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正是擁著我喊我女兒的中年婦人,她被啞奴押著跪在我們麵前,滿臉憔悴,精神萎靡不振,不說話,也不求饒,一臉心如死灰,毫無求生之念。


    秦湘煜又要取劍辟人,我嚇了一跳,連忙攔道:“少主,且慢動手。此人怕是被他們所抓,受威脅而來騙我的。待帶迴去,我細問清楚再殺不遲。


    秦湘煜這才停止了動作道:“就依你。”說完扔了劍甩手而行。說真的,我真不太了解這位少主,除了我剛穿過來聽他對我溫和的說過幾句話之外,一路走來,他都表現得很淡漠。


    我實在搞不清景煜所說的,非認定我就是秦湘煜命定要娶之人,何況我現在感覺不到他有多喜歡我,我也不怎麽了解他。


    如果說秦景煜的話,這相處半日以來,我已經對他的性情了解一大半,但是秦湘煜,我估計和他相處一年半載也無法猜出他心中所想,除非他自己對我坦露心扉。


    就這樣,我們一群人開始返迴別莊,路上我和環語,還順便帶上那名中年婦人,坐上啞奴的馬車飛速而行,秦湘煜,秦景煜與眾武士一起騎馬。


    剛開始我要那中年婦女與我們共坐一車,秦湘煜死活不肯,說這婦人是個危險人物,與我們同坐一車,怕對我們不利。


    我說,我看這婦人一看就是形似枯木之人,你要她坐馬或步行,說不定她半路就尋死了,倒不如和我們一起,或許還有活命的機會。


    最後還是環語求情,秦景煜又跟環語低語了好一會兒,不知環語和他到底說了什麽,秦湘煜才用驚訝的眼光瞟了我一眼才同意的。


    果然在馬車行駛了一段時間之後,這婦人就想方設法,時而想扒我和環語的劍抹脖子,時而想跳下馬車,撞擊式自殺,都給我和環語死死的扣在中間,不給她任何自殺機會。


    之後,她兩眼淚雙流,長歎一聲道:“為什麽我連死的機會都沒有呢?”說完嚎啕大哭起來,我知道她這是放棄尋死了。我想我來到古代,殺了幾個人了,終於還是救了一個人,我始終相信,以暴製暴不是長久之計。


    我輕輕地拍著她的背道:“你想哭就哭個痛快吧!我知道你並不是存心騙我的,你也是個做母親的人,怎麽可能幫著惡人來騙我這個小姑娘呢?”


    婦人更加哽咽不已,哭道:“姑娘真的菩薩心腸,我騙了你,你竟然不計前仇,待我如此,我確有難言之語。其實你們也算替我報了仇,被你們公子所殺的那人,並不是我的丈夫,而是我的仇人。”


    “他殺了我的丈夫,霸占了我的女兒,日日折磨我們母女,女兒不堪忍受他折磨,上吊身亡。可憐我的女兒才十六歲啊!花一般的年紀,竟然就這樣去了。你家公子殺得好啊!也算間接為我報仇了。”


    “但我家公子剛才也要殺你啊!你就不恨他。”我小聲嘟囔道。


    “不恨,你家公子要殺我,是因為我騙了你,所以就算他要殺我,我也毫無怨言。況且他已經為我報仇血恨,我感激他還來不及呢?大仇既已得報,我死而無憾!死在別人手裏,不如死在恩人手裏。”婦人道。


    我道:“所以你不喊冤,也不求饒,一言不發,就是死也不肯為自己申辯一句,因為你根本就是存了死誌。”


    “姑娘,你是不知道我這半年是怎麽過的,我日日想,晚晚想,我要怎樣才能殺死這個惡魔。可是我殺不了他,我沒有武功,我更沒有靠山。我想投毒,可我連門都出去不了,也沒錢去買毒藥。”


    “直到前兩天,他忽然迴來和我說道,隻要我和他一起演一場戲,他就給我銀兩,任我在他身旁自由行動。我一想,這是個機會就答應了。因為我隻要為他做完這一件事,我就可以拿銀兩去買毒藥毒死他了,我就可以報仇雪恨了!”婦人緩緩道。


