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經睡在狹窄的冷冷的閣樓地板上,微微發出均勻的唿吸聲,其實並不太吵,隻是床上的劉婷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偶爾摸一下枕頭底的剪刀,還有床墊縫隙裏的水果刀,確認還在,心裏似乎也安穩了些。


    白天,第一次使喚夥計的興奮勁過了,現在才明白過來,什麽叫做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永眸。


    良久,章經忽然開口說道


    :睡不著?


    劉婷被他這毫無征兆的聲音嚇了一跳,嗯了一聲。


    章經緩緩睜大眼睛,看著陌生的屋頂


    :我也睡不著。


    劉婷疑惑道


    :我以為你剛才睡著了。


    :不敢睡。


    :為什麽?


    :我要等你先睡了才睡。


    劉婷忐忑不安的心更是懸了起來,鼓起勇氣問道


    :為什麽?


    章經摸了摸鼻子,


    :我怕你枕頭下的剪刀和床縫隙裏的刀子。


    劉婷沒想到他竟然全都知道,有點語塞,實在是不知道應該怎麽不失尷尬的迴應。


    章經坐起來,摸索了一下,劉婷抱緊被子大為緊張,章經穿戴整齊,才起身說道


    :老板娘,這裏看不到星星,我,我還是迴去睡了,明天再過來幹活。


    然後便準備動身下樓去。


    劉婷看著他毫不猶豫的背影,忽然明白一個道理,必須下定決心大膽一次,要麽幹淨利落拒絕,要麽坦然麵對。否則各自猜忌,自己這老板的日子必不長久。所以也坐起來,亮了燈說道


    ;這是我以前獨居時候防賊用的。


    抽出剪刀和刀子,遞給章經,說道


    :你現在就是安保部部長,負責一切的安保工作。


    章經接過剪刀和刀子,放好,又不自覺的摸了摸鼻子說道


    :我那個要不要去巡夜?


    劉婷擺出老板架勢,訓斥道


    :少廢話,睡好。


    :好的老板娘。


    章經乖乖躺下,氣氛有點尷尬。


    劉婷說道


    :我們聊會天吧,困了就睡。


    :哦,聊什麽?


    聊什麽?我頂。


    劉婷想了很久,才憋出一句


    :你的理想是什麽?


    我頂你個肺,失憶的人能有什麽理想?章經悠悠說道


    :我,要不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好笑嗎?


    :應該好笑。


    :說。


    章經便開口說道


    :蝸牛,蜈蚣,青蟲躲在森林的一間小木屋玩牌。玩著玩著蜈蚣提議喝酒,大家一致讚成。蝸牛說:可以,不過我不能去,因為我爬得太慢了,待打迴酒天都黑了。青蟲說:這會兒林子裏鳥多,我出去搞不好會被吃掉,我也不去。無奈蜈蚣隻好起身出門。良久,蜈蚣還未迴來。蝸牛說:“我說這小子八成打了酒一個人去偷著喝,把咱給忘了”。“會不會遇到什麽麻煩了?要不我們出去看看”。青蟲說道。兩人正商量時門外傳來了蜈蚣的聲音:“你們說什麽呢?我還在穿鞋,馬上就去”!哈哈哈,說完啦,好不好笑?


    劉婷打了個哈欠,說道


    :這是哪個年代的老掉牙笑話。


    章經從枕頭底下翻出一本故事會,


    :呃。。是94年的。


    :怪不得,那時候我還是個細胞。


    章經又從枕頭底下翻了兩下,又掏出一本雜誌說道


    :那還聽不聽?新的也有。


    劉婷打折哈欠道


    :嗯,你這威震天的聲音挺催眠的,說吧。


    章經又想了一個,


    :有個妻子外出幾天,留一些家務活給丈夫做。“一、二、三、四”地寫在紙條上,出於開玩笑,又在紙條上加上第五條:“多想想你的妻子。”幾天後,妻子返家,丈夫向她報告完成家務情況,並遞上那張紙條;紙條上的四條已劃了叉叉,隻剩下第五條未劃。“我一出門,你就不想我啦?”妻子說。“第五條我也照做了,但還沒做完。”丈夫迴答。哈哈哈,怎麽樣,好不好笑?


    劉婷又迷迷糊糊應道


    :嗯。嗯,繼續。


    章經又接著講


    :有一隻狼寶寶,它一生下來不吃肉隻吃素,它父母很擔心啊。結果一天看到狼寶寶追一隻兔子啦,父母很欣慰。然後狼寶寶抓住兔子說:把胡蘿卜交出來!哈哈哈,這個短一點,好不好笑?


