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危機》(長篇小說)張寶同


    傅林本身就怕冷,隻要一受涼,就要拉肚子。往年也常有這樣的現象,所以,傅林就沒引起太大的重視,吃上點藥,繼續撐著來上課。可是,時間一久,連吃藥都有些不起作用了。於小蘭見傅林麵色發青,人都瘦成皮包骨了,就強迫著把他帶到醫院看醫生。請了幾天假,打了幾天的吊針,腹瀉基本上算是止住了。這時,傅林又要去上課,因為他實在是太想通過去德國學習來改變自己的現狀和命運。他已是中年了,如果不抓住這次機會,他這一生也許就是這個樣子了。


    傍晚時分,又是大風降溫。於小蘭擔心傅林會再次受涼犯病,就堅決不讓他去上課,哪怕那個德國不去,也不能讓他拿身體當兒戲。為了讓傅林引起重視,她甚至對他進行現身說教。可傅林卻認為於小蘭不想讓他出國是害怕他會跟她離婚,就硬是要去上課。況且,他已經交了1500元錢的學費,這課怎麽能說不上就不上了?


    可是,眼下正是臘月的嚴冬季節。古城街道的路麵上已經結上了厚厚的一層冰。不到下午六點,天色就已經黑了下來,風靜雪止,天寒地凍,一切都像是被冰凍了似的。騎車子一出門,傅林就感到了不妙,但是,信念和意誌還是戰勝了擔心和猶豫,而且,他今天又加穿了件羊毛衫。由於結冰路滑,車子很容易打滑,所以,就要騎得很慢。否則,車輪一打滑,就會與旁邊行駛的機動車相撞。


    好不容易到了學校,可是,教室裏也照樣很冷。因為他們上課的教室是在一座新建成的教學大樓裏,還沒有安裝暖氣設備。嚴冬季節,沒有暖氣的教室裏就跟冰窖差不多,放杯水都能很快地凍成冰塊。他們的課是從晚間七時開始,原來是連上兩節,到九點結束;為了強化訓練,現在要連上三節課,放學時也就將近十點鍾了。上課前他就匆匆忙忙地帶著一身冷氣進到了課堂,再在冰冷的板凳上一連坐了這長時間,實在是讓人有些受不了。


    傅林從小是在南方長大的,對北方的寒冬多少年來都還不適應。所以,一坐涼板凳就覺得屁股下麵發涼,涼氣再從肛門進到腸道,再進入肚子裏,很快就聚起許多的涼氣,在肚子裏麵來迴地上下竄動,咕咕嚕嚕地直想放屁。可是,傅林是個很愛麵子的人,覺得教室裏坐著五十來人,空氣本來就不好,窗門又關得緊,放個屁整個教室裏的人都能聞到。所以,就硬是憋著。直到肚子裏難受不堪,實在是憋不住了,才無聲無息地悄悄地放出一個屁。


    也許是這氣被憋了很久,一放出來就很難聞,而且,許久不散。好在大家都是些修養較高的人,雖說難聞卻沒有人大驚小怪。放了屁,傅林就覺得腸道裏的涼氣被排了出去,肚子裏也馬上輕鬆舒坦了一些。可是,不過一會,外麵的涼氣又從肛門裏進到了肚子裏,肚子裏的涼氣在腸道裏越積越多,上下竄動的幅度也越來越大了,咕咕嚕嚕的聲音大得連旁邊的人都能聽到。


    傅林的同座藍霞姑娘聽見傅林的肚子咕咕嚕嚕的聲音,就問,“你怎麽啦?”傅林不好意思地說,“可能是肚子受涼了。”藍霞就說,“不行,就請會假,迴去得了。”傅林覺得這次學習是自費,花了不少錢,更主要的是,他橫著一條心要出國,如果他不加緊學,考不過關,就等於白學了,而且,還會讓人笑話。因為同桌是個女孩,也已經知道他在鬧肚子,他也就不好再放屁了。他就憋著,越憋肚子裏的氣就越多,氣多了,向外衝的壓力就越大,他用力地撐著勁憋著,用肛門緊緊地夾住,好堅持到下課。可是,你越是急著盼下課,課就越是覺得十分地漫長。