    聽到這兒,我與環語相互看了一眼,兩人都明了。這婦人真的好可憐,她如果今天碰上的不是我們,恐怕過不了幾天屍體就在亂石崗,被野狗啃了。


    那猥瑣男豈能看不出她這點小心思,隻要她今天聽他的話,把我騙到了手,他馬上就會把她殺了。


    一個毫無利用價值的人,卻又對自己滿懷怨恨的人,任何人都不會把她留在身邊的。


    這猥瑣男,秦湘煜真的沒寃殺他,這樣死真的太便宜他了,這種殺人丈夫,霸人妻女的人渣活該千刀萬剮,才能大快人心。


    “姑娘,我真沒想到你是個這樣的好人,我騙了你,你還救我。”婦人又道。


    “你不必感激我救你,我也不是什麽好人,我剛才也殺了好多人。但別人待我一分好,我就會以十分來報,別人要是待我一分壞,我同樣以十分壞來報。”


    “我救你隻不過是因為你與我母親年齡相仿,一時心善而已。聽你講完你的遭遇我更加同情你,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為丈夫女兒報仇,你是個有情有義之人,我算是救對了人。”


    “何況我與父母也骨肉分離,我理解你的失女之痛,我更能理解你無法手刃仇人的痛苦。如今大仇既已得報,你就應該好好的活下去,因為人的生命隻有一次。”說完這段話,我已淚水漣漣,眼前泛起了一層薄霧。


    因為我想起了現代的父母,我不知道自己在現代是死了,還是活著。我若是真的死了,他們豈不是要和這婦人一樣痛不欲生,辛辛苦苦二十四年培養出來一個女兒,卻就這樣沒有了。


    假若我還活著,那我的靈魂來到了這裏,現代的我也必定成為了一個活死人,那我父母會更加難受。


    如果真是這樣,現代社會壓力大,節奏快,現在他們不但要撫養我那年少的弟弟,還得維持我這個活死人的醫療費用,說不定哪一天還人財兩空。


    父親開的小公司前幾年賺的那點錢,三年疫情已經花得差不多了。本以為把我送出來,就可以緩解一下家裏的經濟危機,沒想到現在雪上加霜。


    我好後悔我那天腦子突然發抽,既然上地鐵已經不夠時間了,五分鍾一趟,我為什麽不等下一趟。為什麽要去擠那一下呢?


    就一下,按道理,地鐵門口有東西是不會自動關閉的,難道是人為?我腦子突然蹦出了這個可怕的想法。


    不可能的,在現代,我在那個城市又沒有仇人,就算有仇人,誰有這麽大的能力去操控地鐵,我又不是什麽大人物,所以這純粹就是一個意外?一個必然的意外?


    “珊珊姑娘,到別莊了。”環語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沉思。她看了我一眼道:“珊珊姑娘,你怎麽哭了,你這是怎麽啦,是不是今天又給嚇著了。”


    “沒事,我隻是在想如果我現在能和父母相認了多好啊,就不要天天覺得自己是個無處可去的人。”我輕輕道。


    “珊珊,你不要急,少主已經派人出去打探你的身世,很快就可以找到你父母的,你們一家也很快會團聚的。”環語安慰道。


    “嗯“我點頭道,隨後掀開車窗簾,看到了東方漸起的魚白,知道天已經快亮了。連驚帶嚇折騰了這一個晚上,我確已感疲憊之極,若非這具身體有超強內功護體,我恐怕已經不堪重負,又睡過去了。


    我道:“既然已經到了,我們趕緊下車迴別莊休息吧。”


    下車之前又對那中年婦女道:“你先隨我們去別莊休息。之後,你想去哪兒便去哪兒,我不會攔你。你若是實在無地方去,就跟著我吧!”


    “但我也不能給你任何保障,因為我現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說完我不等她迴答,徑直往莊內走去。我知道這一切環語都會安排好。