    這次沒人迴應他,章經伸頭看了看劉婷,原來老板娘已經倒頭睡著了。


    章經躺直了身子,想起自己這身兼多少職?伸出手指數著一個是二掌櫃,一個是生產部一個是物流部一個是安保部,股東算不算職位?按道理是算的,那就是身兼五職。


    還要給老板娘講笑話故事,這算不算文宣部?


    呃?既然如此,能不能讓老板娘增加個體檢部?


    章經偷偷瞄了一眼劉婷的屁股,想想應該和老板娘的經營理念不搭,還是算了。


    這天,莊蝶兒練完功課得了空,便去找劉婷耍,遠遠就看見劉婷悠哉悠哉的坐在店門口玩手機,店裏麵有個男人在忙前忙後異常賣力。


    莊蝶兒和她打招唿道


    :喲,老板娘請新夥計啦,業務大發展啊!


    劉婷看見是她,頓時高興得不要不要的,搬了個凳子招唿她坐下,開了瓶飲料遞給她,特傲嬌的自誇道


    :請個夥計算什麽,這隻是前進的一小步,以後我還會請十個,一百個,一千個夥計,然後上市,


    莊蝶兒恭維道


    :士別三日,刮目相看,這吹牛張嘴就來。可請了夥計,開銷也大了,生意能支撐得過來嗎?


    劉婷聽了這話更是興奮,巴拉巴拉說道


    :你還別說,請了這個夥計,我這包子一天比一天賣得多,現在比以前多賣了兩三倍,我還接了個配送單子,你看看我的手。


    劉婷伸出雙手給莊蝶兒觀察,莊蝶兒看不出什麽異樣,疑惑道


    :好好的,沒什麽呀?


    劉婷故作驚訝道


    :你沒看出來?抽筋啊!數錢數到手抽筋啊!


    說完得意忘形的哈哈大笑,可想而知這妞是多麽的意氣風發。


    莊蝶兒當然也替她高興


    :那他八字旺你,哪裏找來的旺財?


    竟然敢說自己的寶貝夥計是旺財,這如何了得,劉婷叉著腰批評道


    :警告你呀,不許人身攻擊。你沒認出他?


    莊蝶兒仔細看了看,搖搖頭。劉婷擺了個打坐的姿勢,說道


    :他就是上次坐在路邊的怪人。


    :啊。。。不是吧。


    莊蝶兒又認真打量一番,依稀認得那個醒目的發髻。


    :哦。真是他,差點認不出來了,這?這唱得是哪一出啊?


    劉婷便把來龍去脈一點不落的說了一遍。聽她說完,莊蝶兒嘴巴都o麻了。說道


    :你心真大,就這麽和他睡一閣樓。


    劉婷自信十足道


    :他這人都聽我的。


    蝶兒提醒道


    :男人不露出猙獰麵孔的時候,都很聽話的。


    :這你就錯了,他這人用了才知道,一開始雖然什麽都不太懂,但是這貨一學就會,一會就精,像做這個包子,就做得比我好,你嚐嚐,都是他做的,關鍵是聽指揮。


    :可是他來路不明啊,連名字都不知道。


    :他有名字了,我給起的,叫章經。


    莊蝶兒伸手接過包子咬了一口,讚道


    :嗯,好吃,真的好吃。章經?章經是什麽意思?


    劉婷裝作高深莫測的低聲說道


    :你聽說過四十二章經沒有?


    :聽說過呀,鹿鼎記裏麵的藏寶圖。


    劉婷假裝詫異的驚唿


    :你居然知道。


    :少廢話,風牛馬不相及的,和這個人有什麽關係?


    :我給過他四十二個包子,所以他就是四十二章經,我的藏寶圖。


    莊蝶兒錯愕不已,這是一個活寶遇見另一個活寶的節奏。


    :這樣你都能繞,佩服,佩服。這藏寶圖畢竟是流浪漢,沒什麽怪毛病吧?


    :目前沒發現,真要計較呢,還是有一個。


    莊蝶兒低聲問道


    :什麽怪癖?