    好不容易到了下課,他便急忙朝著廁所一陣小跑而去,而且是邊跑邊緊緊地夾著,以免在跑動時,一不小心放了出來,讓旁邊的人見笑。進到了廁所,傅林不管解不解大便,先占據一個茅坑一蹲,嘟嘟啦啦地好一陣放屁,直到把肚子裏的氣全部排盡放完為止。可是,一上課,再往涼板凳上一坐,就又不行了。他這才後悔沒聽於小蘭的話,硬撐著來上課,受這個罪。更麻煩的是打了好幾天吊針才治好的病,這下子又再次發作了。


    這次犯病又讓傅林老老實實地呆在醫院裏打了好幾天的吊針,不但誤了幾天課,而且,也花去了三四百元錢。但這些與出國相比還隻能是微不足道。不過,傅林已經知道自己拉肚子的原因是因為下身穿得太單薄,擋不住寒氣的侵入,所以,就換上了一件很厚實的毛褲,繼續每天去外院上課。穿上了厚實的毛褲,雖說身子暖和了一些,但屁股下麵的板凳還是涼的,而且,落下病根的肚子也已經對涼氣非常敏感了,一有涼氣,肚子裏麵的氣候就開始變化了,上下不停竄動翻滾,就像冷空氣正在西伯利亞開始形成一樣,肚子裏麵就開始有種陰涼下沉的感覺,隨即就想放屁。這種氣體很臭,連他自己都覺得刺鼻熏人,臭不可聞。也許是同學們都知道他近來受涼拉肚子,所以,聞到臭氣也隻是假裝著沒有聞到。但傅林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對自己給班裏造成的空氣汙染還是感到十分地愧疚和不安,隻要能把這種臭氣憋著不放出來,他就咬著牙死死地憋著。盡管他知道這種涼氣憋在肚子裏是非常有害的,不但損壞腸道的生態環境和自身功能,還會促使有害病菌的大量繁殖。但他還是想盡量不把它放出來,隻要能撐得住,他就一直憋著,好到了下課,跑到廁所裏再一下子全部放出來。


    晚上,傅林上完課迴到家裏,就著韭菜炒雞蛋,喝了碗稀飯,吃了個饅頭。不知是因為在路上受了涼,還是吃的飯菜不適合腸道。沒過一會,肚子就疼了起來,他知道是要拉肚子,馬上去了衛生間。在衛生間裏蹲了大半天,出來之後,馬上就服用了兩粒黃蓮素。平時,他服用黃蓮素效果還不錯,可是,這次服用了黃蓮素還是不管用,接著,又覺得肚子不舒服,又去了衛生間。


    出了衛生間,已是十一點了。他覺得服用兩粒黃蓮素效果不行,就又加服了三粒黃蓮素,然後上床睡了覺。可是,睡了一會,肚子又難受了,還得去衛生間。顯然,加服的黃蓮素也沒起效果。這時,於小蘭就對他說,“你這拉肚子止不住,那可不行,好漢經不住三泡稀屎,你都拉了好幾次了,還是趕緊去醫院吧。”可傅林覺得深更半夜地不方便,就說,“不去,再抗一抗,不行,堅持到明天早上再說。”


    結果,一夜之間,傅林就不停去衛生間,幾乎一整夜都沒怎麽睡。過去,傅林常拉肚子,隻要服用兩粒黃蓮素就能馬上止住。可是,這次,連續服用了五粒黃蓮素都不見效果,顯然,他這次的病情加重了,必須要好好地到醫院看一看了。所以,到了第二天早上,傅林連早飯都沒顧得上吃,就在於小蘭的陪同下去了一家離家最近的古城私立醫院。可是,打的來到醫院,就發現醫院門診大廳裏擠滿了人。而且掛號的人也排著很長的隊。


    如果照此情況,掛了號,再去等著就診,最少也得等到十一點鍾。可是,傅林拉肚子已經拉成了這樣,不能再等了。於小蘭對傅林說,“趕緊進急診室。”傅林有些不願意,說,“私立醫院本身收費就高,看急診又要支付雙倍的費用。”可是,於小蘭平時在花錢上非常地節省,但在看病方麵卻是從來不計代價。她說,“看病要緊,錢是人掙的,隻要身體好,再多的錢都能去掙。”說著,便把傅林推進了急診室。


    急診室的醫生見傅林進來,一問情況,就馬上讓傅林躺在病床上,開始給傅林打吊瓶。打完了一瓶吊針,又讓傅林做大便化驗。接著,又給傅林打吊瓶進行消炎。到了上午十點鍾,傅林感覺好多了,就讓於小蘭迴家給孩子做午飯。傅林一人躺在急診室裏一邊打著吊瓶,一邊看著醫生們正在給旁邊的病床上的病人進行搶救。旁邊的那個病人是個小車司機,開車跟一輛大卡車發生了相撞,幸好雙方都及時刹車,所以,這位司機的傷情並不是很重,但頭部和胳膊都有明顯的傷痕。


