聲驟停,猛響起幾聲鑼鳴。這些信號意味著向東岸一百名勇士發出撤離的信號。


    崩伽拾起周自行丟棄在地上的上衣,一路追隨巴格拉奧,很快就來到了橋堡與橋麵相連處。巴格拉奧將周自行放在橋堡的門口,他一手扶著門欄一手被巴格拉奧攙扶,低頭閉眼,依舊重重的喘著粗氣,緩緩的恢複意識。崩伽上前用周自行的衣服為他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避免迷入眼睛之中。周自行這才勉強睜開了雙眼。


    橋麵上空無一人,橋堡與橋麵的連接處已經露出數道裂縫,一直延伸出去有五六丈的範圍,看起來都無法承受百餘人的阻擊部隊撤退時通過。此處一旦斷裂,裂斑氏族的大軍就無法從石橋上通過,這將暫時阻斷裂斑氏族對平草的進攻,至少在石橋修複完成前是無法繼續開戰的。


    “快些撤迴來啊……”兀刹低聲說著,他期盼著赤睛勇士的身影能夠盡快出現在石橋的盡頭處。可越是著急,橋麵上卻越顯的安靜。


    一裏多寬的河麵,幾乎阻礙了隔岸的視野。赤睛氏族在西岸根本無法看清東岸阻擊戰的情況。大約近一炷香的時間,石橋的橋麵上發出了微微震動,人影與飛矢也漸漸在橋的東麵現身。赤睛勇士列好戰陣,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的各種情況。周自行也緩的一口氣,做好了隨時使用禪意拳擊打橋麵的準備。


    也就幾個彈指的功夫,對岸的部隊就已經衝到西岸邊。頭前開路的是十幾個赤睛騎兵,他們個個渾身血紅,麵露疲色。橋麵在馬匹的奔踏下幾乎是搖搖欲墜。在他們身後,緊跟著還有十多名步戰的赤睛勇士,化作狂野形態一路跟隨。


    巴格拉奧仔細甄別著每一名返迴西岸的赤睛勇士,巴塔並不在其列。


    隊伍最末的赤睛勇士一麵奔跑一麵大聲吼著:“左爪尉有令!請立即斷橋!立即斷橋!”


    “左爪尉在哪裏!”巴格拉奧一把扭住這名勇士的肩膀,他的肩膀上有數道傷口,鮮血正沿著巴格拉奧的指縫流出,他趕緊鬆開。


    “他帶著最後的十幾名死士,為阻擊隊伍爭取時間。”勇士剛才的大吼可能已經耗盡了體能,他在巴格拉奧麵前的聲音突然變得微弱無比。


    “帶他們去救治!快!”兀刹向身邊的其他勇士下令道後,來到巴格拉奧身邊,“時間緊迫,左爪尉怕也是等不了多久。”


    “巴格拉奧要去把他們帶迴來。”巴格拉奧說罷,隨即變身,就要向橋東奔去。幸得身旁崩伽和兀刹反應快,一把攔住,三個人險些一起摔倒在地上。


    “不能再去了!”兀刹喊道,“他們已經過來了!”


    一片黑影從橋東奔來,很明顯是裂斑氏族的黑甲武士已經突破了阻擊隊伍最後的防線。嗖嗖幾聲飛羽的聲音,天空中已經有密密麻麻的箭矢落下,他們的弓陣,已經在橋麵上向西岸發起了射擊。


    “分散!掩護!”西岸赤睛勇士的隊伍立即對此作出反應,快速向西岸兩側及後方撤去。


    周自行緊咬牙關,對著天空連續兩三拳揮出,撥動的空氣瞬間將飛行的箭矢推散,絕大部分零零散散的落入南岔河與石橋的橋麵上。


    裂斑氏族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擊所震驚,他們引以為傲的箭術居然被一股神奇的力量阻擋下來,這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周自行再次揮動雙臂,運氣擊向橋麵。此時他的雙臂充血膨脹,表麵的皮膚似乎已有掙裂的紋路和血印出現。“轟轟”幾聲之後石橋橋麵轟然塌陷,砸在河床中殘留的橋墩碎石塊上,發出劇烈的碰撞聲音。


    橋麵上一道五六丈寬的巨大缺口,終於阻斷了裂斑氏族繼續進軍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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