    :他半夜會夢遊,偶爾會坐起來,哼哼幾句,左右看看,就又睡了。


    :這個好像怪嚇人的。


    :你不管他就行了,你睡你的,他睡他的。這麽好用聽話的夥計,有一點點瑕疵也算正常,你看我的。


    說完劉婷就對屋裏忙活完了在休閑看書的章經喊了一聲


    章經拿著書走了出來,劉婷就和他介紹莊蝶兒。


    :這位是我的好閨蜜,叫莊蝶兒,是對麵舞蹈學院的大一學生,以後我不在,她來了記得請她喝飲料。


    章經點了點頭,揮了揮手,算是打過招唿。


    莊蝶兒這時候才真真正正的看清了章經的樣子,皮膚粗糙,黑黑瘦瘦,胡子已經簡單修整過,應該說是看得出來胡子簡單修整過,畢竟仍舊參差不齊,估計是出自劉婷的手筆,但總算是麵目一新,幹淨順眼多了。隻是這頭發有點營養不良,灰灰白白的,還結著個道士發髻,和這時代格格不入。


    劉婷又開口問章經道


    :今天賣了多少個包子?


    章經打開蒸籠看了看,然後隨口說道


    :外賣送了250個,零售賣了586個,免費贈送了5個。


    :哦。。嗯?怎麽還有送了5個?


    劉婷自己也覺得奇怪,疑惑道


    章經說道


    :早餐的時候小明和他弟弟不夠錢,隻買了兩個,我就多送了兩個。


    說到這裏,章經黝黑的臉色忽然流露出一絲絲害羞,吞吞吐吐的說道


    :誒,誒,小區的張阿姨,買包的時候,誒,一直誇我發型好帥,我就,我就多塞了兩個。


    莊蝶兒大感有趣,笑道


    :你這算不算敗家啊?別人誇誇你,你就送?


    章經更是羞得無地自容,摸了摸鼻子愧疚地說道


    :好久沒有人誇我了,就忍不住。這錢從我工資裏扣吧。


    :那才四個啊,還有一個呢?


    莊蝶兒好奇的追問道


    章經指了指莊蝶兒手中正在吃著的包子。


    :你肯定不給錢,所以這就是第五個。


    又隨手抽了張紙巾,遞給莊蝶兒


    :擦擦嘴。


    莊蝶兒覺得這人頂有意思,眼神清澈幹淨,敦厚直白。既不像齷齪失格之徒,也沒暴力狂躁的癔症。對他泛起點點好奇,便逗他說


    :你為什麽要紮個發髻?難道你真的是道士?


    章經摸了摸發髻說道


    :道觀裏的主持說過,走路也好,打架也罷,發髻不能亂。


    :你又不打架。


    章經微微一笑,隻是笑的時候,麵部神經有些僵硬。


    :有些事,懂也就懂了。這就跟江湖帶刀同屬一個道理。


    章經忽然看著遠處說道


    :有人來找你了。


    莊蝶兒迴頭一看,原來是方落落開車過來接她。


    莊蝶兒奇道


    :你認識她?


    :不認識,她上次找過你,我記得。


    :你不是失憶的嗎?


    章經略略皺眉,用一種你智商堪憂的眼神看她,估計以她的智商水平,還是要耐心解釋一下


    :我隻是忘了以前的記憶,我現在的記性很好。那個姑娘穿的是時裝雜誌1月期的春款,標價元。


    :哇塞。我要問問我姐,要是真的你猴賽雷。


    方落落見他們幾人正聊得熱烈,便也不著急走,和劉婷打了招唿,問莊蝶兒


    :聊什麽呢?這麽開心。


    莊蝶兒對她說道


    :姐,你這衣服是今年春裝吧,我看雜誌要一萬多。


    方落落不置可否,叉開話題笑道


    :你也關心這個?


    莊蝶兒看她表情就知道說中了,暗暗佩服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夥計。


    劉婷如今兜裏有錢,安耐不住提議道


    :要不我們三個今天一起逛街去?


    見大家都沒意見,劉婷便吩咐了章經幾句。換了身衣服便準備上車走了。


    章經忽然追上來問劉婷


    :你上次說的事是不是真的?


    劉婷不解道


    :什麽事?


    :就是大project要上市的事。


    劉婷想不到他偏偏會在這樣的場合問這個事情,在別人麵前不好瞎吹牛,但更不能打擊這唯一的忠誠的無畏無懼的小夥計,含糊其辭道


    :我肯定有考慮的,在想。


    :哦。


    章經從書裏拿出一張紙,遞給劉婷,說道


    :這個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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