    快到十二點時,於小蘭又來了,說她已經把費用交過了,一共是五百三十元。傅林一聽,吃了一驚,說,“這比我一月的工資都多。”於小蘭說,“隻要能把病看好,花多少錢都值得。”打完最後一瓶吊針,傅林下了病床,出了急診室,和於小蘭一起擋車迴了家。


    嚴冬漫長,終有盡頭。過了臘月,就是新春。因為要過年,學校要放半月的假。這才讓整日為上課熬煎的傅林有了些喘息和放鬆的時機。但是,拉肚子已經在傅林的身上落下了病根:大便老是呈稀糊狀,不能成形,而且,人也越來越顯得消瘦,臉色烏青,渾身無力,免疫力明顯下降,稍微受點涼或飲食不當,就會再次犯病。因為長時間拉肚子,人就瘦成了一把骨頭,可是人越瘦卻越是容易拉肚子。


    有一次,傅林走在機關樓道的鏡前,發現自己的模樣變得很怪,尖瘦尖瘦的,眼睛向外突得很厲害,嘴角兩邊也不知啥時現出了清顯的痕紋,就不禁吃了一驚。在這之前,他一直對自己的相貌很自信,而且廠裏的女同事也常誇他年輕帥氣,一表人材,可現在他怎麽一下子變成這種模樣了,簡直就跟骷髏一樣,沒一點人樣。他當即就到總務科,往磅秤上一站,卻見自己的體重一下子從過去的68公斤下降到63公斤。他知道體重的明顯下降對一個進入中年的男人來說實在不是一件可以等閑視之的小事。


    過去,傅林總是認為自己的體質很好,很少得病,即使得了病,吃點藥或打打針就會很快好了。所以,也就沒把得病當成多麽嚴重的事。總以為習慣性腹瀉或是腸炎那樣的慢性病隻是老年人會得。因為他平常看到的和聽說的那些經常得病的人也都是些老年人和年齡大一些的中年人,從來沒有想到像自己這樣年齡和體質的人也會得上這些麻纏病。久治不愈的拉肚子,讓傅林漸漸地醒悟到自己的年齡其實並不年輕了,體質和免疫力也自然不如年輕那時了。


    年輕時,他的體質不錯,很少得病,即使得點小病,有時不用吃藥打針就能抵抗過去,所以,對健身防病之類的習慣和常識總是蠻不在乎。可是,近些年來,就覺得體質大不如以前了,時常會得上一些這樣或是那樣的小病,不管得啥病,哪怕是一般頭痛腦熱之類的小病,隻要得上一次,下次稍不注意就會再犯。即使這樣,都沒有引起他的根本重視和特別注意。現在他才真正地感覺到自己的體質有些不行了,真是有了那種老年人的虛弱和衰老了。因為一個人要是覺得自己身體不行了,那麽,他就會覺得自己真地老了。


    平常,他有病都是於小蘭說著他逼著他去醫院看病,可這次卻是他主動要求於小蘭帶他去看病。這天,於小蘭沒去上班,請了天假帶他到醫學院做了腸鏡。檢查的結果是中度以上的慢性結腸炎。醫生問他家裏是否有人患過這種病,因為家裏的人會因生活習慣相同而患有同樣的病。傅林本想說妻子因患結腸癌已經動過了手術,但他沒有說出口,他覺得自己得這病完全是他自己所造成的,與妻子無關。因為這種病很頑固很難治愈,且會很容易惡化和癌變,所以,這讓傅林想起了於小蘭那段被切除的象雞屎痂一樣的結腸,就想自己的結腸會不會也是那樣?


    這樣一想,心裏就充滿著極度的擔憂和恐懼。他讓於小蘭帶他去了一家大醫院的名教授那裏看過病,一連吃了好幾十副中藥。之後,雖說不怎麽拉肚子了,但病情並未根除。傅林對此懊悔不已,心想要是當初知道會因此落下這種麻纏的病根,他哪怕不去出國也不去上那個倒黴該死的英語出國培訓班。


    沒辦法,還是那句話,要奮鬥就會有犧牲。你想要得到什麽,就必須要有所付出,天上從來就不會掉餡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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