    我想環語絕對不止十二三歲,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不可能有這樣麵麵俱到的能力。


    可是我不會在意,因為我本就不是這世界的人,或許哪天我就迴現代去了,必竟那裏有我的家,我的親人。


    來到這個時空不過半個月,我卻好像經曆了半個世紀之久,我突然之間變得懂事,變得多愁善感了。


    次日下午,環語領著那婦人來見我,我想她是決定要跟著我了。


    我之所以願意收留她,也有我的目的,我剛來到這時空,隻從書本上短短幾段話來了解這段曆史。


    其中關於秦朝末年的種種細節,我根本無從知曉,求人不如求己。我身邊除環語,根本沒有信用之人,而環語身兼多職,不能時時跟著我。


    這樣讓我出門大大不便,如果有了這婦人,我今後出門就方便多了,不至於再出現被景煜那小子拉著去當墊背。


    昨天晚上真的好險,要不是秦湘煜,環語及時趕到,後果不堪設想。


    那婦人跟我道了姓名,她姓漣,名彩尋,確實來自趙地,年輕時在一戶有錢人家當丫鬟,跟隨小姐多年,竟然也學會了識字,算帳等。


    要知道在這個時代,女人能寫會算的可謂是鳳毛麟角 ,可見主家絕對不是普通人家。


    可惜的是她命運多舛,到十八歲時,主家遭難,她也隻好迴家,挑撿一個老實勤快的男人嫁了,生兒育女,虛度此生。


    本來這樣平平安安活到老也不錯,可待到女兒16歲的時候,碰上那猥瑣男到趙地遊玩,無意撞見了自己女兒,上門提親欲納妾,被夫妻二人拒絕。


    那猥瑣男隔日竟然帶打手上門來搶人,漣彩尋丈夫上前論理,被直接打死,漣彩尋欲上前拚命,痛打之後被抓。


    最後竟被他們連同女兒一起帶迴鹹陽,幽禁多時,母女二人受盡淩辱欺淩,生不如死,女兒幾遭淩辱,自殺身亡。


    漣彩尋的遭遇讓我真正見識到了大秦末年的政治腐敗與民不聊生,商殃變法時期的執法嚴明在秦二世這裏,早已經蕩然無存。


    那猥瑣男隻因背後有趙高作靠山,竟然能無視國家法律於無物,欺男霸女,為所欲為。趙高啊!趙高,你這到底作了多大的孽啊!


    對了,他還要見我,應該說是見原身,難道他和原身還有什麽牽扯不成,我雖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但我也不願意與這種禍國殃民,人人唾棄的人有任何交集。


    我對那漣彩尋道:“你願意跟著我,我也很感激。但你要發誓對我盡忠盡職,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你都不要背叛於我。”


    漣彩尋道:“姑娘待我這般恩情,對我有再造之恩,我怎可背叛於你。我漣彩尋,若有一日背叛於你,必會七竅流血而死。”


    我道:“你不必發此毒誓,如果誓言能真的變成真實,那世界上就不會有那麽多忘恩負義之輩了,我有我的行事規則,你若真背叛於我,我自會用自己的方法處置你。”


    “倘若將來我背叛於姑娘,任憑姑娘處置便是。”漣彩尋道。


    “好,你與我母親年歲差不多,不如我就叫你漣媽媽吧!今後我們若出門就以母女相稱如何?”我道。我必竟是現代人,對於奴仆的製度很反感。


    “姑娘,這樣可使不得,我怎能做你的母親呢?”漣媽媽道。


    環語在旁道:“漣媽媽,你不要推辭了,我家姑娘願與你母女相稱,是你的福份,今後你就跟著伺候她吧!我也放心些,否則沒有照顧好姑娘,我也難辭其咎。”


    “漣媽媽現在你就隨我去拿行禮,我將你安排在姑娘隔壁房間就好,安頓好之後,你晚上再來伺候姑娘的穿衣住食吧。”環語說完後領了漣媽媽而去。


    處理好漣媽媽的事後,我竟然心生疲憊。我真的想現代的父母了,他們現在肯定非常的傷心難過。


    就這樣我想著想著就進入了夢鄉。我在夢裏,我夢見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我看見我父親的頭發全白了,背更加駝了。


    我看見了我的母親通宵的通宵的守在我的床頭。我看見她頂著一頭白發,睜著紅腫又憔悴的雙眼,一次又一次用手撫摸著我的臉道:“我的珊珊,你怎麽還不醒來呢?媽媽錯了,媽媽不應該把你送來這座陌生的城市。”


    我看見了弟弟來醫院看我時,輕輕拉著我的手淚流滿麵道:“姐,你醒來吧!我再也不淘氣了!你知不知道你那麽優秀,我從小就崇拜你。我經常在同學麵前炫耀,我有一個高材生的姐姐,我以你為榮,同學們都好羨慕我。可現在呢,你卻躺在這兒起不來,我好怕同學們取笑我,我再也不敢和同學們一起聊天了!姐,醒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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